亂羽這一番遁地術並沒有蘇亂錦想得那般神通廣大,只不過遁到了龍宮之外的一處小街,蘇亂錦此番大長了見識,原來不僅三合鎮這妖氣橫生的地方與人間的鬧市相似,深海之中也有這熱鬧之處。
這擺攤的小販大多已經有七八成的像人,頂多多兩個螃蟹夾子或者裙子下面多幾個觸角,再不然就是冒出來個魚鰭什麼的,下巴殼子突然翹起來吐出一串泡泡,蘇亂錦不僅不怕還覺得有趣的很。東張西望的再沒點上神的樣子了。
亂羽晃著扇子說道:「大爺我答應過你的,等這樁生意做完了就帶你吃香的喝辣的去,想必你也沒見過這東海的繁華之處,大爺我就帶你長長見識開開眼界。」
蘇亂錦狗腿一笑,無比忠犬且羞澀的拽著亂羽的袖子說道:「吃到管飽麼,掌櫃的?」
亂羽瞧見這毛骨悚然的笑容,不由的伸手摸了摸口袋,從古鄴山那裡敲來的竹槓尚且還剩下幾顆,只要這丫頭不是饕餮在世,他也尚且還養得起。
蘇亂錦看得正在興頭上,突然從龍宮裡施施然走出一串青衣的宮娥,每個頭頂都帶著一顆碩大的宮珠昭示著她們不凡的地位。為首的宮娥上前一步宣讀聖旨道:「東海五龍女破殼而出,龍魚共舞,普天同慶,賞賜二十五壇純鮮佳釀與民同樂。」
二十五壇足有浴桶那麼高那麼大的酒罈子被宮娥們抬了出來,別看她們一個個細胳膊細腿的,幹起活來倒是孔武有力的,宮娥不過是高級版的店小二加跟班,蘇亂錦頓時有一種同行般的敬意。
亂羽捅捅蘇亂錦與她說笑到:「知道她們為何穿綠色的宮服麼?哈哈哈,因為她們都是小蝦妹,倘若紅了就該端盤上桌了。」
蘇亂錦十分認真的觀摩著亂羽的神色,亂羽被看得厭煩了這才瞪了她一眼。蘇亂錦輕咳一聲,勉為其難的有話直說到:「掌櫃的,你這是在講笑話麼?」問過之後,亂羽一愣神還未能及時回答,蘇亂錦又甚為善解人意的繼續勉為其難的乾笑了兩聲,以示捧場。亂羽恨得牙癢癢,奈何有句老話說的好,伸手不打笑臉人,雖然是她笑得著實很難看。
東海龍宮的宮娥們依次將酒罈子砸碎,讓這濃郁的酒水混入海水之中。
蘇亂錦身邊一個泡製海苔之類小食的攤主,突然撂下攤子盡情的吸食著帶有酒味的海水,這酒雖是好酒,卻被海水稀釋了許多遍,也該也沒什麼酒勁了。可誰知這些「水產品」居民一個個都禁菸禁酒慣了,偶爾沾上一丁點就立刻酩酊大醉,醜相百出。譬如說那個小食店的攤主就打了個酒嗝變作一隻八爪章魚,一時沒把持住還放了一屁股的墨汁。
周圍的其他深海居民剛要笑他,卻也在沾了酒之後一個個變魚的變魚,變螃蟹的變螃蟹。
亂羽奸笑道:「龍魚共舞果然是吉兆,更吉的是碰上龍王這麼個傻子,都不知道自己的臣民有幾斤幾兩就賞賜仙酒,我看他們整個東海都要大睡三天啦。」
這些小攤位的店主都化成原形躺在地上打著響亮的鼻鼾聲,亂羽用腳踢了踢,確定睡得夠沉了這才心安理得的拿起那攤位上的珍珠塞入懷中。
「這珍珠成色上好,正好拿去春三娘那裡抵今年的茶錢……」
蘇亂錦像模像樣的也學著踢了踢,然後小心翼翼的捻起一絲泡製的海苔放在嘴裡,又酸又滑,入口即化,簡直好吃得要把舌頭也吞進去。
這道街的各個攤位都是秩序井然的,北面是珍珠瑪瑙玉器珊瑚之類的貴重物品,南面則是各種麵食海苔海味醬料等特產小吃,亂羽與蘇亂錦剛好站在小街中心,順著各自的喜好不自覺的朝著街道的兩頭走。
「這瑪瑙可真不錯?東海的沉船可真是多啊,這寶貝估計是秦朝的……」亂羽砸吧著嘴把那串秦朝的瑪瑙項鏈收入囊中,轉眼就眼見一對鴛鴦的耳環,翡翠包金樣式古樸,不由得又流了口水,金摺扇一晃一晃的踱了過去。
「翡翠上略有一道瑕疵,不過還好不在顯眼的位置,誒,大爺我就暫且收下吧。」亂羽輕嘆一聲,挑著眉把東西又放入懷中。
懷裡早已裝滿了十個顆渾圓的珠子,還有手鐲玉飾數個,大小不等,裝的滿滿噹噹,亂羽把翡翠耳環硬塞進去,身子一動,先是幾顆珍珠滾了出來,再後來所有東西都掉了出來。亂羽暗罵了幾聲不走運,低頭要撿,卻有另一隻手先一步深入那堆寶石之中,撿起了一樣最重要的東西。
玉淨瓶。貼著龍鱗那個。
「想不到你還有幾分本事,弱水都能叫你偷到了。」
亂羽的目光終於從那隻細軟柔滑的不像一般男子的手上過度到來者金邊蛇型描邊的紫金袍子上來,就像人間的皇帝和天帝都喜歡金色,妖界的帝君也有一種極其偏愛的顏色就是紫金色。這一屆的妖君是只毒蛇郎君,金眼銀皮的劇毒蛇君。
此郎君雖是男性,一副模樣卻過於陰柔,若是披頭散髮還真沒幾個人認得出他是個男子,所以在他未曾登基為帝之前有個極為不雅的稱號「美女蛇」,此為他平生最大的忌諱。
「我道是誰呢?這不是妖界那隻美女蛇麼?」亂羽自覺此話說得十分風流倜儻,打蛇打七寸,一語斃之,就是要比毒蛇的嘴還毒。
妖君得道萬年早已練得喜怒不形於色,只用兩隻手掐著瓶頸說道:「你一隻雜毛小狗也能如此囂張,還以為有你那護短的主子罩你啊。你莫要忘記,沉錦那賤人是死在我手上的。」
亂羽見他提起舊事。不由的攥緊了拳頭。
萬年之前,彼時妖界和仙界還未如現在這般關係融洽,妖君重華剛剛上任,還是個毛頭小夥。妖界烽煙四起各自為政,佔地為王成為一時之風,重華為此傷透腦筋。
剛巧遇見迷路的沉錦上神。
說起迷路那也是沉錦上神的一大特色,原本這病症也不甚明顯,只是有段日子沉錦上神與其坐騎亂羽小朋友為「豔情水怒潑藏青小仙童」的事情大吵了一架,兩個人各自憋足了氣硬是冷戰數千年。於是在這數千年中,沉錦上神迷路的次數成倍增長。
其實按理來說,沉錦上神那次迷路還不算是離譜。
她的封地也就是現在三合鎮的位置,本就是仙妖人三界的交界處,於是恍惚之際去妖界溜躂一圈也是常有的事兒。
遭遇妖君重華那就是個萬年的孽障。
話說那時重華正率領百萬之軍與一隻虎皮老怪的徒子徒孫們打得熱火朝天,風煙滾滾,眼看勝利在即……突然的出現一傾國傾城沉魚落雁的豔麗女子,兩路人馬上到將軍下到小兵竟然都看的目瞪口呆,手上的兵器都咔嚓一聲掉地上了,連帶著下巴殼子。
那豔麗女子就這麼大搖大擺的從千軍萬馬中穿過,而渾然不覺,面無表情!
妖君重華堅持自己照鏡子遠勝過此女,因此自己的呆滯絕不是因為被她容貌傾倒!而是被她那面無表情的氣度打擊到!
所謂兵貴神速,因為沉錦上神這一路過,一個恍惚間老虎精的援兵就到了,妖君重華失了先機打起架來就十分吃力了,雖然最後還是勝了,卻只能算是小勝,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妖君重華的精銳之師立刻只剩下不足六成。
妖君重華震怒,立刻下令捉拿此女子。連派了幾波兵馬去捉拿,都鎩羽而歸。於是乎剩下的六成兵力只剩了五成。妖君重華氣的鼻子眼睛都歪了,捨去大營,急不可耐的連夜追了過去。
中間的周折外人是不知的。只知道他二人大戰數回合,妖君重華每每都敗下陣來,終於最後一次沉錦上神差點廢去他的武功,踩著他的無色水晶寶劍面無表情的問道:「我們素不相識,閣下為何屢次擋我去路?」
妖君重華吐血三升,這女人竟然不知道他是誰?
沉錦上神雖知道他是蛇妖,卻念他修為不易,況且這幾次打的酣暢淋漓很是過癮,數萬年未逢這樣的對手,有些不忍下殺手。妖君吐血暈厥過去,那張美人臉變得純潔無害,沉錦上神捏了捏,覺得手感甚好。她現在和亂羽鬧翻,身邊一個人也沒有,不如把這條蛇救活了收服了,當個指路的蛇頭杖也好。
此後五六七八千年,妖君重華都與沉錦上神朝夕相處。
沉錦上神以大道感化之,誰想妖君重華妖性頑固,反而更加叛逆。沉錦上神指東他偏向西,沉錦上神指西他偏向東,沉錦上神感嘆此子不可教也,讓他滾他也不滾……
最後矛盾激化,是因為妖君重華一統妖界,殺了幾萬的叛軍,並當場生吞了一隻毛獸。沉錦上神見他身上儘是煞氣血腥,與他割袍斷義。
說也奇怪,往後的一千年裡沉錦上神雖也常常迷路,但藏匿的甚好,任那妖君重華如何掀起腥風血雨氣勢洶洶的找她,就是沒找到。
若是一直這麼沒找到,估計上萬年上百萬年之後,妖君重華也就忘了這茬事兒了。
可惜事實就是妖君重華持之以恆的找,並且找到了,還在最不該的時間找到了,沉錦上神渡劫的時候。那時候沉錦上神的全部神力都用來對抗天劫,哪有功夫去隱匿自身的氣味,於是給妖君重華了一個機會,又一次見到了沉錦上神。
那時會稽山上黑雲壓境,遮天蔽日的烏雲裡綻放出一朵朵藍蓮花般的閃電,方圓百里之內莫說鳥獸逃竄一空,就連神仙也不敢逗留。上神的萬年大劫,說不定整座山都能給夷為平地了。
妖君重華手持一柄無色水晶寶劍,騰雲駕霧疾奔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