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我沒有在誇誰。」Z矢口否認,車子在這時已經停了下來,今天要做考察的地區到了。

蕭茶先下了車,繞過來似乎想給Z開門,但他走過來時Z已經不見了。

「嗯?」蕭茶站在原地愣了一下,他旁邊的蕭雅雅拽拽他的衣袖,指了指圍牆的方向,蕭茶看過去,彎眸一笑,摸了摸她的頭,「還是雅雅的眼力好。」

蕭雅雅語重心長地說:「二哥,不是我說你,近視就趕緊配眼鏡,不戴眼鏡也不能讓你的眼睛更大了。」

蕭茶清秀的臉上閃過一絲尷尬,拉起她的手牽著朝Z的方向走,小聲道:「可是總感覺我戴上眼鏡的樣子很傻。」

「不傻。」蕭雅雅看看他,又看看遠處的Z,矜持地說,「雖然你戴眼鏡不如他戴眼鏡好看,但也是好看的。」

蕭茶順著蕭雅雅方才所看的方向望去,Z已經立在了一面大門前,穿著防護服戴著面具的士兵將Z攔住了,全都一臉詢問地望向了他。

蕭茶微微點頭,給了士兵肯定地回答,士兵立刻放開阻擋,將大門打開了。

Z看都不看他們一眼,也不廢話,直接走了出去。他的個頭很高,即使是站在原子最強壯的士兵之間也是獨樹一幟。只是,他有些太瘦了,總讓人覺得沒什麼安全感,不是很可靠。

不過,蕭茶很快就否定了他這個以貌取人的想法,因為Z不管是從態度還是動作來看,都太專業了。盡管這外面並不是重災區,但也是很危險的地方,只是相對來說比較安全一些而已。

Z進入考察區後便完全一個人行動,他頎長的身形快步穿梭在條條走廊之間,似乎一點都不擔心身後的士兵跟不上,完全不怕有喪屍突然跑出去襲擊他,一時半會還好,但一直這樣,到後來已經有點要甩掉士兵的傾向讓跟來的士兵長有些不悅。

「副州長,這個張博士也太囂張了,就不怕我們真的丟下他不管?他是來幫我們的還是來拖後腿的?」留著絡腮胡子的高大男人粗聲粗氣地問。

蕭茶細長的眉梢揚起,看著前方忽然停下的Z,只見對方側著身子看向了一座廢棄廠房,遠遠望去那架在鼻子上的無框眼鏡鏡片似乎閃過了一道白光。

就在那白光過後,廠房搖搖欲墜的破舊鐵門猛地被撞開,斜斜的蔭涼下慢慢走出密密麻麻的喪屍,他們滿臉血腥皮肉外翻,周身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和惡臭,蕭茶等人只稍稍靠近便胃部翻騰差點吐出來,可Z站在離喪屍那麼近的地方卻好像完全感覺不到一樣。

「乖孩子。」Z推了推眼鏡,後退幾步走到牆根,雨水打在他黑色的雨傘上,滾成一縷順著傘骨緩緩流下,啪嗒啪嗒掉在泥土裡,好像鍾表計時的聲音一樣。

這的確也是一種計時方式,Z在心裡默數了二十下,喪屍之後便出現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是一個人,一個女人……一個,漂亮的女人。

「伊小姐?!」蕭茶愕然地望著站在所有喪屍之後的伊寧,伊寧的眼睛泛著詭異的綠光,穿著單薄地站在雨中,一手拿著細長的劍一手拿著槍,面無表情地朝那些喪屍襲擊。

「真是陰魂不散啊。」蕭雅雅本來被這些喪屍嚇得有點怕,躲在蕭茶的後面不敢看,但聽見蕭茶提到伊寧的名字就探出了頭,觀察了一下見果然是她,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蕭茶雖然不喜歡伊寧,但伊寧突然出現在這裡,還對喪屍襲擊,實在非常詭異。這些喪屍的存在他其實知道,而他此次的目的只是想測測Z的實力和底細,看看到底能不能為他們所用。

伊寧的出現完全打亂了他的計劃,而他也很費解,這個秘密她是怎麼知道的。

果然呢,該心硬的時候就得心硬,父親的教導看來他還是沒有完全牢記。

蕭茶將蕭雅雅交給身後的士兵,拔出腰間槍套裡的槍,扔掉雨傘幾步沖上去與Z並肩:「張博士,你先回到大隊伍裡去,這裡有我就……」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Z一個眼神堵了回去,大概所有人在做事的時候都不喜歡聽別人指手畫腳,Z往前走了三步,與蕭茶拉開距離,單手舉著槍瞇眼瞄准不遠處的伊寧,漫聲道:「她突然出現在這,行蹤詭異,而且表現奇怪,應該是中了特別的病毒,還是先除掉比較好。」

蕭茶聽完這話愣了一下,迅速反應過來,追到他身邊阻止道:「這不太好吧,畢竟伊小姐也算是客人,宮崎先生還要負責她的安全,如果她死了……」分子那邊不知道會不會為難原子。

「閉嘴。」Z轉頭冷冷地看著蕭茶,身邊少了王曉書之後他的氣質就改變了很多,少了許多煙火氣與溫和,多了七分冷酷和厭世,漆黑的眸子裡神色帶著那麼點神經質,一副「唧唧歪歪像個娘們你敢說不行就上去嘛看老子不把你一起弄死」的架勢……

蕭茶微微皺眉,握著槍的手緊了緊,似乎有些猶豫。

Z壓根就沒把他放在眼裡,單手舉著槍扣下扳機,子彈穿過雨幕直直朝伊寧而去,期間穿過了四個阻擋了路途的喪屍頭部,成功擊中了伊寧的左心房。

伊寧的身體猛地頓住,神色呆滯了幾秒,手中武器掉落,筆直地朝後倒下。

蕭茶一臉震驚地看著,立刻奔上前去,開槍的速度雖然不及Z快,卻也是平常人中極為出挑的那種,連Z都不得不為他精准的槍法和設計速度微微側目,那些擋在他面前的喪屍被他幾下掃開,他機警而敏捷地將倒在泥土中面目模糊的伊寧拉起來,費力地從雨幕中往回沖。

原子基地的士兵見此全都拿出武器開始幫忙,Z陰森地看著這些壞他好事的人,握著槍的手有些癢,稍抬起來瞄准了蕭茶,那個角度可以從蕭茶的心口穿過,順便也能給伊寧補個刀。

雖說是特制的子彈,但有雨水的阻力加上已經斃掉了四個喪屍,Z不太確定伊寧是否還活著。他考慮了一下,食指在扳機處遲疑了大概三秒鍾,果斷地扣了下去。

「砰」——

又是槍聲響起,泛著藍光的子彈極速飛出,被留在安全地帶的蕭雅雅敏銳地發現了它的存在,失神了片刻猛地沖進危險的喪屍群,高喊著「二哥小心!」直接撲向了他,成功地讓蕭茶躲過了子彈,但……那子彈卻射中了她。

蕭茶怔怔地看著倒在他身上的蕭雅雅,溫熱的血液流淌在他的眉眼之間,他素來溫和的面目此刻顯得無比猙獰,他看了看他懷中還有氣息的伊寧,又看看為了救自己生死不明的妹妹,頭一次感受到了「後悔」這兩個字的含義。

「雅雅……」他沙啞地吐出兩個字,無措地抱住蕭雅雅的身體,眼眶紅紅地看著她,雨水迅速沖刷掉他臉上的血液,他鼻息間滿是屬於她的血液味,眼睛流出溫熱的液體,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

原子的士兵已經將喪屍全都清理掉了,全都圍在蕭茶周圍警惕地觀察著周圍的情況,防止再有危險發生。蕭茶抱著蕭雅雅呆在原地,伊寧生死不明地被遺棄在地上,一切都死氣沉沉。

造成這一切的Z沒有絲毫愧疚心,他立在原地大腦飛速運轉,將接下來需要解決的一系列事情每種都列出十幾種方案,狹長的眸子深邃漆黑,誰也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而就在這時,一個意外的人出現在這裡,打破了似乎停滯的時間。

「怎麼回事?」王曉書握著槍快步跑過來,她看看滿身是血的蕭雅雅和蕭茶,又看看好像全都傻掉的原子士兵,忍不住提醒道,「還都愣著干什麼!快點帶她回基地啊!」

蕭茶猛地回過神來,看著王曉書的眼神很復雜,大概是剛才心裡想的事還沒收起來,所以給人的感覺很奇怪。

王曉書忍著不自在朝他點點頭便轉身跑向了Z,蕭茶恢復冷靜,莫名地看了Z一眼,心裡有些懷疑,但並沒有立刻說出口,畢竟什麼事都要講證據,他得等取出子彈有了證據再說。

Z看起來一點都不擔心,事實上他早就斷絕了所有可能將責任連帶到他身上的因素,頭一個便是子彈的問題。

那是他特制的槍和子彈,子彈接觸人體之後就會像藥劑一樣分解消失,等蕭茶將蕭雅雅帶回去有條件取出子彈的時候,那子彈保證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並給中槍者留下嚴重後遺症。

所以,就算伊寧不死,醒過來後的結果也不會比死去強多少。

就是可憐了蕭雅雅,不過那也是沒辦法,誰讓她莫名其妙往上沖?自己趕著去送死,活該。

「你沒事吧?」王曉書抬手遮著雨水,皺眉看著Z一身濕露露的,「你怎麼不打傘?」

Z緩緩舉起被忽略掉的傘,遮在她頭頂,淡淡地將問題推回去:「你不是也沒打嗎?」他拉住她的手腕,跟原子的人一起返回基地,飛快地輕聲道,「看見那個被抬著的泥人了嗎,那是荷爾蒙小姐。就算這次她不死,也沒能力再給你造成任何威脅了。」說完這話他嘴角一挑,雪白整齊的牙齒似乎泛著寒光。

王曉書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掃了一眼那完全看不出是誰的泥人,低聲問:「那蕭雅雅怎麼會受傷?」

「自找的。」Z的表情看不出絲毫不對,「有人偷襲蕭茶,她跑上去擋子彈了,真是愚蠢。」

王曉書聞言微微愣神,對那個只有十五六歲的小女孩徒然生出一股佩服之意,十分感慨地說:「她不是愚蠢,她是善良。」

「會把自己命賠進去的善良我可不希望出現在你身上。」Z沒有一絲笑意地冷酷道。

王曉書看著他無比淡漠的臉孔,沉默半晌來了句:「要是當時的情況換成是你和我,我也會抱住你的。」

「……」Z猛地停住腳步低頭看她,抿了抿唇,平淡地說,「你的假設不成立,因為我永遠不會讓這種事發生。」

王曉書抬腳往前走,笑了笑說:「沒有人可以完全預料到明天會發生的事,你過去肯定也沒想到你今天會做好事吧?不要把話說得太死,一切盡力而為就好,不要給人生留下遺憾。」

兩人談話間,便已經回到了原子基地內部,蕭雅雅受傷的消息一傳到蕭叢耳朵裡,蕭叢便放下一切事物奔到了基地邊,剛好和蕭茶等人碰上了。

蕭叢二話不說從蕭茶懷裡搶過蕭雅雅,抱著便朝核心醫務室跑,蕭茶愧疚地立在原地垂著頭,濕漉漉的劉海遮住了他的眼睛,他整個人看起來都很絕望。

宮崎悠介的注意力全都被那個士兵送過來的泥人吸引了,他迷茫地抬眼望向士兵,好似在問:臥槽這是……誰啊?

Z和王曉書目睹了這些事的全部過程,王曉書心情有些復雜,隱隱覺得有些地方不太對,但也說不好是哪裡不對,又或者,她那准確的直覺想告訴她一些信息,但她抗拒。

等人都走掉了,Z和王曉書也開始往他們的住所走,Z沒有受傷,王曉書也沒有,所以他們不需要去醫務室,只要回去洗個澡換個衣服就行了。

Z和王曉書並肩走著,一直都沒說話,他的沉默截止在他進屋的那一刻。

他說:「我不喜歡盡力而為,當我需要盡力而為的時候那就說明我已經做了很難挽救的事,但願我不會走到那一步。」

Z說的很多話對王曉書來說都好像密碼一樣難懂,如果她想弄明白,就得使勁猜使勁琢磨,此刻也不例外。只是,不管她懂不懂,她都意識到了自己的心態已經發生改變了。

人可真自私啊,不喜歡的時候他做好事也是壞事,喜歡了那麼他做壞事也值得寬恕。

人總是在譴責別人,寬恕自己,永遠都逃不過這個怪圈。

Z先一步走進浴室,王曉書自然不會主動和他洗鴛鴦浴,所以停在了外面,靜靜地等候著。

Z隔著浴室門的縫隙看著她纖細的背影,沉默了兩秒關上了門。

沒關系,慢慢來,他有很多時間可以浪費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