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黑嵐 三

  當眼前漂亮的年輕人在說出「我就是警察」幾個字以後,他周身給人的感覺好像徒然就變了似的——鎮定、冷靜,讓人情不自禁地不想違抗他。

  人們圍攏上來,表情各異地看著盛遙手裡的那個血紅的信封。

  盛遙湊在鼻子下聞了一下,紅色的部分應該確定是血,就是不知道是人的還是動物的。隨後他把信封舉起來,對著陽光看了看,應該只是個空信封,裡面並沒有放什麼東西。盛遙皺皺眉,走到一邊,打了幾個電話回來,然後正色下來,問李歧志:「你從什麼時候開始收到恐嚇信的?」

  李歧志一愣:「我……你說什麼恐嚇信?」

  「行了,別瞞著了,這肯定不是第一封。」盛遙直接越過他,問旁邊仍然哆哆嗦嗦的助理,「這種東西,你見過多少遍了?」

  「有……有三四封了……」

  「小宋!」李歧志低低地喝住他,「不知道是什麼人的惡作劇而已。」

  盛遙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視著他,李歧志突然就覺得,那顧盼之間一片瀲灩的桃花眼,竟然看得自己隱隱地生出一種被壓迫感。

  舒久自來熟地把一條手臂搭在盛遙的肩膀上——嗯,盛警官的身材真標準——在旁邊慢悠悠地插了一句:「李導,出了這種事情你怎麼都不說一聲的啊,萬一有你有什麼麻煩,我們這些跟你混的人怎麼辦呀?宋助理,究竟怎麼回事?」

  小宋戰戰兢兢地看了李歧志一眼,李歧志面色不豫地別過視線,但是也沒了阻止的意思,於是清了清嗓子,開始說:「《生死盟約》……也就是這部正在拍的片子,剛剛成立劇組的時候,導演就收到了一封莫名其妙的信,信上說‘歪曲事實的人,你會知道後果的’,打印文件,署名是‘黑嵐’,就插在李導的門上,上面有……有……」他停頓住了,猶豫地回頭去看李歧志。

  「有一根黑色的羽毛。」李歧志沉默了半晌,才沉聲說。

  盛遙注意到周圍幾個人,甚至包括舒久在內,臉色都同時變了一下。

  「黑羽毛有什麼特殊的含義麼?」

  舒久嘆了口氣,指尖輕輕地繞著盛遙耳邊的一縷頭髮,趁人不注意,頗有佔便宜的意味,不過此時還真沒什麼人顧得上注意他的流氓行徑:「阿Sir,你被李導拖來還沒看過劇本吧?黑色的羽毛是片子裡的帥哥壞人‘紀景’的信物。紀景警告男主角不要多管閒事的時候,也是把一封信函插在他家的門上,上面附著一根黑色的羽毛,寫著‘管閒事的人,你會知道後果的’。」

  盛遙心裡隱隱明白了:「李導……這劇本如果不是根據什麼小說改編的,你能告訴我,在劇組才成立的時候,有多少人看過劇本?」

  李歧志的目光在場中轉了一圈,盛遙一笑——好,嫌疑人差不多都在這裡了,或許還是和這位大導演有什麼特殊關係的人物,怪不得他不願意鬧大,諱莫如深地不肯說。

  小宋繼續說:「當時我們都以為是哪個朋友的惡作劇,沒在意,可是沒過多長時間,就在籌備拍片、一切進展順利的過程中,又收到了第二封信,仍然是一樣的口氣和一樣的黑羽毛,上面寫著……」

  「我欣賞你,不要一意孤行。」舒久、李歧志、小宋甚至旁邊的幾個熟悉劇本的演員幾乎同時念出了這句話,話音落地,幾個人相互看看,都沒了聲音,瞬間覺得氣溫有點涼了。

  隨即舒久對盛遙解釋說:「是劇本裡黑羽第二次出現的時候,當時男主追查到了月下盟的一些線索,並且開始做出反應,紀景給他的第二封信。」

  這時警笛聲不遠不近地響起來了,李歧志有些無力地揮揮手:「小宋,你去把那些信件都給警官拿過來吧。」小宋應聲跑開了。

  片刻,幾輛警車停在他們面前,蘇君子、沈夜熙姜湖、楊曼和安怡寧都來了。一個個還穿著沒來得及換下來的便裝,兩個姑娘臉上甚至還帶著頗為精緻的妝容,怪不得有人嫉妒,局裡三大警花,他們一個辦公室佔著兩個,這麼一亮相,也不比片場的女演員差。

  盛遙一愣,下意識地甩開舒久搭在他身上的胳膊:「你們怎麼都來了?」

  「講義氣嘛。」這是怎麼看都不像那麼回事的沈夜熙。

  「盛遙你還好吧?」這是面帶憂色的蘇君子。

  「怎麼能把你一個人扔在這不管呢?」這是眯著一雙色迷迷的眼睛,在四處搜索美男的楊曼。

  「我們擔心你呀。」這是睜著眼說瞎話都懶得有點誠意的安怡寧。

  「咦?」姜湖眨眨眼,有點詫異地問,「那剛才丟在後備箱裡的一打簽名本和數碼相機是誰放那的? 」

  眾人扭頭,表示不認識他。

  沈夜熙一巴掌打在他的後腦勺上,恨鐵不成鋼:「又拆台,我拍死你!年終獎金不想拿了是吧?」

  盛遙心裡悲憤,這是多麼標準的遇人不淑、交友不慎的例子啊!

  這時小宋已經把李歧志收到的所有恐嚇信都拿來了,有點氣喘:「那個第一封……第一封差點被當成垃圾扔了,好不容易找到的。恐嚇信都在這裡了,還有剛剛和血信封一併放在那裡的黑羽毛。」

  幾個人「專業人士」立刻圍攏上來,沈夜熙收了嬉笑的神色,小心翼翼地挨個看過之後發話:「怡寧,把這些拿去化驗一下,李導,如果可能的話,請儘量回想一下,一開始能接觸到劇本的人的範圍,楊姐君子,準備挨個做筆錄。盛遙,你把劇本過一遍,把核心的東西整理出來。姜湖你等他們化驗完了以後仔細研究一下那幾封恐嚇信。」

  舒久一把拉住盛遙:「我幫你!」

  沈夜熙的目光在他臉上劃過,隨後落在一邊的宋助理身上,宋助理雖然膽子不大,但是反應挺快,立刻會意說:「我們是在收到第二封恐嚇信之後,舒先生才接到劇本的,我想、我想……」

  沈夜熙對舒久輕輕地點點頭:「麻煩你了。」

  舒久大大咧咧地衝他比了個「V」的手勢,拖著多少有點不情願的盛遙走了。

  沈夜熙轉頭,發現姜湖以一種思索的表情注視著舒久的背影,就問:「怎麼了?」

  「我是不是在哪見過剛才那個人?」姜湖問。

  沈夜熙眉間一跳,這句話……怎麼好像搭訕啊?他伸手按住姜湖的腦袋,硬把他的頭扭過來:「他是公眾人物,現在紅得不行,電視上好多他做的廣告和演的片子,有點眼熟不奇怪,現在給我集中精力到工作上來,聽見沒?要不然扣你獎金。」

  扣唄……扣光了也沒多少。姜湖心想,不過明智地沒說出來。

  「扣你獎金」這詞好像成了上回公共汽車事件之後,他們敬愛的沈隊的又一個新的口頭禪。

  「前幾封信都是有信息的,」姜湖進入狀態所需要的時間極短,或者說他無時無刻不在狀態,又無時無刻不在脫線著,「可是最後突如其來的這麼一封,卻是整個封面都被染成了血紅色,而且沒有隻言片語。」

  「你覺得這是不是一個人做的,如果不是的話,他是為什麼突然轉變了風格?」

  「憤怒,冷漠,還有一種……」姜湖想了想,沒想出合適的形容詞來,「就是已經有了某種決定,打算什麼都不顧了的那種。」

  「孤注一擲?」沈夜熙問。

  姜湖想了想,對這個詞半懂不懂,但是覺得意思差不多,於是點點頭:「他什麼都不說的意思是——該說的都已經說了,現在沒什麼了,就等著看吧。」

  他抬起頭來,表情變得凝重起來,對於已經發生的事情,再糟糕,那是已經發生過的,可是他們現在只看到憤怒,還沒有看到這個人是怎麼把憤怒付諸實踐的……這樣惴惴不安的猜測和等待,才是最讓人沒底的。

  「有什麼刺激到了他,讓他決定不再壓抑了。」姜湖說,「可是你看,即使是這樣,他都沒有忘了那根黑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