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展黎番外(一)

  展黎八歲的時候,展鴻同黎敏離婚了。

  展黎一點也不意外,父母的婚姻早就走到了盡頭,即便他是個孩子,他也從兩人冰涼的氣氛以及稀少的談話中感覺出這一天遲早要到來。

  展鴻同黎敏都是高知分子,極有主見,確認同對方已經毫無感情後,並不打算為了兩個孩子幸苦地維持一段有名無實的婚姻。離婚的過程沒什麼爭執和衝突,兩人心平氣和地商量好結果:財產對半,孩子,一人一個。當兩人將展黎同他大哥叫到跟前,問他們跟誰時。展黎沒有開口,他哥卻先開口要跟著父親。於是展黎的大哥被留在展家,展黎則跟了她母親。

  離婚後的黎敏再次回歸了職場。忙碌的時候顧不上展黎,黎敏沒什麼錢,也不可能請專人照顧展黎。也就是在那段時間,半大的孩子開始學會了做家務以及照顧自己。

  「你那麼聰明,當時怎麼不先開口呢?」空下來的時候,看著忽然間變得成熟的展黎,黎敏也會有些愧疚,「罷了,雖然跟著我可能要多吃些苦,不過媽媽會讓你過上好生活的……」

  好生活是什麼?展黎不清楚黎敏的定義,但從她後來沒日沒夜的工作及應酬中,展黎明白過來,他母親指的其實只是物質生活而已。黎敏是個智情商雙高的女子,事業快速上升的同時,貌美的她還同時還收穫了愛情——她所在單位的大Boss秦練向她拋出了橄欖枝。

  彼時的秦練同前妻離婚已半年,三十五歲,事業蒸蒸日上,真是帥氣又多金。雖然前妻給她留下了一個女兒,不過這並不影響他磚石王老五的魅力。

  當黎敏第一次帶秦練回家吃飯時,展黎便意識到了有些事情將要發生時。展黎希望有個人幫忙照顧黎敏,自然不能讓自己成為拖油瓶,於是那晚,對著並不喜歡的玩具,展黎做出了一副笑逐顏開的樣子。秦練似乎也頗喜歡展黎,第二日,黎敏便帶著展黎去了秦家吃飯。去之前,黎敏便告訴過展黎,秦家有個女兒,不料餐桌上,展黎並沒有見到傳說中小自己一歲的秦璐。

  「璐璐今天不舒服。」秦練解釋了一句。展黎卻在心頭猜測秦璐是真的不舒服,還是不想見到黎敏同自己。

  吃完飯,秦練同黎敏似乎有事要談,管家想要提前巴結一下未來的小少爺,於是提議帶他四處逛逛秦家,展黎點點頭,跟著管家去了秦家的花園。也就是在哪裡,他第一次見到了秦璐。她梳著羊角辮,穿著公主裙,抱著個兔子坐在鞦韆上,頭髮柔軟,五官 精 緻,漂亮得好像芭比娃娃。他想她真是個公主。直到他聽清楚她拿著假的大哥大自說自話的內容,他才明白過來,原來,公主也並非事事如意。那一天,展黎第一次對女人這種性別有了新的認識,原來並非所有女人都像黎敏一樣,堅韌而果敢,大多數女人都是脆弱的,脆弱到甚至不敢面既有的現實,將自己深埋在自欺欺人的謊言裡。真是脆弱的物種,可這脆弱又讓人忍不住心生一種保護的慾望。

  秦練同黎敏交往半年,都有了結婚的打算,那段時間,秦練在國外有個重大的項目要談,黎敏自然跟過去幫手,於是展黎便被送到了秦家住下。

  「璐璐比你小,如果她有什麼脾氣……你要多讓著她,知道嗎?」黎敏走之前特意叮囑。「嗯。」展黎淡淡應聲,心想他一定要好好同秦璐相處。

  然而,他沒料到的是,他搬過去的第一天,大小姐便囂張跋扈地將她的行李箱子扔了。

  「你媽休想嫁過來,休想!」秦璐幾乎是西斯底里地吼叫,展黎一陣發愣,實在沒辦法將眼前這個,與那日花園中盪鞦韆的小女孩結合在一起。許久後,他才蹲下身子,默默地收拾行李。秦璐完全沒料到他這麼好脾氣,懵在那裡,一時間忘了使下招。此後的日子,秦大小姐便同展黎槓上了,撕作業、掀凳子、推他進泳池……很多時候展黎其實有力量避開的,但他沒那麼做。一來,他想看看秦大小姐的不滿要宣洩多久,二來……果然,國外的秦練聽到家裡僕人的匯報,打了越洋電話過來,劈頭蓋臉地訓了秦璐一頓。

  「你以為黎阿姨不嫁過來你媽媽就會回來了嗎?!你媽早就不要你了,你明不明白!」展黎站在幾米外都能聽到電話裡頭秦練的咆哮聲,看著秦璐在聽到『不要你』後哇的一聲大哭了出來,他覺得自己做的有些過了。

  其實秦大小姐一直是磊落的,不管怎樣的刁難,她都只會明著來,不會暗地裡使絆子。展黎故意示弱,使得秦家連下人都偏幫他,相比起來倒是有些卑鄙了。當日,秦璐窩在房間裡不肯出來吃晚飯,展黎敲了敲門,見沒鎖便開門進了去。秦璐以為是家政阿姨,也沒避諱,抱著兔子在床上抽抽噎噎。許久後才意識到不對轉了身。「你來幹什麼?」展黎將吃的放在桌上,又給她遞了盒紙巾。

  秦璐沒好氣地開口:「不要你好心——」展黎沒有說話,他知道今晚的情形絕對不能再發生,雖然秦伯伯是向著他的,可是真要讓他知道她同秦璐不和,他母親恐怕便沒辦法嫁入秦家了。

  於是他沉默地站在秦璐身邊,等她哭夠了才拿起秦璐床頭的相框:「這是你媽媽吧?真漂亮。」或許是展黎的表情太誠懇,那一刻,秦璐睜著兩個核桃眼愣愣望著展黎,並沒有從他手上將相片奪過去,展黎便藉機同她聊起她母親。

  直到最後展黎問「如果秦伯伯不娶我媽媽,你媽媽會回來麼?」的時候,秦大小姐終於沉默了。

  秦練同展黎的話,秦璐自然是明白的,她不過是憋了滿肚子的委屈想要宣洩而已。展黎明白秦大小姐外強中乾,看著牙尖嘴利,實則敏感柔弱,於是任由她出氣,秦大小姐的敵意,終於被他用溫和的方式化解了。

  那日過後,秦璐不再為難展黎,展黎便藉機同她打好關係。

  展黎脾氣好,懂得多,又肯帶著秦璐玩,沒多久秦璐便開始黏著展黎,哥哥、哥哥的叫他了。兩人的關係日漸變好了,但黎敏和秦練最終沒能走到一起。因為——秦璐的母親忽地回國了。秦練同黎敏分了手,作為補償,秦練將黎敏調去了秦氏集團在新西蘭的分公司讓她主持大局。

  大人間的事,展黎並不太清楚好壞,他甚至說不上高興難過。直到搬出秦家那一天,秦璐紅紅著兩隻眼睛,緊緊拉著他的手,他才驀地覺得有些可惜。「哥哥你還會回來嗎。」

  「不知道。」

  「黎哥哥,你會給我寫信嗎?」

  「……會的。」兩人依依惜別了一會兒,展黎被黎敏塞上了車,秦大小姐報著兔子,看著她溫柔而帥氣的小哥哥坐著黑色的轎車消失在街頭,再一次哇的一聲大哭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