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朝堂

  皇帝掃視著眾臣,並不言語,半晌,才繼續說道:「韃靼大可汗生性狡詐,他們十二部族目前正在會盟,生怕天朝前去征伐,便派出『摩訶教』中高手,前來京城狙殺我朝中重臣,已經有多名親貴遇害,諸位都是社稷棟樑,若是被賊子暗算,實不值得!」

  這些韃靼族中秘辛,眾臣在上次使者來時,便略知一二,原本也就當作天方奇譚一般,此時聽來,卻是如刀刃劃過咽喉,沁涼森寒,想到自己身處不測,心下又驚又怒,把個天殺的韃靼可汗,早就罵過千萬遍,有人更是耐不得,振臂高呼,與那賊子勢不兩立,更有人對同僚之死,生出兔死狐悲之意,想起使者至時,自己那般息事寧人的想法,不由羞愧得面紅耳赤。

  元祈瞧著火候夠了,以目示意,侍立御座之後的秦喜輕揚拂塵,早有太監從殿外行來,呈上一隻彩繪漆盤,上面覆有白綾,隱約有血跡洇出,看來很是觸目驚心。

  秦喜上前接過,揭開白綾,向眾人展示——

  一柄奇形蛇劍,通體發出幽藍暗芒,約有三寸大小,正靜靜躺在盤間,那淋漓的鮮血,正是從劍中血槽流出,沾染了半幅白綾。

  「這是從靖安公身上拔出的,他身為國之勳戚,居然遇到如此暗襲,莫非是欺我天朝無人?」

  皇帝閉目,沉聲說道,語氣滿是肅殺與痛心,京兆尹一見,心下咯噔一沉。

  果然,皇帝下一刻便點了他的名——

  「你越髮長進了,堂堂京師,天子腳下,竟出了這等大事!」

  京兆尹惶恐無辯,只有頻頻叩首。

  「此物有什麼希罕?」

  他聽得皇帝問話,如蒙大赦,連忙抬頭答道:「據微臣手下捕頭稟報,這是『摩訶教』中最為險毒的『十步一殺』,十步之內,可隨意取人性命,就算僥倖逃過,其上淬的劇毒,也是……」

  他偷眼看看皇帝神色,壯著膽子道:「據說……是藥石無靈,無法挽救!」

  眾臣聽得此言,一片嘩然,司禮監以鞭擊空,才止住他們。

  元祈已是勃然大怒:「好!好!先是太后,接著是朝中重臣,再將這污水一鼓腦潑在朕身上……忽律這賊酋,真是好手段,好謀略!」

  他大步流星走下階來,抽出侍者手中「太阿」,一劍出鞘,風雷之聲乍起,竟是將帷幕都生生斬斷。

  「主危臣辱,主辱臣死,你們就看著君父受此奇恥大辱?」

  他厲聲喝道,階下青年臣子,在凜冽目光的掃視之下,不禁熱血沸騰,武將更是起身請戰,誓要掃平北疆,以獻帝闕。

  晨露侍立於隱處,聽著這激昂之聲,心下卻是暗笑,更是微微驚嘆於,皇帝的權術計謀。

  他讓瞿雲轄下的「暗使」出動,如前次一般,摘下有異心的臣子首級,又演了這出「國丈遇刺」的好戲,竟是將禍水北移,將謠言中的弒母罪名,全數嫁禍給了韃靼可汗。

  金鑾寶殿之中,只聽得皇帝的聲音,清晰沉穩:「諸臣工,朕今日破例大朝,不是為了驚嚇你們,而是想讓汝等驚醒——這般和平安逸的日子,不過是一時矯飾,韃靼大軍,亡我中原之心不死,有他們一日,眾卿想過上詩酒風流的寫意生活,終是不能,只是居安思危,才是保全自己,保全朝廷的萬全之道。」

  他侃侃而談,將那些苟且圖安寧,不願重啟戰端的大臣,不動聲色的訓誡了一番,大約這次受了性命威脅,這些人會同仇敵愾一陣子,不再輕言和談。

  他目視京兆尹:「此次事出有因,朕且恕你一次,革去你的官職,留在任上將功贖罪,你要將京師治理得鐵桶一般,不能任由賊人作亂。」

  他皺眉,繼續問道:「國丈目前狀況如何?」

  「仍是昏迷不醒,連太醫也查不出什麼。」

  京兆尹愁眉苦臉地答道,卻見皇帝微一沉吟,霽顏笑道:「靜王前日找了個郎中,太后的鳳體因此大安,既然都是『摩訶教』教中劇毒,他應該也有救治之法!」

  他命秦喜道:「速去靜王府上,請那位大夫趕去靖安公那裡,救人要緊!」

  晨露看著他焦急真摯的神情,再也忍不住笑,肩膀微微顫動,只覺得現下情況,真是妙不可言!

  皇帝回到寢宮,晨露仍是忍俊不禁,元祈凝望著她,只覺風華清越,一笑竟能攝人心神,他正目眩神迷,從人稟道:「皇后娘娘駕到!」

  她來做什麼?!

  皇帝只覺得厭憎不已,他收斂了笑容,淡淡道:「請她進來罷!」

  皇后進了寢宮,晨露一眼望去,只覺得她瘦了不少,神色也很是憔悴,只那薄唇,緊緊抿著,彷彿來者不善。

  「皇上萬安,臣妾有事向您稟報。」

  皇后進來後,也不寒暄,就突兀來了一句。

  元祈吩咐賜座,也不看她,只站在窗前,遙望著遠處鏡湖:「你身體見好了?太醫說你思慮過甚,要好好休息才是!」

  皇后一口回絕:「臣妾沒什麼不妥,只是最近聽到一些傳言,不得不來向皇上問個清楚。」

  她迎著元祈微愕的目光,繼續說道:「聽雲慶宮中的人說,齊妃要歸寧三日,可有此事?」

  「齊妃的父親大壽,他是國之勳舊,朝中元老,朕決定讓他們父女團聚,一享天倫。」

  「皇上這話錯了!」

  皇后冷若冰霜,一口便頂了回來,周圍從人聽她居然敢毫不留情的說皇帝「錯了」,心中都是一陣顫慄。

  「宮中后妃,一言一行,都有法度,若說天倫之樂,又有誰沒有父母?都像她一般回家歸寧,還有什麼宮規可言?更何況……」

  她蹙眉冷笑:「齊妃居然揚言要用『鸞駕鹵薄』,這是什麼道理?!臣妾還是您的中宮,只要有我一日,此事斷然不能!」

  她瘦削的臉上滿是怨毒,咬牙切齒的說完,竟是倔強無比,毫不顧及帝王的顏面。

  元祈並不動怒,只是聲音越發冷然:「你這是跟朕說話的規矩嗎?!」

  「規矩也分大小!」

  皇后又頂了一句——

  「既然皇上連祖宗家法都不顧了,臣妾還用顧及什麼規矩?!」

  元祈咬牙道:「你是連身份體統都不顧了,到朕這裡來拈酸吃醋,還攀咬什麼祖宗家法?!」

  「我不妒忌……一個小小妃妾,有什麼好吃醋?倒是皇上寵妾滅妻,犯了糊塗!」

  皇后完全豁了出去,尖聲喊道,宮中諸人聽著這話,兩股戰戰,幾乎要暈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