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著么兒,牽著大兒,母子三人來到城內偏巷的一個餛飩攤子上,容吟霜將猶豫著叫了兩碗餛飩,攤子的老板是個老頭,忙前忙後,從和餡兒到包裹,再到入鍋煮,盛碗端送,所有工作全都由這老頭一個人完成,雖然客人不是很多,但這一套工作忙下來也是很繁瑣的。
容吟霜先問了他餛飩的價錢,說是兩文錢一碗,容吟霜要了兩碗,老頭就讓她隨便找空位上坐下,說待會兒就給她們送來。
大兒已經比這桌子高了,就自己爬到凳子上坐了下來,么兒太小,雖然也能自己坐,可是他卻夠不到桌子,於是容吟霜就把他抱在懷裡,讓他坐在自己的腿上。
看到大兒的目光不住瞥向餛飩攤旁邊的油餅上,容吟霜問他:「大兒想吃油餅?」
大兒的目光有些閃動,明明是想吃的樣子,可是卻搖頭說:「不想。」
容吟霜笑著從荷包裡摸出兩文錢,讓他去買兩個過來,大兒的眼中露出驚喜,雖然他很想給娘親省錢,可畢竟是個五歲的孩子,終是沒忍住,拿了錢,飛快的跑到了那油餅攤子,買了兩塊餅回來。
這時候,老頭已經把兩碗餛飩下好了,給他們端來過來,見她帶著兩個孩子,就問道:
「你們三個人,兩碗夠吃嗎?」
容吟霜淺淺一笑,點點頭說:「夠了夠了,他們倆不一定能吃完,我吃剩下就好。要是他們吃完了,待會兒我再叫。」
老頭也沒說什麼,就走了,容吟霜把一把勺子塞到大兒手裡,讓他吹涼了再吃,大兒嫌坐著有點矮,乾脆就站起來吃,一手抓著油餅,一手舀著餛飩,看來是真餓了,昨日被打後,大兒滿嘴是血,現在嘴角的青紫讓容吟霜也心疼不已,只好讓他多吃點,將傷口快些養好,么兒這邊也沒閑著,胖胖的兩只小手也抓著油餅,一口一口的往嘴裡送,容吟霜一邊給他擦嘴,一邊吹涼了餛飩湯餵他。
偶爾抬眼看了看,突然看見老頭的餛飩攤後頭還站著一個人,她特意探頭看了一眼,原來是個老婆子,胖胖的身軀,穿著很普通的藍布衫子,臉色倒是不太好。
臉色……
容吟霜倒吸一口氣,突然意識到了自己看到的是什麼,趕忙低下頭,裝作什麼都沒看到,老頭端著一張小小的高腳椅子走了過來,手裡還端著另外一碗餛飩,對容吟霜說道:
「讓孩子坐這裡面吧,你自己也吃點兒。」
容吟霜驚訝的看著他,只聽那老頭又說:「你個女人家帶兩個孩子也不容易,這碗算我送你的,不收錢。」
被趕出家門之後,容吟霜還是第一次被活人善待,感激的站了起來,卻不知道對那老頭說什麼,將么兒放入那張看著像是特制的高腳小椅子裡之後,容吟霜才道謝後問道:
「這椅子倒是別致的很,老人家您真是手巧體貼。」
那老頭回到攤子後頭整理桌面,聽容吟霜搭話,也就回答起來:「哈,不是我做的,是我那老太婆做的,我要是有這心靈手巧的,她也不至於跟著我受苦了。」
「老婆婆人呢?怎麼沒看見她?」容吟霜又看了一眼那餛飩攤後的老婆子,見她什麼都不做,就那麼一動不動的站著,就好像她就是附身在那老頭的餛飩攤子上似的。
老頭沉默一會兒後,才嘆了氣說道:「死咯……就留下我孤家寡人守著這麼個攤子。」
容吟霜露出驚異的表情,然後給吃的滿嘴都是餅屑的么兒擦了擦嘴,然後才又問道:
「哦。原來老婆婆已經過世了啊。」
她的話像是勾起了老頭的回憶,清晨的小巷子裡空蕩蕩的,餛飩攤上也沒什麼人,只聽他嘆了口氣:
「是啊,過世了。突然就走的,叫人沒個准備,她這個人嘮嘮叨叨,摳摳縮縮一輩子,臨死前告訴我她藏了一筆錢,可是連錢藏地方都沒說出來就咽氣了。我倒不是在乎那筆錢,只是想說她走的太匆忙,從前嫌她嘮叨,現在啊……沒了她還真不行。」
容吟霜聽他說著話,目光又落在那老婆婆的鬼魂身上,只見她轉了轉頭,看向了容吟霜,容吟霜心上一凜,低頭想了想,然後才將目光迎了上去,對還在吃東西的大兒和么兒說:
「娘去那個角落買點東西,你們在這裡吃,娘馬上回來,好不好?」
大兒點點頭,讓她快去,么兒也像模像樣拿著勺子對她點頭。
容吟霜走到餛飩攤後面的一條小巷口,那裡似乎是人家堆放雜物的巷子,剛走進來,就覺後頸一涼,容吟霜轉過身,看到了那個臉色白慘慘的老婆子,從前就聽人說,鬼怕光,可是現在是清晨,太陽已經升起了,穿過她照在地上,沒有任何影子。
「你一直逗留,是不是有什麼話想對他說?」
容吟霜又不放心看了看餛飩攤,兩個孩子還在埋頭吃著,老頭忙完了,已經坐回了躺椅之上。
老婆婆點點頭,用帶著空靈的聲音說道:
「錢藏在他床後的牆壁裡,有個小暗匣子,我藏錢不是想自己花,是怕他揮霍浪費了,兒女都不孝順,到老了之後,沒有錢的日子可不好過啊。」
容吟霜從老婆婆的話裡聽出了真情,心有感觸,想著相公客死異鄉,她就是如今有了這見鬼的本事,也是見不到他的,嘆了口氣,對那老婆婆點點頭,說道:
「我幫你去跟他說,你可還有其他心願?」既然她沒有別的本事,那麼就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讓活著的人與死去的人都能稍微圓滿些。
老婆婆搖了搖頭,容吟霜就走出了巷子,孩子們還沒吃完,她就走到那老頭身邊,從荷包裡掏出了六文錢擺在他的餛飩攤上,說道:
「老人家,我從前有個伯父,嬸母也是突然就走了,家裡的銀錢之前全都是嬸母掌管,她走之後,大家都不知道她把錢藏在哪兒了,我那伯父把家裡翻了個底朝天都沒找到,您猜最後是在哪兒找到的嗎?」
老頭從躺椅上坐起,看著容吟霜,只聽容吟霜又道:「在他們床後的牆壁裡,我那嬸母節儉了一輩子,怕家裡人把錢揮霍了,以後沒有好日子過,就偷偷的藏在牆壁裡,誰也不知道。」
說完這些,就見老頭陷入了沉思,容吟霜不等他反應過來,就又回到了桌子旁,兩個小家伙看來是真的餓了,大兒吃了一個油餅和一碗餛飩,就連餛飩湯都喝得乾乾淨淨,么兒也不甘示弱,油餅全部吃完,餛飩也吃了半碗,容吟霜先前吃了一碗老頭送來的餛飩,又將么兒吃剩下的半碗也吃完了,母子三人才離開了餛飩攤子,往集市走去。
她身上的三十二文錢,吃了一頓早飯,就用掉了八文,還剩下二十四文,容吟霜不知道米面多少錢一斤,便帶著兩個孩子走到糧油店去問了問,米是三文錢一斤,鹽一文錢二兩,容吟霜在老板嫌棄的目光中,買了兩斤米,二兩鹽,然後又去到隔壁的鐵鍋店裡問了問行情,最普通的鐵鍋子也要三十幾文,容吟霜掂量了一番荷包裡的錢,只有十七文了,十七文就只能買一個砂鍋,老板見容吟霜一個女人帶著兩個孩子,模樣實在可憐,就又送了他們兩只碗兩雙筷子,容吟霜不住道謝。
將米和鍋拿著回了道觀之中,容吟霜這才將道觀前後都看了一遍,除了觀裡供奉的一尊有些斑駁的道陵始祖像之外,也就只有一張長條香案,一張鋪著陳舊八卦黃布的小方桌,還有兩張椅子,昨晚被她砸了一張燒火,另外一張也不能坐人,接著就是角落裡的許多稻草了,道觀的屋頂還算完整,只有兩處破損,整座道觀不算大,除了髒一些,就連蛇蟲鼠蟻都不未曾見過,容吟霜已經覺得很慶幸了。
院子裡雖然長著雜草,但是在院子的角落裡似乎有一口井,井後有一間小房子,應該是廚房。
容吟霜讓大兒和么兒坐在門檻上玩兒,她就走入了雜草堆,袖子撩高了,徒手拔起了雜草,將之全部堆在一處,等一會兒拔完了一起清理出去。
幸好院子不大,容吟霜只做了半個時辰就已經差不多了,露出院子的真容,打磨過的圓形鵝卵石鋪成的地面和一套石桌石凳倒是給這院子加分不少,雜草都是從鵝卵石的縫隙間長出來的,所以,並不怎麼密集,將草拔掉之後,地上的泥土有些翻出,容吟霜就讓大兒和么兒一邊玩兒一邊在上面踩踩,然後,自己就抱著成堆的雜草扔出門去。
走到那廚房門前,從破洞裡看進去,裡頭雜物堆了不少,全都破爛不堪,也不知要花多少功夫去整理,今天怕是用不上了。
將草拔完之後,時間也近午了,容吟霜從廚房裡找到一只木桶,將帷幔撕成碎布條打結連在一起,綁在水桶上,好不容易才在水井中打出了小半桶水,自己就進屋拿了剛買的砂鍋和碗筷出來清洗,雖然這道觀時間挺長了,但是井水卻是出奇的乾淨,容吟霜很快把鍋碗洗淨,然後就淘米生火煮飯了。
用兩張廢椅子在門口生火,等架好了柴堆,火勢旺起來之後,才將撒了鹽的米鍋放了上去,見大兒和么兒正踩泥踩的不亦樂乎,她看了看屋裡,趕忙又去到井邊,用蹩腳的技術打了小半桶水,提入了屋內,進行擦洗工作。
米鍋熟了之後,容吟霜將手洗乾淨,抱著鍋子坐到了院子裡的石桌旁,動手給兩個孩子捏飯團吃,她沒有買菜,也沒有灶台,所以,雖然她能做些家常小菜,但也沒有發揮的空間,只能就近取材,盡量做一些清爽點的東西給孩子吃。
大兒和么兒倒是很乖巧聽話,只不過沒有肉吃,兩個孩子還是有點不高興的,不過現在時期特殊,容吟霜也沒法給太多承諾,只好走一步算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