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娘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趴在院子裡的石桌上睡著了,滿院的清冷,不復先前夢中的溫馨重逢。
夜風吹來,覺得兩頰冰涼,伸手一摸,皆是淚痕,夢裡發生的事情是那樣真實。
「只是說帶你看看故居,你怎的就睡著了?」
容吟霜坐在月娘對面,嘴角掛著微笑,看著剛從『睡夢』中醒來的她。
月娘猛地回頭,看見了容吟霜,一瞬間的恍惚,終於相信她從夢中醒了過來,用衣袖擦乾了淚痕,對容吟霜抱歉的說道:
「夫人見諒,許是這兩日太過疲累。」
月娘當然不知道個中真實緣由,以為是自己重游故地,疲累之下睡了過去,容吟霜也不打算告訴她真相,呼喚她的魂魄出竅,不過是想讓她的相公斷了最後的執念,安心離開。
「累了就休息吧。你若是願意,就還住在這裡好了,先前因為你的相公在這裡去世,所以關於這間院子有些鬧鬼的傳聞,但是,我想你肯定是不會介意的。」
容吟霜說完之後,就見月娘對她投來了難以置信的感激目光,顫抖著聲音說道:
「這……夫人,這怎麼行呢,我……」
容吟霜打斷了月娘的話,說道:「別說了,你先告訴我,你有別的去處嗎?」
月娘愣了一會兒,默默搖了搖頭,說道:「沒有。」
容吟霜將手裡的燈籠交到她手中,說道:
「既然沒有,那你就安心住在這裡,只是兩年都沒有打掃過,恐怕你要收拾收拾才能住下呢。」
月娘感激的就要給容吟霜跪下,容吟霜趕忙上前拉住了她,在她手背上拍了兩下以示安慰,這才說道:
「好了,就這麼說定了,今兒時間也不早了,我的兩個孩子怕也困了,我就先回去,你有什麼需要,就去前邊兒跟李管事說,我給他吩咐過了,讓他一切照你說的辦。」
說完這些,容吟霜就向門邊走去,月娘趕忙跟上,替她舉著燈籠照亮了前路,將容吟霜送到門邊,說道:
「夫人,感激的話我也不太會說,但是夫人大恩大德,月娘今生做牛做馬也會報答。」
容吟霜跨出門檻,看了一眼院子裡,對月娘揮了揮手,讓她進去,然後就頭也不回的經過巷子,從茶樓後門走入。
雖然戌時已過,但茶樓裡依舊人來人往。
容吟霜在大堂尋了一遍寶叔的身影,卻只看見李管事正帶著兩個孩子念書玩兒,李管事看見容吟霜,就趕忙把手裡的畫本放了下來,對她走來,容吟霜對他笑了笑,問道:
「可曾見到先前與我一同吃飯的那位先生?」
李管事左右看了看,就指著櫃台說道:「哦,那位先生說是您的朋友,先前一陣客人多的不得了,他就提出去櫃台後幫我,這不,還在櫃台後呢。」
李管事說完這些,才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對容吟霜不放心的問道:「那位先生的確是掌櫃您的朋友吧?別不是騙子……」
「……」
容吟霜心中無語,如果他是騙子,你這麼晚才反應過來,多少銀子也都已經被人騙走了吧。
「他是我朋友,而且,今後他也應該也會經常在茶樓出沒,具體事宜,等我與他商量完之後,再告訴你們。」
李管事點點頭,也沒有追問,而是被兩個孩子纏著繼續去講畫本了,李管事也不煩,反而相當耐心的任由孩子們鬧,說話的語調也總是慢慢吞吞,不急不忙的,用他的談吐講起畫本故事來,倒也是頭頭是道,詳盡有趣的。
容吟霜見這一切看在眼中,心中似乎有了些計較。
走到櫃台外站著,等寶叔忙完手頭那筆帳之後,她才出聲對寶叔說道:
「怎麼樣?寶叔可曾想好了,這店子可還入得了您老的眼,您可願過來將就著當一當掌櫃?」
寶叔將手裡的算盤順了順,發出清脆爽利的聲音,對容吟霜說道:
「正式的掌櫃……我可不敢當,要只是副的,倒還行。」
容吟霜被他故作正經的模樣逗笑了,點點頭,說道:「寶叔可別騙我,要真的願意才好。」
寶叔摸著下巴,眼中似乎閃耀著躍躍欲試的樣子,又將茶樓四處打量兩圈後,才對容吟霜說道:
「不過說真的,若是這間茶樓不大改革一番,就是每天忙的鼻孔冒煙也是掙不到什麼錢的。」
容吟霜挑眉回道:「若是寶叔來做,有什麼想改變的就直接說出來,我這裡也有兩份不算完整的方案,到時候咱們再一同商量商量。」
寶叔這個時候,已經被茶樓的人氣勾出了濃厚的興趣,完全就是一副准備大展宏圖的姿態,搓著手一個勁的點頭:
「好好好。說實在的夫人,這鋪子從前我也跟大少爺來看過,當時大少爺也有一些想法的,不過最終沒買的成,如今卻陰差陽錯到了您的手裡,也許這就是大少爺泉下有知顯靈了也說不定。」
容吟霜聽寶叔提起她的相公,失落的嘆了口氣,說道:
「他如今走了,咱們就好好的把這茶樓做起來,我不求別的,只希望給兩個孩子多一些保障,寶叔你也好賺些銀子,彌補飯莊的虧損。」
寶叔這一回倒是沒有推辭,容吟霜又跟他說了一些話之後,就去找了李管事,趁著此時客人漸漸少了,她就讓李管事把所有伙計都召集起來,向他們正式介紹了寶叔,將他推上了副掌櫃的位置,寶叔也是能言善道的,不過幾句話的功夫,就讓茶樓上下對他產生了信服。
容吟霜看時候也不早了,就與大伙兒告辭,帶著睡眼惺忪的兩個孩子回去了。
顧葉安倒是准時在院子裡等著她,見她手裡抱一個,背上背一個,也不急著跟她說話,而是默默的跟在她身邊,站在屋外,等著她把兩個孩子安頓好,他才湊過去說道:
「兩個孩子又重了嗎?」
容吟霜看了他一眼,回道:「什麼叫又重了,說的好像你之前抱過他們似的。」
顧葉安臉上一陣尷尬,說道:「你看你看,我好好跟你說話,你怎麼跟吃了火藥似的?」
容吟霜也真是累了一天,趁著燒水的時候,就靠著灶台旁歇了歇,顧葉安也蹲在她身旁,容吟霜呼出一口氣,說道:
「還好,再過兩天應該就會好些了。我給茶樓找了一個經驗豐富的副掌櫃,只要有他在,相信茶樓就沒我什麼事了。」
顧葉安奇道:「副掌櫃?誰啊?」
容吟霜說:「寶叔。我相公在世時,他曾是梅府的管家,本事大的很,我提出讓他做副掌櫃,賺了錢五五分成,終於把他打動了。」
顧葉安似乎在想著什麼,等容吟霜說完之後,他才贊許的點頭:「是啊,與其你自己瞎撞,確實不如找一個經驗豐富的老手幫忙來得好,雖然賺的少了些,但同樣風險也少了,而且你還不用那麼累。」
容吟霜聽顧葉安用這副體貼的語調說話,只覺得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原本顧葉安說今天晚上要教她寫賬本和打算盤的,可是她今天實在太累了,傍晚的時候幫月娘引了魂,耗了些精神,此刻上下眼皮打架,只想早早躺到床上去休息了。
顧葉安也不強求,聽她說累了,就將事情移到了明天或後天,等到容吟霜開水燒好,他也就自覺的走出了廚房,消失在夜色中。
三更天之時,夜幕深沉,容吟霜正睡著覺,卻突然睜開了眼睛,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因為這座道觀的結界動了動。
像是有一種感應般,容吟霜從床上坐起,結界又是一陣波動。
她下了床,拿起了桃木劍,走出屋外,站在院子裡仰頭觀望,只見道觀上空那一層金光波紋此刻正如湖面般波光粼粼,這結界遇雨不化,遇風不倒,遇火不摧,唯有在受到鬼神異物強行闖入之時才會掀起漣漪。
站在院中看了一會兒,果不其然,在前一陣漣漪剛剛平復之後,就立刻就有一只似鳥非鳥的橙色光形物體直直衝了過來,卻照舊只能讓結界稍微震動。
容吟霜不知那是個什麼東西,原以為是妖怪,可是,之前那東西撞擊下來的時候,整個形體就好像煙霧一般,猛然散開了去。這種東西像極了毋道子書中所說的『元胎』,只有修道之人才會有,甚少會主動攻擊,除非是受主人驅使,或者是想無意識的探聽些什麼。
抬頭看著那東西又來撞了兩回,容吟霜知道不能再讓它這麼無止境的撞下去了,右手捏訣,暗自運氣,打出了一個抵抗的八卦金圈,控在手中蓄勢待發,見那煙霧自半空凝結,然後再次衝下之時,她便火速將手中的八卦金圈打了上去,直中那東西,讓它在還未碰上結界之時,就被八卦金圈給打了回去,推向了夜空。
容吟霜是第一次使出這種抵抗的法術,不知道效果如何,又抬著頭,傻乎乎的站在院子裡看了好一會兒,見那東西再沒回來,這才放心。
拿著劍就想往屋裡走,誰知門外又有了動靜。
而這一回的動靜可比先前要小多了,容吟霜斂眸想了想,心中似乎猜到來的是誰。
果然,將院門打開,就看見阿強哥那張帶著血窟窿的鬼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