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雀姑

從山上下來,大兒就醒了,容吟霜將他前後左右都看了個遍,確定他沒事之後,才把他放下,叫他自己走的。

問他知不知道自己剛才跟那個人說了些什麼,原以為大兒會一無所知,誰知道他竟然說了出來:

「好像說的,我被毒死……」

大兒絞盡腦汁也只記得這幾個字,容吟霜想了想剛才那個女鬼的模樣,渾身青紫,的確像是被毒死的樣子,看她的形態,應該也是死了沒多久,所以才那樣迫切的想要告訴那個男人自己的情況,可是他們已經陰陽相隔,她就是喊得再大聲,那個尹子渡也不會聽見了,所以,她只好借由外力,附身是最方便的做法,但大人的毫光高,一般不容易下手,而大兒正好出現,她就不顧一切的找上了大兒。

想著大兒剛才的模樣,容吟霜就覺得後怕,要是她沒有正好趕到,又或者她就是趕到了,卻也沒法制住那女鬼的話,大兒今日怕就遭難了。

看著左右手牽著的兩個孩子,暗自下決心,晚上回去就在他們身上畫下金剛符,以免類似事情再次發生。

祭拜了一個上午,兩個孩子也早已餓得前胸貼後背了,容吟霜估計茶樓裡現在正忙,大伙兒也應該全都吃過午飯了,她回去也是給他們添麻煩,就帶著兩個孩子隨便找了一家小飯館,點了兩葷一素一湯。

吃完了之後,才回到茶樓裡。

一如既往的人聲鼎沸。

寶叔忙著算賬,只是跟她點了點頭就忙的不可開交了,大兒和么兒吵著要找李管事聽故事,容吟霜就帶著他們去找李管事,可在茶樓裡找了一圈都沒找到,最後還是聽見小六指路,才在門外轉角處看見了他。

他正彎著腰,不知在做什麼。

走過去一看,就見馮書才伏在路邊吐得稀裡嘩啦,臉上全是淚痕,雙眼通紅的厲害。

「他怎麼了?」

李管事正在替他順氣,回頭一看是容吟霜,就站直了身子,對她說道:

「雀姑過世了。」

容吟霜蹙眉:「雀姑?是誰啊?」

李管事正要解釋,就見馮書才聽見『雀姑』兩個字之後,就哭的更加厲害,不是那種假惺惺的哭,而是正正宗宗的嚎啕大哭,絲毫不顧顏面的那種。

李管事見他這樣,也不敢再在他身邊說話了,就把容吟霜請到了一旁,說道:

「雀姑就是馮賢弟的青梅竹馬。半個月前據說病死了。」

容吟霜將李管事的話放在腦中縷了縷,終於明白其中的關系,疑惑道:「哦,也就是你們之前說的那位昌文館大學士尹子渡的夫人吧。」

李管事見容吟霜搞懂,十分欣慰,連連點頭:「是是是,就是她。書才賢弟一生的摯愛,就這樣沒了,他能不傷心嗎?」

「……」

容吟霜又將腦袋夠著看了看馮書才,見他吐完之後,就整個人倒在路邊上,哭的死去活來,吸引了好些路過之人的注目,紛紛猜測這人到底是在發什麼神經。

腦中想起先前在半山腰遇到的那人,還有跟在他身邊的那只女鬼,不會這麼巧,就給她遇上了吧。

又想起先前看到的尹子渡的樣貌,不像是馮書才說的那樣不堪,難道真的是人不可貌相?

馮書才一連好多天都是爛醉如泥。

原本他醉他的,跟旁人也沒什麼關系,只是他每天都醉在茶樓門口,跟個叫花子似的,李管事跟他有交情,也佩服他的才氣,於是就每天給他送一日三餐。

但寶叔可就沒這份心思了。

一來他與馮書才並不認識,二來,就算認識,馮書才日日躺在茶樓門口曬太陽,影響總是不好的,於是寶叔就跟李管事提起讓把他趕到其他地方去的事,誰知道李管事卻十分護人,說什麼也不肯把馮書才趕走,怕他一時想不開做了傻事。

寶叔拗不過他,也只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容吟霜在三樓將馮書才的頹廢樣看的分明,若是沒有李管事說明,她還真的無法將這樣一灘爛泥跟學富五車的兩榜進士相提並論。

思慮著走出了茶樓,去到了城東尹府門前,只見匾額前頭拉著白布,檐下掛著白燈籠,燈籠上清清楚楚的寫著一個『奠』字,這是府中近日有人過世的架勢,但最顯眼的還不是這些白布白燈籠,而是貼在門柱,和周圍牆壁之上的明黃紙符咒,容吟霜眯眼看了看,都是一些加持過法力的驅鬼符,民間為了辟邪,經常會貼這些東西的,容吟霜也就沒怎麼在意。

在路邊的貨郎那兒問道:「這位小哥,我想問一下,尹府裡誰過世了?」

貨郎指著那裡回道:「尹府的夫人,半個月前病死了。前幾天才剛剛出殯,怎麼你認識啊?」

容吟霜搖搖頭,跟他買了兩只撥浪鼓,然後又問道:「我再問一句,請問他們家夫人可是葬在西山?」

那貨郎收了錢,連忙點頭:「是的吧。尹府也是有頭有臉的,正房夫人死了不葬西山葬哪裡呢。尹家在哪裡有一塊地,算是祖陵了。」

容吟霜的猜想得到貨郎的證實,心中便有了數了。

尹子渡的妻子,就是馮書才的青梅竹馬雀姑,雀姑半個月前『病死』了,被葬在西山,那日她去祭拜相公之時,就是在西山腳下遇見的尹子渡和那個女鬼……

難道那個女鬼就是雀姑?若真是她,可為什麼是那副中毒而死的模樣呢。

帶著心中的疑問,容吟霜又再一次踏上了西山之路。

尹家在這裡有祖陵,所以找起來並不難。更何況要是不知道,還可以問一問路。

尹家所在之地不像是梅遠道,在半山腰上,沒什麼墳塚,尹家所在山腳,周圍皆是墳塚,熱鬧的很,走幾步就能看見一個穿著壽衣壽服,站在墳前的蒼白鬼魂,要不是她腰間帶著銅葫蘆,再加上周身散發著不容侵犯的正氣,這些地方還真不是一個女人家該來的。

找到了雀姑的墳墓,看樣子是新蓋的,周圍乾淨的很,墓碑前頭還放著幾盤瓜果祭菜,容吟霜拿出三炷香燒了起來,一抬頭,就看見那青紫一片的鬼臉出現在她面前。

此時的容吟霜也算是經歷過不少風浪了,自然不會被這種程度的驚嚇嚇到,淡定自若的站了起來,對那青紫女鬼說道:

「雀姑你好,我叫容吟霜。」

那女鬼收回恐怖的鬼臉,慘白白的圍著她打轉,說道:「你是上回那個要收我的人。你怎知我叫雀姑?」

容吟霜勾唇說道:

「我認識馮書才。你還記得他嗎?」

雀姑聽容吟霜提起馮書才,面上一愣,而後才說道:

「哦,他呀!沒什麼印像。」

「沒什麼印像?」容吟霜挑眉:「我可是聽說,你們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

雀姑看著容吟霜,決定保持沉默。

容吟霜也不著急,就那麼任她看著,良久後,才聽雀姑說道:

「是他讓你來找我的?」

容吟霜搖頭:「不是。是我自己要來找你。想問問你是不是有什麼事要我幫忙的。」

雀姑懷疑的看著容吟霜,青紫的眼看起來詭異的很,容吟霜卻依舊從容淡定。

「你可以幫我?」

她還是有些不信任。

容吟霜揚揚眉,說道:「你可以說說看,我能做到的幫一幫也無妨。」

雀姑突然靠近,卻被銅葫蘆的金光擋在半尺處,只聽她急切的說道:「好,那你替我去尹府走一趟,你替我告訴老爺,其實我不是病死的,我是被毒死的,是被我的婆婆孫氏下毒毒死的。」

「你是被……你的婆婆,毒死的?」容吟霜覺得這出戲的劇情跳的有些太快,她有點跟不上了。

雀姑鄭重點頭:「是,我的婆婆孫氏嫌我這麼多年都沒給尹家生下一兒半女的,我又不肯老爺納妾,她這才下毒手的。」

「所以,你就一門心思想要留下來,就是為了告訴尹大人這件事嗎?」容吟霜幾乎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是。我就想告訴我家老爺,他敬愛的母親的真面目。」

容吟霜只覺得哪裡有些不對,但一時還想不出到底是哪裡不對,就對雀姑說道:

「如果只是這件事,我倒是可以幫你傳達。」

「好,你帶我一起去,我想親眼看看我家老爺知道後,那個毒婦的下場。」

「……」

容吟霜還是第一次遇見這麼主動的鬼魂,一時覺得有些不太適應,看著她好久,才將她收入了袖中,一路都在思考問題的所在。

去到城東尹府,容吟霜直接讓門房通傳了一聲,說是尹大人親自讓她來的。

門房進去通傳之後,將容吟霜的模樣形容了一番,尹子渡就明白了來的是誰,心中雖然納悶,卻還是讓她進門了。

容吟霜去到院子裡,就看見原本應該躺在她茶樓外頭暗殤的馮書才也在尹府,只見他似乎就醒了大半,坐在尹家院子裡的石桌旁,目光有些呆滯,像是受了什麼打擊似的,一動不動。

門房家丁把容吟霜帶到了尹子渡跟前,尹子渡對她點頭說道:

「這位夫人,可是令公子回去之後有哪裡不適?」

容吟霜對他笑著搖了搖頭:「倒不是因為犬子,而是我自己有些事情想要找尹大人罷了。」

回頭指著馮書才說道:「這位馮公子便是我店裡的常客,沒想到竟與尹大人也有此淵源。」

尹子渡有些驚奇的看著容吟霜,見他指著馮書才說事,就也隨和的接過話頭說道:

「我與書才是結拜兄弟,這麼多年了,有些誤會太深,我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了。」

容吟霜不知二人先前說了什麼,便只是笑了笑,尹子渡又問:「不知夫人來找尹某,所為何事?」

容吟霜剛要開口,就聽見園子裡傳來一陣腳步聲,尹子渡就對容吟霜比了個等等的手勢,然後,一路小跑著過去,將正游園的老夫人孫氏攙扶了過來,孫氏頭髮花白,慈眉善目,看著絲毫不像是會對自己兒媳下毒手的惡婦人。在她身旁,還跟著一個肚兒圓圓的年輕女子,尹子渡對那女子也是呵護備至的。

這一家人和樂融融的景像,還真看不出來像是會做那些不堪之事的人。

容吟霜還未開口,就覺得袖口一動,她想要阻止都來不及了,一股黑煙將那大肚女子團團圍住,發出桀桀怪笑。

不好!中計了!

容吟霜心中暗叫,抽出腰間桃木劍就往黑霧衝了過去。

此時才恍然大悟,原來雀姑說的根本就是假話,從頭到尾,想害人的都是她自己而已,奈何因為尹府門前貼滿了驅鬼符,她進不了尹府,正好遇到前去找她問話的容吟霜,這才想出此等奸計,跟著容吟霜闖入了尹府,看來她的目標正是這個被尹子渡呵護備至的大肚女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