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0 章
師叔歿了

那天她從外頭走進屋子裡,看見李婆婆和王婆婆正趴在三兒的小搖籃前看他,只見三兒咧著嘴笑,咯咯的笑的人心都軟了,李婆婆和王婆婆以為三兒是看著她們在笑,可是看在容吟霜的眼中,卻是一個小鬼漂浮在半空對著三兒做鬼臉。

嬰兒的眼睛很清,可以看見這世上任何一種東西,只是不會表達,不會說罷了,容吟霜走過去,有意無意看了一眼懸在半空的小鬼,然後對李婆婆和王婆婆說道:

「兩位婆婆,該到了餵奶的時候了吧。我且在這兒餵著,兩位先去歇會兒吧。」

兩個婆婆走出去之後,容吟霜便將三兒抱在了懷裡,三兒的眼睛還是盯著其他地方看,容吟霜轉過了身,阻斷了他的視線,那小鬼見自己正在引逗的嬰兒被抱向了床鋪,便想跟著一同前去,再去跟他玩一玩,可是就在它猛衝過去的時候,在嬰兒和那個女人背後突然出現八卦圈,如金光盾牌般讓它撞得頭昏眼花,狠狠的被拍在地上,那小鬼從地上爬起,還沒反應過來,就見那八卦圈突然活了似的整個覆在了它的身上,將他困在了圈內。

容吟霜不動聲色的餵完了三兒的奶,哄騙他睡著了之後,才將他又放回了搖籃之中。

然後才來到那被八卦圈罩住的小鬼面前,問道:

「你是誰家養的小鬼,竟跑來我家玩鬧?」

那小鬼似乎還是個高級的,一般地派的道士養出來的小鬼大多是害人用,沒有五官聽覺,只受道術控制,而高級一般的小鬼——正如現在這一個,不僅有五官,還會說話。

「你放開我,我又沒有害人,你抓我做什麼?」

容吟霜好整以暇的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溫和如水的說道:「正因為你沒有害人,所以我才是抓你,若你害了人,你以為你還能在這裡跟我說話嗎?」

那小鬼的臉上閃過一絲戾氣,凶狠的說:「哼,你快把我放了,要是被我主人知道了,有你好看的。」

容吟霜掏掏耳朵:「是嗎?正好我也想見見你的主人,就把你困在這裡吧,等你主人來救你好了。」

說著容吟霜就佯作要離開,卻聽那只小鬼連忙說道:「哎哎,你別走你別走……好姐姐,你面善心善,就放我走吧,要是被我主人知道了我偷跑出來玩,回去定會將我打的魂飛魄散,到時候永不超生,我,我,我可就可憐啦。」

「……」

容吟霜從前只聽說過養小鬼的邪氣,沒想到這一個小鬼卻還懂得討價還價,看他小模樣長得挺好,個頭也不過就么兒那麼大,想著也許生前也是個可憐孩子,容吟霜心中動了惻隱,手一抬,就收了八卦圈,那小鬼再次浮到了半空,瞪著大眼睛看著她。

容吟霜嘆了口氣,說道:「你且走吧,下回莫再來了,否則我可沒這麼好心,你師父不把你打的魂飛魄散,我也會收了你的。」

那小鬼疑惑的看了她好一會兒,沒說什麼,然後才轉身穿出了牆壁。

容吟霜在房內環顧一圈,覺得是時候給顧家加一道她自己的封印了。這樣就算她不在家,家裡人也不至於被邪祟侵體什麼的。

又過了幾個月後,三兒一天比一天懂事,十個月大的時候已經能夠自己一個人站著打敦敦了,雖然還不會走路,但腳上的力氣看得出來倒是挺大的,看見容吟霜的時候,嘴裡也是依依呀呀不知道在說什麼,對顧葉安倒是並不怎麼熱情,每回顧葉安抱他,他總是把小腦袋往一旁轉去,似乎不太願意跟他玩,而相反,只要顧葉安碰到了容吟霜,他看到之後,都會發出不同程度的反抗聲,子然居士每每被這小子逗笑,說還沒看過哪家小孩兒十個月就開始吃醋的。

顧葉安也是調皮,每回來看他,都會在他面前抱一抱容吟霜,惹得小家伙就是在吃奶也會放開了女乃頭,大張小手向他抓過來,顧葉安就不讓他抓到,小家伙急得小臉都會漲的通紅,而顧葉安卻是樂此不疲,每日的固定節目般,沒少被子然居士和容吟霜嫌棄。

不僅僅是顧葉安,就是三兒的兩個哥哥,也在他的隔絕之內,幸好大兒和么兒大多數時候都住在人之初,不然還指不定怎麼傷這兩位小哥哥的心呢。

容吟霜給孩子吃奶吃了十個多月,那小子自己就不願意吃了,每天粥飯管飽,倒沒什麼特別不喜歡吃的,唯獨對米飯很是熱衷,哪怕沒有菜,他也能吃好幾口飯團,要不是怕他不消化,沒准半碗米飯也能輕鬆送的下肚。

三兒斷奶之後,容吟霜就開始在外頭走動起來了,幸好她的三間店鋪一條街都有顧葉安代為管著,所以她只要做個甩手掌櫃就好了,不然還真沒有哪家店鋪的掌櫃像她這般,一生孩子歇一年的。

日子過的平靜的很,容吟霜還是撞見了就幫著超度超度亡魂,撞不見她也樂得輕鬆,不會自己主動去找事做。

五月初的一天,日子倒是於尋常沒什麼兩樣,只不過發生了一件大事,這件大事對與其他人來說,也許只是一件大事,可是對於容吟霜和顧家來說卻是一件叫人震驚的事。

溯玉國師張道祖於前晚歿在溯玉殿中,享年九十八歲。

這個消息震驚了顧家所有人,容吟霜覺得實在太不可思議了,因為在她的印像中,張師叔本身就是一個傳奇,他活的恣意瀟灑,道力高強的無人能敵,這樣一個仰視天地的強者如何會說走就走?

因為顧葉安也算是溯玉國師的徒弟,在溯玉殿有過幾名,因此溯玉國師死後,便由宮中的溯玉殿發出函書,請顧葉安入宮與其他弟子一同在溯玉殿中為師父守靈。

皇上對於此事著令禮部與內務府大辦,殮葬規格參照親王例,准許葬入皇家陵園,死後謚號鎮國通天*師。

容吟霜只覺得突然的很,顧葉安知道她跟張道祖的情分,便問她要不要一同入宮去,容吟霜自然點頭,張師叔對她有恩,雖她未行拜師之禮,但在尋常時日,也教了她很多東西,毋道子師父留下的典籍,就是張師叔親自給她寫了備注,並主動教導於她,這樣一個亦師亦友的人突然歿了,她這個做晚輩的又怎能不親自去吊唁一番呢。就是顧葉安不說,她也會想辦法讓人傳話去宮裡給徐生,讓徐生安排她進去祭拜的。

顧家的馬車顛簸到了東直門外,遞了溯玉殿的牌子之後,兩人便聯袂往溯玉殿趕去。

夫妻二人同樣身著縞素,還未走近溯玉殿,就有小童在路口迎接吊唁客人,將他們請入殿中,只見偌大的宮殿中,一具棺木擺在正中,兩旁是頗具規模的畫圈蠟燭,周圍跪滿了白衣弟子,徐生竟然赫赫跪在首位,與其他弟子不同,他的腰間束有黑色緞帶,發飾也有所不同。

看見容吟霜和顧葉安親自來到,徐生便從棺木前起身,來到兩人身前,給兩人下禮,顧葉安將他扶起之後,帶著容吟霜在張道祖的棺木前叩首之後,才接過溯玉殿弟子手中的白綢。

徐生見容吟霜有話要說,便四周看了一眼,壓低了聲音說道:「一切等師父下了葬再說。」

容吟霜點點頭,也接過了一道白綢,跟著顧葉安跪到了最後面。在有客來吊唁之時,他們便與其他弟子一同向來客至禮。

容吟霜盯著張道祖的棺木看著,先前經過之時,她偷偷的看了一眼,張師叔走的似乎很平靜,一張臉上還掛著些微的笑容,想起之前在茶樓那次轉身竟然就是她與他兩人之間最後的會面,心中不免一陣凄涼,鼻頭發酸,眼淚撲簌簌的就掉了下來。

顧葉安見她難過,便在底下抓了抓她的手以示安慰,容吟霜吸了吸鼻子,努力對他做出一副我沒事的樣子,可是眼淚卻還是不爭氣的往下流去。幸好周圍的弟子哭泣的不少,所以並未有人特意留意到她。

正哭的傷心,就聽旁邊響起一道聲音:

「丫頭,現在後悔了吧。早讓你拜我為師,你現在還哭個什麼勁啊?」

「……」

容吟霜猛地收住了哭泣,目光僵硬的往旁邊轉過去,只見白發白須的張道祖穿著華麗的壽衣,正蹲在她旁邊,吊兒郎當的看著自己的棺木,那表情就好像棺材裡躺的不是他自己,而是其他人,而他不過就是跟著來看熱鬧似的。

「你……」

哭了很久,容吟霜的聲音聽起來都有些變了,鼻音濃烈的很,張道祖對她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唇邊,說道:

「噓,好好哭你的,我一時半會兒也不會走的。」

「……」

容吟霜饒是心中再難過,可是看到了這樣的畫面之後,再讓她哭可就沒那麼簡單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