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聽了容吟霜的問題,也是愣在了當場。
「你是說,萬貴妃其人其事?」
問著這話的功夫,皇后便對貼身女官使了個眼色,就見那女官便走了下去召喚著鐘靈殿上下伺候宮女都避到了殿外。
抬了抬手,皇后叫容吟霜在下首的賜椅上坐了下來,說道:
「萬貴妃乃前人舊事,本宮從前也只是稍有耳聞,先帝對她極其寵愛,幾乎給予宮中最好,獨寵了八年。」
皇后說的這幾句都是基本信息,容吟霜大體從胡三全那裡聽來了,見皇后斂眸的模樣,便知她是知道內情的,又大著膽子猜測著問了一句:
「那麼萬貴妃呢?萬貴妃對先帝……」
皇后先是一愣,而後才說:「萬貴妃對先帝自是感恩,服侍無不周到。只可惜當時宮裡出了巫蠱之術,前太子早夭,當時的皇后在萬貴妃的寢宮中搜尋到了詛咒的小人,便一口咬定害人者乃萬貴妃是也。可是皇上依舊偏寵於她,只是令其禁足宛平宮,可是一個月間,群臣不斷上奏,血諫,逼得先帝無奈,只好下了殺手——將其交給了當年的皇后處理,令其不得傷害萬貴妃的身體,不得餵其毒藥,這樣說了,也就是要保住萬貴妃性命的意思。不過,前皇后卻未曾如了先帝的願,的確沒有派人打罵萬貴妃,沒有餵其毒藥,而是用無憂湯生生的將萬貴妃灌了在了宛平宮中。」
「無憂湯?」
容吟霜第一次聽說這種東西,聽起來並不像是毒藥。
皇后點頭,解釋道:「無憂湯是後宮女人用來安神祛病的補藥,有些微的忘性,雖是補藥,卻不可多食,皇后以補藥餵之,卻無度。萬貴妃死後,先帝十分悲傷,便命人封了宛平宮,不許再有人靠近。」
容吟霜聽了這麼多之後,便愣了許久,然後才對皇后問出一件事:
「娘娘,萬貴妃對先帝是否只有感恩,其他的……比如說,一個女人對男人的愛戀?」
皇后有些奇怪的看著容吟霜,愣了愣,才點頭說道:
「這是自然的。不然先帝也不會那樣對她好的沒有邊際了。」
容吟霜點到為止,便不再問這件事了。因為,她也明白將之前的事情告訴她,因為那些都是官方歷史,不容更改,只需問一問其他老臣便能得知一二的,可是,男女之間的感情,卻是沒有記錄,沒有定論的,誰愛誰多一些什麼的,只有當事人知道,旁人卻是無從得知的。更別說,容吟霜問的這兩個人,算起來都是前朝之人,是皇后的前輩,她就算心中也對這段感情表示懷疑,卻礙於身份,不可直言而出。
容吟霜走出鐘靈殿後,便又去了那株老槐樹下,那裡因為兩日之內就有兩個宮女中了邪,因此,在那老槐樹的周圍十尺之地,皆為圍了驅邪的紅繩與鈴鐺,宮裡的人自然明白被紅繩與鈴鐺圈起來的地方是邪地,等閑不會有人靠近,大家避著走都來不及,又怎會靠近呢?
容吟霜看了一眼那參天老槐樹,估摸著這棵樹也該有上百年的歷史了,將紅繩掀開,容吟霜從紅繩下方鑽了進去,繩子上的鈴鐺響的清脆,在這寂靜的園子裡顯得那樣空靈詭異。
她直接來到老槐樹下坐了下來,身子靠在樹幹之上,仰頭從槐樹的樹葉間看著陽光斑駁灑下,忽覺右頰一涼,容吟霜沒有回頭,眼角便看見一抹紅色的身影出現在她身旁。
轉過頭去,便果真看到一個容顏清麗的女人也學著她的樣子靠坐在老槐樹下,痴痴的抬著頭,望著天,那模樣別提多麼動人了,眼神中充滿了虛空的愛戀,仿佛她的心上人近在眼前般。
遠處看來,一人一鬼坐在樹下,風吹過樹葉,發出沙沙之響。
容吟霜深吸一口氣,開口說道:
「我叫容吟霜,你叫什麼?」
那紅衣女鬼開口說道,聲音清脆空靈:「不記得了。」
「那你是誰,可還記得?」
「……不記得了。」
「那你為何留在這裡?」
「……不記得了。」
「那你記得什麼?」
「我記得……譚郎教我放風箏,好大好大的風箏,我拿著線跑啊跑啊,突然線斷了,風箏隨風飄了,我找了好久,才看到風箏落在了樹枝上,我要把它撿回來……」
那紅衣女鬼說完這些之後,就突然又從容吟霜的身邊消失了。容吟霜也站了起來去找她,可是四周卻什麼都沒有,突然向上看了看,果真看見她趴在樹枝上,臉上溢出了明艷動人的笑,對著枝椏前方伸出了手,仿佛真的是在撿風箏似的,一如她之前看見的那個中了邪的宮女一般,這些撿風箏的動作也許是深入她的記憶的,她從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動作,似乎都記得異常清晰,以至於她附身旁人的時候,也會將這些眼神與動作做到位了。
按照先前的模式,她再往前傾一點身子,就該掉下來了。果然,這麼想著,只見她便往前傾斜了身子,腳下做踩空狀,然後整個人就那麼掉下來了,紅通通的,像一團火焰般掉了下來。
容吟霜下意識的想上前去接住她,可是,那團火焰掉下來之後,就消失在了半空,憑空消失了。
容吟霜看著自己傻兮兮伸出的雙臂,又轉頭在四周看了看,再無她的身影。
再次將她的話放在腦中思考,容吟霜不禁蹙眉:她口中的……譚郎是誰?
先帝的名字叫做安昭,名字裡也不帶個譚字,突然想起了如今留在宛平宮的那個男人,萬貴妃所言的譚郎會不會是他?
這麼想著,容吟霜便轉道去了宛平宮,這可老槐樹與宛平宮不過一丈之遙,不消片刻,她便到了。
開門走了進去之後,照樣覺得宮裡清氣撲面,不像是鬼屋,倒像是仙爐,處處都有彌散著靈氣。
來到了場中的那口石鼎旁,圍著它轉了兩圈之後,果真就看見他緩慢的顯身。
「又是你。」他對容吟霜說道。
容吟霜對他微笑,說道:「又是我。我之前告訴過你,我叫容吟霜,可是,你卻沒有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那人一笑:「你就為了這個再來一次?好,那我且再問你一句,你與張天師是什麼關系?」
容吟霜也不隱瞞,便說道:「他是我師叔。」
他一臉了然的樣子,突然眉眼就變了,變得凶狠起來,瞪著容吟霜問道:
「那你是來抓她的嗎?」
容吟霜見他變臉也不害怕,就那麼淡然的看著他,說道:「你叫什麼名字,她又是誰?」
「……」也許是看容吟霜不像是窮凶極惡的樣子,那東西先是凶狠的看著她,然後見見她不為所動,於是又收起了凶狠之氣,原本他也只是想嚇唬嚇唬容吟霜,其實他的身上,根本沒有半分的惡氣。
「我叫譚恩,她叫萬柔,也就是你們所說的萬貴妃。」
「你與她是什麼關系?」
容吟霜看著他,心中似乎有些數了,不過,還是想聽他親口說出來。
「我與她是……情人?安老兒就是這麼說的。」
他從石鼎上跳下,開始圍著石鼎轉圈,卻是走不出石鼎外三尺距離,容吟霜見他神情凄然,嘆息說道:
「其實,我與她才是正經的關系,是安老兒橫刀奪愛,強取豪奪,無視她與我的婚約,在她提出出宮與我成親之時,他便強娶了她,藏入宮中。」
他在石鼎外轉了一圈,似乎也覺得沒勁了,於是又坐回了石鼎之上,繼續說道:
「我與萬兒自小相愛,認定了對方便是今生的伴侶,奈何那時她家道中落,她爹無奈,將她送入王府做婢女,我不忍她受苦,便提出救助,可是萬兒卻說自己不是簽的賣身契,而是領月俸的外婢,隨時可以離開的那種,叫我不必擔心。她做兩年,待家中情況好些了,出來便是。可是沒想到她入得那間王府主人突然成了太子,沒過幾個月,他就登基入了宮,貼身伺候的人,他誰也不帶,卻是我的萬兒被帶入了宮去做了宮女。萬兒曾偷了他的令牌,跑出宮外一次,可人還未走到宮門,就又被他抓了回去,那人怕她再跑,就騙她說只要在宮裡待滿五年,到了二十五歲適婚年齡,就可以被放出去。可是到了二十五歲,那人卻又反悔,再不讓她出宮。我的家中雖無人做官,但是朝廷中也頗有熟人。我花了好大的代價,才以太監的身份混入了宮中,來到了她的身邊。我們就這樣相逢了,她此時卻已是貴妃,身份的隔閡讓我們異常痛苦,可那段相逢的日子,卻是我們最開心的日子。白天,我陪她放風箏,晚上,我在門外陪著她入睡,就這樣過了三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