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平宮的一夜夷平讓宮中上下無一不是震驚至極的。
整座宮殿成為一片廢墟,唯有一只石鼎得以保留,容吟霜建議將此鼎送去溯玉殿中,既然他們希望以此種方法在一起,那麼她能做的也就只有替他們尋一個清氣最盛的地方了。
徐生知道此鼎不一般,便將它安置在溯玉殿的清靈台上。日夜有小童焚香供奉。
容吟霜有空也會去清靈台前坐上一坐,喝上一杯香茶,與徐生聊些過往。
徐生已經通過了今上的考驗,成功的煉制出不輸於張道祖的丹藥,今上對此很是滿意,再加上後宮有容吟霜坐鎮,在國師去後,並未出現其他問題,遂徐生的這個新任國師做的還算是比較輕鬆的就是了。
自溯玉殿回到鐘靈殿,便有女官前來通傳,說是皇后讓她回來之後,便去主殿。
容吟霜來不及歇腳,便火速趕了過去,原以為宮裡是又出了什麼事的,沒想到卻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子然居士一身素樸,坐在皇后下首,懷裡抱著一個孩童。
壓下心中驚喜,容吟霜走過去向皇后行禮之後,才又向子然居士行了家禮,子然居士懷裡抱著的三兒一看見容吟霜便阿娘阿娘的嚷嚷著要下地來往她走。
容吟霜一開心便蹲下了身子,對三兒張開了雙臂,只見三兒搖搖晃晃的擺著小胖手便向她走了過來。
三兒走路算是快的,不過一周多些便能一個人走好幾十步了。一下子撲入容吟霜的懷裡,他雖然也會說點其他的詞語,但是說的最多的,也就是『阿娘,阿婆』了,之前她在家的時候,三兒就成日裡阿娘阿娘的喚她。
將三兒從地上抱了起來,看了一眼皇后娘娘與子然居士,容吟霜顯得有些局促,知道自己在皇后面前失了儀態,正心有不安,卻聽皇后說道:
「孩子可愛的很,你且帶他去御花園轉轉,讓宮婢給他拿些稀罕點心,不用拘束,本宮且與子然說會子話,待會兒再讓你們回家去,放你幾天假吧。」
容吟霜驚喜的看了看子然居士,只見子然居士暗自對她點了點頭,容吟霜才興高采烈的謝過了皇后,抱著三兒走出了主殿。
看到容吟霜瞬間展顏的笑臉,皇后與子然居士不約而同的笑著搖了搖頭,互相看一眼,皇后對容吟霜做出了中肯的評價:
「子然,你這兒媳可真是不簡單啊。」
子然居士也不否認,也許是的確與皇后的關系很好,所以才會這般直接應下,說道:
「她自是極好的,無論是人品還是脾性,皆為上等。」
皇后點點頭,說道:「若是初嫁,仍會更加圓滿。」
容吟霜之前嫁過人,這些事情皇后早就在她入宮之前就派人調查的清清楚楚了,她是不知道內裡事由,所以才會這般與子然居士說道。
子然居士看了看周圍,便主動起身,由一旁女官扶著走上了皇后的鳳台,彎□子,在皇后耳邊說了幾句話之後,皇后才驚訝的恍然大悟:
「竟,竟有此事?」
子然居士微笑著點點頭,說道:「是,就有此事。所以,娘娘您說,我這個兒媳可是百分的圓滿?」
皇后見她滿臉的自豪,與少女時期的模樣無甚改變,不禁兩相對望,笑了。
其實她們都知道,像她們這種出身的女人,也只有在少女時期交的朋友才能算得上是真正的朋友,一旦嫁了人,環境變了,讓她們不能隨心所欲的交友,心態變了,讓她們不能像從前那般相信他人了,所以,少年時期的朋友才是彌足珍貴的。
容吟霜抱著三兒在鐘靈殿外的御花園裡轉悠,她在宮裡待了些時日,鐘靈殿中的宮女太監都有皇后的旨意,每每敬她為上賓,而容吟霜本人,又十分的和氣,因此,眾人聽說她的兒子雖婆母入宮面見皇后,有些膽子大的,在園子裡遇見了,還敢上前攀談一番。
有些有品級的女官們還特意拿出了很多宮裡的珍品果子給小家伙吃,而三兒也很識趣,坐在容吟霜的手臂上,一只手攀著她的脖子,也不怕生,容吟霜讓叫誰,他就叫誰,宮裡頭清淨慣了,很少聽見孩童清澈的聲音,頓時可喜了這些阿姨嬸嬸們,紛紛的要抱一抱這個小肉團子,不過片刻的功夫,這小肉團子,就成功的俘獲了鐘靈殿上下的心,得到的吃食與禮品,都讓容吟霜拿不下了,她們才肯罷休。
子然居士在鐘靈殿主殿中聊了一會兒,也就出來了,皇后親自將她送出,容吟霜見了,趕忙迎了上去,就聽見皇后說道:
「子然今後可隨吟霜常入宮,本宮這裡地方大,人手足,你經常來,咱們姐妹也好多話話家常,排解煩悶。」
子然居士溫婉一笑:「喏。」
說完了這些,便對容吟霜招了招手,說道:「我在這裡等你,你且去收拾一番,咱們回家住幾天,大兒和么兒也是怪像你的。」
容吟霜看了一眼皇后娘娘,見後者並無反對,便鄭重的行了一禮,然後便去了自己居住的地方,整理了一只包裹,向皇后辭別,皇后揮手說道:
「罷罷,到底是人家的兒媳,瞧這迫不及待想回家的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本宮虧待她了呢。去吧去吧,不過,宮裡若有事的話,本宮可不管白天黑夜,都要派人去府上打擾的。」
容吟霜嘿嘿一笑說道:「娘娘只管派人通傳,不管白天黑夜,容吟霜自不會推辭,定立時回來。」
子然居士又與皇后握手辭別,姐妹倆凝視良久後,才依依惜別,皇后站在主殿台階之上,看著她們走出了鐘靈殿,默默的嘆了口氣:
「金門玉戶的金鳳凰又何比雀鳥自由,不過一場虛空罷了。」
雖然她此時貴為國母,一國之後,但是,她心中的寂寞卻又有誰人能懂?子然是她今生最好的朋友,從前她嫁入郡王府時,她還曾替她們兩姐妹說過,兩人都是苦命,皆入了這深不見底的王府侯門,可是後來,她做了皇后,而子然卻是主動休離,半修半道遁入了道門,從此不見蹤跡,不聽音訊,曾幾何時她也曾替她惋惜,如今見她一家和睦,也是替她開心的。
只是她在這裡,卻又該再熬多久呢?
容吟霜懷裡抱著三兒,覺得怎麼親都親不夠,小子也很乖巧聽話,乖乖的任容吟霜抱著,親著,不時的往容吟霜懷裡拱,逗得母親開懷。
子然居士看著她有些憔悴的模樣,不禁問道:
「宮中的生活,可還適應?」
容吟霜停止了與三兒笑鬧,對子然居士點點頭道:「還好,皇后娘娘對我很好,一應用度從不短缺。」
「那你怎麼還瘦了些?」
子然居士多日不見容吟霜,自然能夠看出分別來,容吟霜自己倒是不太注意這些,摸了摸臉,說道:
「許是這幾日沒有睡好,再加上生完了三兒也是養的太圓潤了些,如今瘦一點剛好。」
子然居士聽她說的有趣,也笑了,說道:「你這話跟我說說也就罷了,要給安兒聽見了,又得日日盯著你進補了。」
提起了顧葉安,容吟霜有些羞怯的低下了頭,子然居士又道:
「正好,你也回來歇一歇,宮裡雖然環境不錯,吃的也好,但終究不比家裡自在。等下回入宮,我再來與皇后說道一番,讓你住回家中,有事了再派人來傳你,這樣的話,也無需你像坐牢似的困在宮裡寂寞了。有事還好與我與安兒說一說,免得憋在心裡難受。」
容吟霜看著子然居士真誠的關切目光,不禁鼻頭一酸,紅了眼眶點點頭,說道:
「是,多謝娘體諒。」
子然居士也明白容吟霜做這行的壓力,不禁在她手背上拍了拍,說道:「好了好了,不哭了,待會兒安兒看見,又得心疼了。」
容吟霜這才破涕而笑。
婆媳倆帶著個小娃娃回到了家中,可是剛才馬車,就見門房迎了上來,對子然居士說道:
「老夫人,溫郡王府那頭出事了。」
容吟霜正把三兒交到了迎上前的穎兒手中,自己正在下車,聽了門房所言,便看了一眼圓潤潤的穎兒,問道:
「怎麼了?」
穎兒偷偷的湊近了容吟霜,說道:「溫郡王府今兒早上來報,溫郡王……去了。爺已經率先趕去了郡王府。」
「……」
容吟霜愣了半晌都沒能回過神來,然後就見子然居士聽完了門房彙報,整個人都像是虛脫了一般,向後倒退幾步,搖搖欲墜。
容吟霜趕忙迎上去扶住了她,當即著手掐了掐子然居士的人中,喊道:
「娘,娘,醒來。」
子然居士被掐了一下人中,這才感覺清醒了些,握著容吟霜的手不住的顫抖。口中難以置信的呢喃:
「去了……他竟然去了?」
容吟霜看她的模樣,這才有些明白過來,原來婆婆對溫郡王並非如表現出來的那般無情,她只是恨溫郡王流連花叢不專一的脾性,但是,內心卻也是深愛他的,如今驟聞溫郡王去世的消息,她就差點昏厥過去了。
聽聞這個消息後,子然居士心亂如麻,自然是不能主持家裡的事務了,容吟霜便就此頂上,有條不紊的安排道:
「去准備祭禮,元寶,溫郡王是爺的親父,顧家需舉家祭奠,門上撤了喜字燈籠,掛白幡白綢,直至出殯之日,謝絕一切訪客。再套兩輛馬車,一輛收拾成軟鋪,一輛載人前往溫郡王府吊唁,快去辦吧。」
家丁領命去了之後,容吟霜便扶著子然居士回房,各自換了一身素服,然後便坐上馬車,往溫郡王府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