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二世入燈》冰淵

  剛行至東海,一股股狂風撲面而來,東海海面之上巨浪滔天,如萬馬奔騰,濤聲震天。

  月色倒是皎潔,星辰亦美,夜空平靜如水,波瀾壯闊的海面與平靜的夜空形成了鮮明對比。

  越接近冰淵之地,海風越涼,到後來半空中竟飄起了片片雪花,就連海面上不停翻滾的巨浪也逐漸凍結了起來。

  看來師父他們已經借天力開啟東海冰淵了!

  明亮月光之下,隱隱可見前方不遠處的高空中有一團巨大的黑霧,東海之水如一股麻繩般源源不斷的被吸入其中。

  在那團黑霧上方有四個人影,成東南西北之勢排布,四人上方的夜空似乎是裂開了一層口子,一道巨型金色光柱從裂口中射出。

  那道光如水一般注入到那團黑霧之中,黑霧愈加巨大,而後黑霧團如微微睜開眼皮般裂開了一條縫,一道鮮明的白光從縫內透出,隨之而出的是團團白霧,似是在釋放困於其中的萬年寒氣。

  這是師父他們在借天力開東海冰淵。

  我急不可耐的朝那裡趕去,已經顧不上心口愈加劇烈的疼痛了。

  黑霧上方站著樂融與九卿,此時樂融正挾持著用忘川泥捏出來的『我』威脅九卿拖延時間,直到冰淵正式開啟,他便會用這泥人威脅九卿,誘九卿入冰淵。

  樂融對著九卿冷笑:「魔君,你是自己下去,還是要神殿陪你下去?」

  不得不說,那個用忘川泥捏出來的我還挺像那麼回事,此時正鼻涕一把淚一把,哭的楚楚動人,一聲又一聲地對九卿喊道:「九卿你救我,你快救我。」

  其實若是仔細想想,一眼就看穿這是假的了,因為我師父根本不會允許這種事在他眼前發生,況且真正的我也不會這麼哭哭啼啼的連反抗都沒有。

  可是九卿好像信了,盯著樂融手裡的『我』眉頭緊鎖,眼神中有著難掩的慌亂與擔憂,可能這就是所謂的關心則亂吧……

  此時黑霧上的那隻白眼睛又睜大了一些,時機似乎已經到了,眼看樂融要將那個假我扔進去了,我飛身上到黑霧之上對著九卿高喊:「魔頭那個是假的!我在這!我沒事!」

  就在這時我突然感覺背後有股疾風至,瞬間回頭,意外的看到了隱藏在黑雲之中的蓮玥,蓮玥抬手便朝我打了過來:「殺弟之仇不能不報!」

  心口處毫無防備的被她打了一掌,一個不穩我便栽下了雲端,逕直的朝著黑霧上的那條白縫掉了下去。

  假的還沒扔,真的卻掉下來了……好像是有點不爭氣,還有點拖後腿。

  冰淵透出的刺骨寒風中夾雜著巨大的吸引力,我根本無法擺脫,如斷了線的風箏一般無力地被它捲了進去。

  冰天雪地離我越來越近,耳畔儘是寒風呼嘯之聲,心口的疼的愈演愈烈,這下我可能是要死了吧。

  一個人孤零零的死在荒蕪冰淵內是有點淒慘。

  在落入冰淵的那一刻我恍惚的看到了九卿,再下一瞬我就被他抱住了,而後我聽見他說道:「別怕,我陪你。」

  他抱著我墜入冰淵後那條打開的縫隙便合上了,冰淵一開一合不過一剎那,他終究是被騙入冰淵了。

  九卿你就是蠢,明明知道這是他們的陰謀詭計你卻偏偏要往裡跳,值麼?

  ……

  胸膛內像是有一千把懸在心頭的劍齊齊刺下一般疼,疼得我渾身上下不斷抽搐,甚至連呼吸都變得越加困難。

  周身寒風刺骨,並不斷地侵襲,小時候的那種痛不欲生的絕望和恐懼再次籠罩了我,好像又回到了四歲時孤零零的在冰天雪地中等死的時刻。

  「不怕,殿兒不怕,有我。」這是九卿的聲音,即使他想極力的鎮定下來好安慰我,可我還是聽出他語氣中有著難掩的驚慌失措。

  忽然間唇畔上一涼,綿軟的觸感,隨後緊閉的牙關被撬開了,口中立即傳來了薛荔草的味道。

  這時周身也不再寒冷,溫暖緊緊地捲裹住了我,不知過了多久,心口處的疼痛逐漸緩解,絕望與惶恐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心安。

  九卿的懷抱太過舒適,疲憊與睏倦瞬間襲上了心頭,此時呼吸也不再困難,變得綿長而均勻,這時我聽到九卿溫聲說道:「困了就睡吧,我守著你。」

  我在他懷中點了點頭,然後呢喃著問了他一句:「明知道是陷阱,你還要來冰淵,值麼?」

  九卿笑了笑,摸著我的臉頰說道:「來都來了,想那麼多幹嘛。」

  我勾勾唇,不再言語,隨後在他懷中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那時我睡的不深,朦朧間似乎聽到九卿在說:「怎麼會不值?你是我的妻子。」停頓少卿後像是在強調般的又加了一句,「結髮之妻。」

  ……

  睜開眼睛後我意外的發現自己身上蓋了一層厚厚的雪白色獸皮,就連身子底下也是綿綿軟軟的,溫暖又舒適,感覺不到一絲寒冷。

  這不該是東海冰淵應有的感覺啊……

  「醒了?」九卿的聲音傳至耳畔。

  我一抬眼,正對上了九卿的目光,那一刻我有那麼些許的嬌羞,臉不禁的一紅,而後九卿勾唇笑了笑,伸出手摸摸我的額頭:「也不燙,臉怎麼這麼紅?」

  這個魔頭又在調戲我……真的是,搞得人家很不好意思的啊。

  我只當自己聽不見,故作鎮定的問道:「這是哪兒?」

  「我小時候就住在這裡。」

  我一愣,然後猛地坐了起來,仔仔細細的環顧四周,我要好好看看這個大魔頭小時候住的地方。

  這裡是一方冰室,其中一面牆上還有一扇大大的冰窗,外面的亮光正是透過這扇透明的冰窗投進冰室,將這裡照的透亮。

  冰窗左面的牆邊有一張矮桌子,也是用冰做的,旁邊還有兩張矮凳,桌椅的高度倒是適合小孩子;桌子邊立著個約一人高的櫃子,也是用冰雕的,櫃子外蒙了一層雪白獸皮,看不見裡面放了什麼;冰窗的右側牆邊是一張冰床,此刻我正坐在這張冰床上,身子底下鋪了一層厚厚的獸皮,徹底隔絕了寒冷。

  面對此情此景,我甚是驚訝,真沒想到荒涼了幾萬年的東海冰淵內還能有這種地方。

  九卿起身將圍在我身上的白毛獸皮被裹嚴實:「這都是我娘做的。」

  我又驚又佩服:「你娘還挺厲害!」

  九卿淡淡勾唇,沒有說話。

  我摸著身上的獸皮被問他:「這是哪而來的?還挺暖和。」

  我篤定這絕對不是天帝怕九桑母子冷特意送來的。

  「冰淵內有雪獸,這是雪獸的皮。」

  「你娘殺的?」

  「不然還能有誰?那時候我才剛出生。」

  我震驚了,不得不說,九桑果然是個了不起的女人。當年天帝將她們母子困於東海冰淵任其自生自滅,換做任何一個女人,在遭受了極大的傷害和欺騙之後估計早就活不下去了,更何況是在這種冰荒之地,還帶著一個剛出生的孩子。

  可九桑偏是帶著她的孩子活了下來,以超越常人的毅力和韌性狠狠地給了天帝一反擊。

  如今九卿這麼厲害,能憑一己之力力挽狂瀾振興魔界,並令六界生畏,九桑的影響絕對是巨大的。

  我即佩服九桑,又心疼九桑,看著九卿問道:「你娘後來怎麼樣了?」

  九卿怔了一下,眼神有些暗淡,而後說道:「病了,離開冰淵後就病了。」

  我點點頭,沒再往下問,九桑應該是病故了,再問下去估計會戳到九卿的傷心事,而後我嘆了口氣,將腦袋倚在了九卿的肩頭:「你幹嘛跟我下來啊,他們就是故意的,幹嘛要讓他們得逞啊?」

  九卿用手環住了我的腰,反問道:「你為什麼來救我?」

  我道:「因為我為神正直!」

  「僅此而已?」

  我點頭:「對啊對啊!不然你以為?」

  九卿挑眉:「我還以為是情投意合。」

  我臉紅:「呸!不要臉,誰跟你情投意合?!」

  九卿微微勾唇,隨後不再玩笑:「怎麼又犯心疾了?嚇死我了。」

  我像是聽到了什麼了不得的事兒,驚訝的仰起臉看著九卿:「哎呦,你這個大魔頭還能被嚇死?」

  「怎麼不能?」九卿俯身輕輕地將額頭抵在我的額頭上,薄唇一張一合間若有若無的掃過了我的唇,絲絲癢癢的感覺,像是有一根輕羽毛輕飄飄的拂過心弦。

  我看著他問道:「你怎麼會有薛荔?」

  「隨身帶著,以防萬一。」

  「我是問以前,你也有心疾?」

  「問這麼多幹什麼?」九卿張嘴輕輕咬住了我的下唇。

  我立即不甘示弱的反咬一口,而後抽空問道:「第一次見未艾的時候是在凡界,他還挺激動,我感覺他以前認識我,你也認識我吧?」

  「他去凡界找薛荔草了,然後遇到了你,感覺你骨骼清奇資質不凡,於是就回來推薦給了本君,要本君收你為徒,這都是緣分。」

  我哈哈大笑:「骨骼清奇?資質不凡?還緣分?魔頭你還真能編,都快趕上司命那文藝老頭了。」

  不經意的一抬眼,意外的瞥到了九卿束髮用的白玉冠,我記得從第一次見到九卿直到現在,他一直都在用這個玉冠,從來沒換過,一天都沒有。

  以前沒怎麼注意,現在近距離一看我簡直是忍不住想笑,這個大魔頭的白玉冠上竟然刻了個圓圓胖胖的小烏龜,不得不說,這個魔頭有點意思啊!

  「你又笑什麼?專心點。」九卿甚是不滿。

  「魔頭這玉冠誰送你的?他是不是逗你玩啊?讓你帶烏龜?」我伸出手去摸九卿頭頂的玉冠,感覺挺好玩。

  九卿怔了一下,突然問了一句:「大魔頭帶白玉冠好看麼?」

  「好看啊,誰說大魔頭不能帶白玉冠了?我一巴掌拍死他!」

  九卿勾唇,明明是在笑可我卻在他眼中看到了傷,而後他伸出手緊緊地握住了我的手,我似乎感覺到了他的手在止不住的輕顫。

  「怎麼啦?」

  他嘆了口氣,不再言語,而後伸出手將我的腦袋埋在了他的心窩,隨後我聽到了他胸膛內那顆心臟強而有力的跳動,不自覺的就將手掌心貼了上去:「魔頭,他們都說你沒心,真的還是假的?」

  九卿沉默良久方才開口:「以前沒有,現在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