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卿看到我後沒有絲毫意外,神色依舊柔和,微微勾唇,而後彎下腰朝小屁孩伸出雙手,輕聲喚道:「子晟,過來。」
說時遲那是快,小屁孩『咻』的一下就從地上站了起來,跟一團小湯圓一樣『嗖』的撲到了九卿懷裡:「君父!」
剎那間,我腦子有點亂……有什麼東西呼之慾出,但就是想不起來了。
算了,不想了。
子晟、小晟、叫我娘親、幫爹爹找媳婦兒……好一個足智多謀的小屁孩!!原來從一開始我就被這個小屁孩溜著耍,一步步走入他設好的圈套,他娘的,我竟然還沒一個剛脫掉開襠褲的小屁孩聰明!
我覺得,我需要好好冷靜一下。
九卿抱著他兒子,而後看著我輕笑:「怎麼成奸細了?」
我冷笑:「你竟然沒死?老天真是不長眼。」
這時九卿身旁的丞相忽然朝著我怒喝:「大膽孽障!竟敢對君上不敬!」
我還沒說話,九卿懷裡的小屁孩搶先開了口:「哇!老頭兒你知道她是誰麼?小心你的腦袋啊!」
丞相一愣,面露疑色。
我從地上站起來,拍了拍屁股上的土,道:「本神是來魔界捉妖的,誤被你這丞相當作奸細抓了,魔君,你這魔界的丞相夠糊塗啊,上樑不正下樑才歪,我看你這魔界遲早要敗了。」
子晟又開口了:「哇!何止是糊塗啊!還貪污受賄啊!賬本就在他家藏著,我都看見啦。」
丞相瞬間面無血色,而後看著我滿臉憋屈的說道:「老臣與姑娘無冤無仇,姑娘為何要血口噴人詆毀老臣聲譽?」
我怒:「哇!是我詆毀你麼?是那個臭小孩啊!你倒是會看人下藥!」
我看起來真的很好欺負麼?我可是個高冷的神啊!
「哇!老頭兒你眼拙啊!你詆毀她還不如詆毀我啊,她是我母后啊!母后啊!後啊!啊!」子晟那清脆的聲音在寂靜幽暗的天牢內久久迴蕩,餘音裊裊,繞樑不絕。
九卿面色平靜的望向丞相,眼神卻出奇的冷:「丞相,你膽子倒是大,竟把君後和少主當作奸細關天牢裡了。」
丞相老頭兒臉色越來越白,身板越來越抖,額頭冷汗直冒,到最後實在是扛不住內心的巨大惶恐與壓力,身子一矮當機立斷的跪倒了九卿面前,並不斷磕頭:「君上饒命!君上饒命!」
九卿沒說話,薄唇緊抿眼神冷的發寒,身著一襲黑袍挺拔的佇立在這幽暗陰冷的天牢中顯得氣場無比強大,不怒自威,壓得人透不過來氣。
說實話,我要是丞相,我也害怕……
後來開口的又是子晟:「哇!丞相你現在才知道求饒?早點幹嘛啦?君父手下的密探早就盯上你啦你知道麼?你這麼多年所犯之罪,掉十顆腦袋都不夠啊!」
哎呦喂,這小屁孩能知道他說的話什麼意思麼?學的倒是有模有樣,這小模樣倒是真有幾分九卿的架勢!
「臣知罪!臣知罪!」丞相還是在不斷的磕頭,前額都磕破了,血流滿面。
九卿一言不發的轉身就走,根本沒看他一眼,我愣了一下,滿心迷茫,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跟上去,我的刀問誰要啊?還有我爹的刀,還有給小壇打刀的赤煉石,我找誰要去啊?
這時九卿忽然轉身,笑道:「還愣著幹什麼?也要本君抱你走麼?」
我苦笑:「九卿,你為什麼不肯放過我呢?」
「哇!你矯情也要分地方吧,這是天牢啊,先出去不行麼?!這裡氣氛好壓抑的啊!我好害怕的啊!」
這個臭小孩還真的是欠揍啊!
九卿輕笑,而後抱著孩子轉身走了,我嘆了口氣,不得不跟上。
出了天牢後我問子晟把我東西該放哪了,誰知道這臭小孩跟九卿一樣傲嬌:「哼!我才不要告訴你!你剛才罵我是臭小孩!」
「哇!你本來就是個臭小孩!剛才在牢裡我就應該狠狠打你小屁股!」小孩不教育絕對不行!
「哇!你也太可怕了吧!我只是個小孩子啊!」
「哇!要是天下小孩兒都和你一樣狡猾氣人,那日子就沒法過了!」
「哼!我不要理你了!」
然後他就真的不理我了,無論我怎麼問他,他就是不開口告訴我東西在哪,死死地抱著九卿趴在他肩頭不出聲。
我心裡著急憋屈,又不想開口問九卿。
這時九卿又笑了,隨後說道:「在鳳棲殿,你若想要,自己去拿,本君不逼你。」
狡猾!無賴!心機深!真的是上樑不正下樑歪!
我不想進魔宮,不想進入鳳棲殿,我的刀可以不要,赤煉石我也可以不要,可是我不能不要我爹的刀啊,那是我爹留下來的遺物。
……
鳳棲殿還是原來的樣子,子晟把我的東西全部放在了內間的梳妝台上,一樣不少,我苦澀一笑,這小傢伙還真的是用心良苦。
梳妝台上的擺放的東西也與原先絲毫不差,那方長形雕花木盒依舊靜置於鏡前。
我恍惚一瞬,心口微顫,不禁伸出手打開了木盒,那支簪子依舊靜靜的躺在裡面,與原先不同的是,除了尾部的那朵鳳凰花依舊潔白無瑕,其餘的部分已經變成了暗紅色,像是沁了血。
珠簾輕響,我立即將簪子放了回去。
九卿走到我身旁,溫聲道:「屋子裡的東西我沒動過,你若是覺得少些什麼,我再讓他們添置。」
心口還是疼了……止不住的疼。
我原本以為在世間五百年的輾轉會讓我釋懷一切,可事到臨頭才發現,我根本做不到,心還是會疼,我還是會怨恨。
兩生兩世,我的心被九卿挖空了,透著一個大窟窿,我用了五百年的時間在這個大窟窿表面蒙了一層土,我以為這樣心就完整了,最起碼看起來完整了,就不會疼了,可是九卿的一句話輕而易舉的就擊穿了這層薄薄的土。
窟窿還是原來的那個窟窿,疼還是原來的那種疼,一切都是我欲蓋彌彰,自己騙自己而已。
九卿啊九卿,你為什麼不放過我?你讓我騙騙自己都不行麼?
「子晟只是個小孩子,不懂事,你別與他計較,以後……」
「那也是你的孩子,不是我的。」我斬釘截鐵,好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軟弱,「我要走了。」
話音剛落,下一瞬我毫無防備的被九卿攬入了懷中,他一俯身便封了我的唇,狂風暴雨般的吻席捲而來,吻得急切又霸道,根本不給我任何喘息的餘地。
他一手抱著我的腰,一手拖著我的腦袋,我根本動彈不得,唇舌都要被他給糾纏麻木了。
他吻了好久,先是急切,霸道,再到後來轉而成了輕噬慢舔,循序漸進,如水般溫柔,絲絲入扣。
到後來他終於放開了我,那時我整顆腦袋都是昏沉的,渾身綿軟,只得無力地倚在他胸膛被他抱在懷中。
隨後我聽他在我耳旁喘息道:「五百一十三年又七十二天,殿兒,我想你了。」
我笑了笑,蒼然道:「九卿,我總是能夢見兒子,在夢裡他總是哭著問我君父為什麼不要他了?你說我該怎麼回答他?」
這五百多年裡,我幾乎每晚都做噩夢,不是夢見九卿陰冷無情的逼我剜心,就是夢見我兒子哭著問我為什麼不要他了?
「你說啊九卿,我該怎麼回答他?」
九卿他沉默了,他只能沉默,他還能說什麼?
我繼續說道:「九卿,我曾那麼愛你,你為什麼要騙我啊?你知道剜心有多疼麼?我曾愛你入骨,可你卻只想騙我的心。」
他還是沉默,環在我腰間的那隻手又緊了幾分,甚至還在抖,好像他真的很心疼我一樣。
裝的,都是裝的,他沒有心,怎麼會疼?
「九卿,我這一世已經不是鳳凰了,沒有鳳凰心,你沒必要這樣了。」我嘆了口氣,「鬆開我吧,別裝了,我要回去了。」
他終於開口,嗓音有些沙啞:「殿兒,我不會再騙你了。」
「魔君,你惡不噁心?我都替你噁心。」我冷笑,隨後說道,「除非兒子能活過來,不然生生世世我都不會原諒你。」
「那也是我的孩子,我怎麼可能不愛他?」他脫口而出,好像要急切的證明什麼。
哈哈哈哈哈,他竟然那說他愛那個孩子?他也配提起我兒子?
我哈哈大笑:「九卿,你越來越會演戲了。」
九卿再次急切的說道:「子晟就是你的孩子!」
你隨隨便便找個女人生的孩子就說那是我的兒子?九卿,你還真是噁心!
我冷笑:「你是真的沒心啊,就連『誅心』都沒能把你殺死。」
「那是你捨不得我死。」他輕啟薄唇,「接連兩次都沒刺中要害,殿兒,你終究是捨不得我。」
我渾身一僵,面如火燒,感覺自己像是受了奇恥大辱,他留下那支簪子就是用來侮辱我的吧?為了嘲弄我是個蠢貨?!
我咬牙切齒:「九卿,我早就不愛你了!」
他抱著我沉默了良久,最終嘆了口氣,而後鬆開了我,輕撫著我的臉頰說道:「我不會再強留下你,我知道你還怨我,可我相信終有一天你會回來的,你一定會回家的。」
我冷笑:「我的家在九重天,不是魔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