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眾人皆驚,以東里長為甚。
「一卵雙胞?!」東里長使勁撚鬚,來回踱了好幾趟,口中喃喃道,「如此……如此便說得通了,好些事兒都說得通了。」
「在蚌中待了將近千年……」墨瓏望了眼靈犀,轉而朝東里長道,「老爺子,丟人丟大發了!還五足之龜呢,你還不趕緊向人賠不是。」
東里長如大夢初醒,連忙向靈犀道:「是我老糊塗了,竟然沒想到一卵雙胞這層,見諒,見諒啊!」
靈犀是個不記仇的性子,見他賠禮,當下便釋懷道:「這些事兒原本就不外傳,你不知曉也是應該的。」
白曦在旁,不失時機地誇讚道:「如此說來,靈犀姑娘便是東海三公主。難怪我頭一遭見她時,就覺得她氣質高貴,品貌非凡,絕非池中之物……」
「咳咳咳……」墨瓏連咳數聲,朝白曦使了個眼色。可惜已然來不及,東里長面色不愉,綠豆小眼一翻:「池中之物?」
「……誤會誤會。」白曦方意識到失言,連忙陪笑。
此時旭日東昇,桃花林中瘴氣升騰,毒性更甚於夜間。眾人之中,除了有鮫珠護身的靈犀,要數白曦內息最弱。禁不住一陣陣頭昏眼花,他忙連摘了幾個小青桃吃下,酸澀難吃也顧不得了,保命要緊。
「這片桃花林綿延三十里,我們這是要往哪裡走?東南西北得分清楚了,可別迷了路。」白曦惦記著趕緊出了這片林子才好,著實不願頓頓吃青桃。
靈犀記起要緊事,復掏出鮫珠,遞到莫姬面前:「鮫珠給你,你告訴我那衣袖的主人是誰,好不好?」
那枚光華流轉的鮫珠再次出現在莫姬面前,她心中知曉,得到它,埋到花根下面,不僅可以驅除她宿年沉痾,而且還能功力大增。
「你,當真願意給我?」莫姬道,「我把話說在前頭,此前我之所以不願告訴你,是因為即便你知曉她是誰也沒有用,你根本見不到她。」
她雖然一直不待見自己,卻是個磊落之人。靈犀拉過她的手,誠心實意將鮫珠放到她手中:「你只要告訴我就行,剩下的事情我會自己想法子。」
鮫珠在手,莫姬躊躇片刻,方道:「那方衣袖上的流雲紋,所用絲線由三股細絲絞成,分別為青荊絲、斑竹絲和碧梧絲,**八荒之內,我所知曉用這種絲線的,只有一人。」
「誰?」靈犀追問道。
東里長驟然明白過來,倒吸一口冷氣:「是她?!」
靈犀急道:「到底是誰?」
墨瓏也已猜到,面沉如水,正欲開口阻止莫姬,卻已來不及。
「青鳥瀾南。」莫姬道。
靈犀怔了一瞬:「這名字我曾聽過……對了,青鳥,是西王母駕下的三青鳥。她是哪一隻?」
「最小的那隻。」東里長道,「相傳青鳥瀾南溫柔可人,心地更是極為善良,不傷螻蟻,還曾為一凡人千里傳信。」
「說不定她救了我哥?!」靈犀精神大振,左轉右轉,欲辨明方向:「西王母住在崑崙山,崑崙山是在西面,從這裡……」
墨瓏隨手就在她腦袋敲了一記,打斷道:「你在海裡頭呆傻了,西王母在上古時代就已登瑤池仙境,三青鳥雖說留在凡界,但也早就不在崑崙山了。」
靈犀撫頭,惱怒地看向他:「那她在哪裡?」
「反正在你見不著的地方。」墨瓏不甚情願讓她知曉。
靈犀哪裡肯放棄,追問莫姬:「她在哪裡?」
墨瓏盯住莫姬,警示性地搖搖頭,莫姬手裡尚握著鮫珠,頗犯難道:「她既然已經知曉是青鳥,便是我們不告訴她,等出了這片林子,她找人一問就能知曉青鳥在何處。」
「很多人都知曉麼?」靈犀歡喜道,轉向夏侯風、白曦等人,「你們也都知曉?」
白曦忙道:「在下不才,但也曾略聞一二,她……」話未說完,他便被墨瓏一把推開。
「你過來,我告訴你。」墨瓏把靈犀拉到一旁。
靈犀不甚情願,瞪著他:「你不會騙我吧?」
「我何時騙過……」話說一半,墨瓏意識到確實騙過她不止一次,轉而皺眉道,「好,我不說!我倒想看看還有誰敢告訴你。」
「他們……」靈犀轉頭,看見白曦分外專心地撥弄桃葉,一副要給桃樹防蟲治病的架勢;莫姬和夏侯風背轉過身,低低私語;東里長慈祥地抱著小肉球,正餵牠吃青桃,後者卡噠卡噠幾口把一個青桃連帶桃核一起咬碎吞了下去,驚得東里長連忙撤手,生怕被它咬著手指頭。
見眾人全然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靈犀只得復轉回頭,無奈道:「還是你說吧,不許騙我啊!」
「我現下又不想說了。」墨瓏存心捉弄她。
靈犀不經逗,立即急得直跳腳,惱怒地瞪著他。
墨瓏摘了兩個青桃遞過去,慢條斯理道:「把它們吃了,吃完了我就告訴你。鮫珠已經不在你身上,再不吃桃,我怕我說一半你就人事不省了。」
靈犀接過青桃,道:「我邊吃,你邊說。」
墨瓏瞥了她一眼,暗嘆口氣,這才道:「西王母駕下三青鳥,分別為大鵹羽闕、小鵹玄颶和青鳥瀾南。自西王母登瑤池仙境之後,三青鳥留在凡間,似生了些變故。大鵹羽闕不知所蹤,玄颶居於天鏡山莊,瀾南據說也在天鏡山莊,但從來沒有人見過她。」
「鳳鳴山?遠嗎?」
「你且等等,我還未說完……」墨瓏瞇眼看她,「你不知曉天鏡山莊,那麼可知曉玄颶此人?」
靈犀搖頭:「他名頭很響麼?」
「你去過象庭,覺得季歸子如何?」
「囂張跋扈,目中無人,反正看著就不像個好人。」
「季歸子是長留城少主,也算是高高在上了,但他到了玄颶的天鏡山莊,連二道門都進不去。」墨瓏道,「玄颶自上古時代便追隨西王母駕下,北遏洪濤,南療瘟疫,是功勞卓著的上古靈禽。他家中門檻之高,就是你姐姐頂著東海的名頭前去拜訪,他都未必會親自露面。」
靈犀啃完一個桃,接著吃另一個,不以為然道:「我又不要見玄颶,我要見的是瀾南。」
「見不到玄颶,你就見不到瀾南。」墨瓏頓了一下,「其實,即便見到玄颶,你也見不到瀾南。這麼多年,傳說瀾南就在天鏡山莊,但想見她的人,都被玄颶擋了,根本沒人見過她。」
「只要她在天鏡山莊裡頭,我總能找著她。」靈犀自信滿滿,「別人見不著,未必我就見不著。」
「你以為天鏡山莊和長留城一樣,城門大開,你想進就能進?想隨便怎麼逛就怎麼逛?」墨瓏和她講不明白道理,懶得再搭理她,「……老爺子,這丫頭忒愁人了,你管管!」
東里長抱著肉球,慢吞吞行過來,勸靈犀道:「不是我們想嚇唬你,天鏡山莊不僅門檻高,玄颶此人脾氣也古怪得很,喜怒無常,難以捉摸。遠的不說,說件近的,他曾耗費重金在天鏡山莊內修建鑑園,依山依水,冷綠萬傾,長廊曲橋,軒亭靜遠,有觀者道蓬萊閬苑也不過如此。」
「你怎麼了?」夏侯風突然發覺莫姬神情異常,扶著樹幹的手指指節白得嚇人。
莫姬飛快轉開臉,淡淡應道:「沒什麼。」
東里長繼續道:「可三百年前,玄颶不知因何事惱怒,竟燒掉了一整座園子,那火光映在雪山上,三天三夜方熄。園內飛禽走獸不提,又有各色奇花異草,就這麼一場大火,化為一片焦土。」
靈犀吃驚問道:「死了好多人麼?」
東里長搖頭道:「這就不知曉了,山莊裡頭無論家僕還是婢女,規矩嚴明,從不敢對外人亂嚼舌根。」
莫姬面色愈發蒼白,身子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夏侯風知她是草木之人,聽了這種事不免難過,想安慰她,笨口拙舌地又不知該說什麼。
在旁聽了好一會兒,白曦終於找著空隙插嘴道:「天鏡山莊我也略知一二,我有朋友去過。據說裡頭陰森森,一進去就讓人從腳底冒涼氣;他還見過玄颶,兩丈多高,黑乎乎的,雙目像通紅的火炭,一頓就吃掉一頭牛,生吃……」
連茶館說書都比他說得實在,墨瓏有點聽不下去,但指望著能嚇唬住靈犀,還是摁著性子沒打斷他。
對於山莊什麼模樣、玄颶什麼模樣,靈犀全然沒興趣,只追問道:「你朋友去過,怎麼進去的?」
白曦噎住:「……怎麼進去的?」
「嗯?怎麼才能進天鏡山莊?」
「應該去山莊做客吧,他也沒細說。」白曦敷衍道。
墨瓏雙手抱胸,斜靠桃樹,譏諷道:「能讓玄颶相邀,真是好大的臉面。」
白曦訕笑。
靈犀沒聽出他話中的嘲弄之意,皺著眉頭自言自語道:「玄颶肯定是不會請我……」
墨瓏讚許地點頭:「很有自知之明。」
「那我只能偷偷混進去了。」她又道。
今日方明白何謂怒其不爭哀其不幸,墨瓏很想發火:「你這丫頭怎麼就說不明白呢?!合著這麼多話,我們都白說了。」
靈犀道:「沒有白說,我都聽明白了。天鏡山莊戒備森嚴,玄颶又不是善茬,所以我要仔細想想怎麼才能偷偷混進去。」
墨瓏將身子欺近她,放柔聲音,問道:「這麼多株桃樹,你看見沒有?」
靈犀莫名其妙地點頭:「看見了。」
「你挑一株粗點的。」
「幹嘛?」
墨瓏這才惱火道:「我把你直接撞暈過去還乾脆些,省得白費唇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