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2 章

  被他的眼神激怒,聶季扳過他肩膀,惱道:「小狐狸,我告訴你,蚌嬤嬤雖未修人身,但在東海水府裡頭地位尊崇,與世無爭,無人會對她動手。你想想,當初我被關在蚌殼中整整兩日,我都沒敢碰蚌嬤嬤一指頭。再說,她數千年的修為,難道是擺設麼,那對蚌殼一夾,府中怕是沒幾人能抵得過。」

  「數千年的修為……」墨瓏反倒似更加瞭然。

  聶季不明白他的意思:「怎得了?」

  墨瓏正色看他:「假如,我是說假如她真的是被殺,你覺得會是因何原因?」

  聶季語塞片刻,低首想了想,仍是搖頭:「沒道理!除非是誤傷,可憑她的修為,怎麼可能讓人誤傷。」

  「你方才說過,她有數千年的修為,」墨瓏目光暗沉,「殺了她的人,只要吸食她的精魄,至少可以拿到一半修為。」

  聽到吸□□魄,聶季已然臉色大變,斥道:「胡說八道,這是逆天陰損之事,水府中不可能有人會坐下這等事來。」

  墨瓏走近一步,接著道:「而且,你方才說過,她那對蚌殼一夾,府中怕是沒幾人能抵得過。所以殺她的人,一定是她的親近之人,令她毫無防備。」

  「滿口胡言!」聶季怒道,「臨來時大公主就曾囑咐,你這隻狐狸狡猾多端,讓我對你多加戒備。你現下對我說這些,究竟是為了什麼?」

  墨瓏將包袱背上身,看著他,無所謂道:「我知曉你現下肯定不會相信,和我們一起到城裡去吧,還有些事兒你應該看看。」說罷,他掀開布簾,出了裡屋,看見靈犀就靠在灰牆上,顯然是聽見了他方才的話。

  與蚌嬤嬤親近的人,墨瓏所指的人,除卻她,便只有哥哥了。靈犀仍然記得那日靈均將蚌嬤嬤打傷的事情,可內心還是無法相信……她咬咬嘴唇,看向墨瓏。

  知曉她心中所想,墨瓏嘆了口氣:「走吧,我們先回城去。」

  聶季被墨瓏的話語所激,隨他們一同到了玄股城。進了客棧,墨瓏頭一件事就是先去白曦房間,看他是否一切如常。

  推門進去,東里長、夏侯風和白曦都在,三人圍著推牌九,一副其樂融融的景象,倒讓墨瓏始料未及。

  「瓏哥!」看見墨瓏進來,夏侯風笑道,緊接著就看見靈犀,面露詫異,再看到聶季時,頓時立起眉毛,語氣不善,「他怎得來了?」

  東里長看見靈犀,語氣更加不善,將牌九一推,皺眉看墨瓏:「她怎得來了?」

  「東海水府,昨夜出事死人了。」墨瓏簡短道,「我擔心靈犀有危險。」

  東里長一怔:「誰死了?」

  「蚌嬤嬤。」

  東里長雖未見過蚌嬤嬤,不過倒是聽墨瓏提過幾句,知曉是蚌嬤嬤是靈犀極親近的人,靈犀未出世時一直都在她懷中被保護得很好。當下他也有點愣住,心立時就軟了,望向靈犀:「你說你這孩子……眼睛還是腫的……」

  墨瓏擔心的是白曦:「小白,沒再出什麼ㄠ蛾子吧?」

  「沒有,昨夜裡捆得結結實實,今早到現下也沒再發瘋。」夏侯風忙道,目光不忘警惕地瞥聶季。後者索性雙手抱胸,往百寶閣上一靠,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靈犀聽得不解:「白曦怎得了?」

  墨瓏這才拉她坐下,將那日茶樓中的事情,包括後來白曦半夜猛灌水,還有城中等等離奇事件都說了一遍。靈犀越聽越驚詫。聶季更是直接行到白曦身旁為他把脈。

  「不用把脈了,老爺子都瞧不出毛病在哪裡。」白曦沮喪道。

  靈犀到現下才知曉墨瓏那日也在茶樓,問道:「你覺得,是在茶樓出了問題?」

  墨瓏點頭,正色看她:「有件事我須得問你,我記得那日在茶樓,靈均曾經問店小二借茶壺來看,當時店小二擋著我,我看不分明。靈均是否有異常舉動,比如在茶水裡下藥?」

  話音剛落,聶季便不滿道:「胡說什麼,堂堂東海太子豈會做這等下三濫之事。即便茶樓那些人私自買賣鮫人,自當送官法辦,他怎麼會暗中做手腳,更何況還會連累無辜之人。」

  墨瓏沒理會他,只看著靈犀:「當時你就在靈均對面,你可看見了什麼?」

  靈犀腦中已然浮現出那日的情景,目光下意識地避開墨瓏,自顧自思量著:應該只是湊巧而已……

  「靈犀!」墨瓏輕喚她,柔聲道,「有人因此而喪命,白曦也尚在危險之中,若想起了什麼,你要告訴我。」

  「我覺得應該不是。」靈犀看向他,咬了咬嘴唇,才道,「哥哥當時並沒有打開壺蓋,肯定沒有下藥,但是……」

  「但是什麼……」事情直接關係到自己的生死大聲,白曦分外緊張,連忙追問。

  「他的手,被壺嘴劃破了。」靈犀看著墨瓏,忐忑道,「這只是小意外,對不對?」

  東里長驟然「啊」了一聲,將眾人都駭了一跳,緊接著連聲道:「這就對了!這就對了!」

  「什麼就對了?!」聶季對這咋咋呼呼的老頭也很是不滿,心中提防著,總覺得墨瓏這群人是在故弄玄虛,沒準又是設什麼騙局誆自己呢。

  東里長面色凝重:「根據記載,幽冥界皇族的血有迷幻人心的作用,八千年前,與幽冥界的那場大戰,就曾因此折損五萬將士。這五萬人原本奉羽闕之命,駐守虎嘯關,卻因心智迷亂而自相殘殺而死。」

  「五萬!」夏侯風倒吸一口涼氣。

  白曦聽得手腳發冷:「那就是說,我沒救了?!」

  「可有解救之法?」墨瓏問東里長。

  東里長犯難地搖搖頭:「若羽闕上仙還駐世,他手中的紫薇天火劍可破幽冥之毒。但眼下……他已失蹤數千年,紫薇天火劍也毫無線索。」

  白曦身子搖搖欲墜:「我死定了?!」

  墨瓏深吸口氣,起身拍拍他肩膀,安慰道:「應該還有別的法子,再者,你還有清醒的時候,應該中毒不深。」

  聶季看眾人神色,不似作偽,皺眉大聲道:「等等!老頭你方才也說過,幽冥皇族的血才有迷幻人心的作用。靈均又不是幽冥皇族,他是東海太子,他的血怎麼可能會害人呢?」

  倒也怪不得他,靈均當年受傷的原委他並不知曉,墨瓏便將當年瀾南入魔,靈均為了救她身受重傷一事說了一遍,聽得聶季楞在當地。

  「這是真的?」聶季深知此事非同小可,瀾南上仙入魔,幽冥地火重現,這等大事被天鏡山莊捂得嚴嚴實實,外界全然不知曉。

  靈犀默默點頭:「是真的,是我親耳聽瀾南上仙所說。」她雖早已知曉此事,但這月餘與哥哥相處下來,只覺得他為人甚好,親厚有禮,算得上是謙謙君子,怎麼也無法相信幽冥地火會轉移到他身上。

  夏侯風看白曦已是面色青白,皺眉道:「咱們現下怎麼辦?總不能看著小白死。」

  「別急,我找雪九問問,玄颶上仙這些年都在尋找解除幽冥地火的法子,也許他會有辦法救白曦。」

  墨瓏從袖中取出金鈴,用力搖了搖,金鈴震盪,發出悅耳的碰撞之音,但等了好半晌,波光之中都未看見雪九出現。

  「奇怪……」此前或者雪五、或者雪九,都會很快出現,詢問何事,怎得今日竟無人應答。

  靈犀也從袖中取出金鈴:「用我這個試試。」

  看見她竟然也有金鈴,聶季詫異之極,一時又不便問,只得按捺下來。

  靈犀搖動金鈴,隨著震盪,兩枚金鈴皆脫手而出,在空中重新融匯成一個金鈴,波光蕩漾……眾人屏息靜氣等著,過了好半晌,雪九才終於出現在波光之中,比起午夜時分,模樣更加憔悴不堪。

  「雪九,你怎得了?」靈犀覺得他不對勁。

  雪蘭河勉強溫和一笑,道:「沒事,你還好麼?可出了東海?」

  「她現下和我在一起,很好。」墨瓏顧不得多加寒暄,將茶樓中靈均劃破手的事情告訴雪蘭河,並且說出了對此事的推測,問雪九可有解救之法。

  雪蘭河聽罷,沉默了半晌,下定決心般道:「我馬上趕過來。」

  「眼下這般狀況,我覺得玄颶上仙應該來一趟了。」墨瓏沉聲對他道。

  聞言,雪蘭河顯出為難之色,只道:「你們莫怕,我馬上就來。」很快他便收了金鈴。

  金鈴從空中墜下,墨瓏伸手接住,仍收回袖中。

  屋中眾人面面相覷,方才雪蘭河的神情眾人都看在眼中。白曦尤為失望,他本就是擅察言觀色之人,從雪蘭河神情舉止都看出似乎對此事無甚底氣。

  聶季一直在旁,此事對他而言,著實太過突然,且如此離奇,一時間他也不知自己該不該信;若是信了,又該如何,難道回去對大公主說靈均被幽冥地火附身,殺了許多人?莫說大公主,恐怕連他的自家哥哥聶伯聶仲都不會相信。

  「你還是不信?」墨瓏看出聶季猶豫不決,「玄股城牢中有個人前天夜裡死了,聽聞七竅有黑水流出,人人傳聞是東海對他用了黑水貫體的私刑。你不妨去打聽一下屍首埋在何處,看看是不是你們東海的人所為?」

  「我……」聶季遲疑,畢竟清樾交給他的任務是看住靈犀,「那你們……」

  「我們還得在這裡等雪九,不會走的,放心吧。」墨瓏道。

  這隻狐狸真是七竅玲瓏心,怎得自己心中所想,不用說他就能清清楚楚,聶季心裡直泛嘀咕,仍是叮囑了靈犀一句:「你可莫要亂跑,又要我好找。」說罷,才快步出了屋子。

  屋內陷入一片寂靜。

  半晌,靈犀突然站起來,問墨瓏:「可有匕首,借我一用。」

  墨瓏問道:「幹嘛?」

  靈犀看著白曦:「之前那枚千年鮫珠原可解百毒,雖說碎了,但一直留在我體內。而且我的血本就有療傷效驗,可以讓白曦一試。」

  聞言,白曦頓時振奮了些許:「這……能行嗎?」

  「行不行總得試試吧。」靈犀道。

  墨瓏看向東里長,東里長點了點頭:「現下沒有別的法子,姑且一試吧。」他取出匕首,遞給靈犀。

  靈犀撩起衣袖,就想往手腕上割下去,墨瓏忙攔住:「你慢慢來,當日靈均僅僅劃破指尖而已,你先用指尖血試試。」說著,他先倒了一杯茶,放到靈犀面前。

  聽他說的有理,靈犀用匕首尖在指尖輕輕一扎,豆大的鮮血接連滴入茶杯中,絲絲血跡很快在茶水中蕩漾開。

  「你試試。」靈犀收了匕首,把茶杯推向白曦。

  白曦端起茶杯,看血滴已在茶水中盡數化開,遲疑道:「能行麼?」

  夏侯風是個急性子,催促道:「眼下就是死馬當活馬醫,你快喝。」

  「我是羊。」白曦更正他。

  夏侯風朝他瞪眼,呲牙。白曦沒敢再多說,端起茶杯一飲而盡,然後呆坐桌旁,一臉的視死如歸。

  墨瓏先拿了乾淨布條替靈犀將手指包紮起來,再看向白曦。已經過了半晌,白曦毫無動靜,連臉色都未曾有變化,想必是此法對他而言是毫無用處。靈犀十分懊惱,抬首問墨瓏:「會不會是血少了?」

  「你當這是割肉餵鷹麼?」墨瓏搖搖頭,「若有用,多少也會有徵兆,看這情況,大概是沒什麼用。你想,那鮫珠是因為抵不過老風口的寒氣才碎裂,既是碎了,便再無效驗,與烏玉應該是一樣的。」

  靈犀鬱鬱寡歡,靠入墨瓏懷中,低低道:「怎麼辦?此事原不該拖累你們的。」

  墨瓏摸摸她的頭髮:「總會有法子的。眼下我們得想想,怎樣才能讓你姐姐相信靈均有問題,要不然遲早出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