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5 章

  玄股海邊,東海眾兵將遵從清樾之命,將海水盡數退回。清樾又命聶伯等人前往玄股城談賠償事宜。

  「雖然靈均是被晝晦所操控,但他畢竟是東海太子,此事我們東海負全責。」清樾吩咐聶伯,「但一碼歸一碼,玄股城內依然有人販賣魚翅、魚皮製品,包括買賣鮫人,你也必須逼迫玄股國拿出相應的措施。」

  「微臣明白。」聶伯仍為失手殺了靈均之事而耿耿於懷,「大公主,我……」

  「去吧,其他的事情莫再多想。」

  聶伯領命而去。

  隨即,定濤將軍拖著個漁網來找清樾:「大公主,這個玩意兒怎麼辦?」

  清樾看漁網中,躺著一隻圓滾滾的小獸,身上長著閃閃發光的鱗片,小尾巴一個勁兒地甩來甩去:「這是……」

  聶季忙道:「大公主,這就是靈犀那頭水麒麟,今日也不知怎麼回事,它突然就長大了,還幫了我們好些忙兒呢。」

  「既是如此,就放了它吧。」

  漁網解開,小肉球打了個滾,站起身來,使勁甩了甩水,立時撒開蹄子朝靈犀奔去。

  靈犀正在為追蹤墨瓏的蹤跡而犯愁,海水所漫過的地方,足跡不清,很難追蹤,而且到處都充斥著一股海腥味,掩蓋了其他氣味。想要找到墨瓏,甚是困難。

  在東海眾兵將合力之下,海水退去,雪蘭河從泥濘中撿到金鈴,嘆了口氣。若金鈴還在墨瓏身上,他還可以藉由金鈴上殘餘的靈力追蹤到墨瓏,可現下真是一點法子也沒有了。

  小肉球奔到靈犀身旁,熱絡地直往她身上蹭,靈犀乍然見它,嚇了一跳,聽到聶季的解釋之後,才明白過來,又驚又喜,伸手去摸了摸它。

  雪蘭河看見小肉球,先是一怔,他知曉這頭水麒麟頗有靈性,還知曉從東海水府把丹藥帶出來,繼而想起那日在玄股城街道上,小肉球毫不費勁就能找到墨瓏。眼下已別無他法,不如試試,這般一想,他立時蹲下身,柔聲對小肉球道:「你能不能找到墨瓏?」

  聞言,小肉球身上鱗片紮起,腦袋左右擺了擺,立時撒開蹄子,朝北面奔去,正是方才白曦所指的方向——雪蘭河大喜,忙朝靈犀道:「快,跟上它!它能找到墨瓏!」

  靈犀聞言大喜,連忙追上。雪蘭河緊隨其後,夏侯風背上東里長,還有白曦,盡數追著小肉球而去。聶季猶豫片刻,先向清樾稟報了一聲,然後顯出蛟龍之身,在空中追上他們。

  眾人追出甚遠,發覺小肉球所引之路並非常用的大道,而是已經廢棄數千年的古道,蜿蜒曲折,一路向北。

  漸至荒野無人處,莽莽雪原之中,蹄印甚是清晰。最前頭的靈犀看見路上除了小肉球的蹄印之外,還有一行馬蹄印記,想來便是墨瓏應是騎馬而行。

  雪蘭河半蹲下身,細察馬蹄印,見蹄印頗深,且蹄印之間相隔甚遠,想來這匹馬一直處於狂奔之中,卻不知晝晦究竟有何用意,只能一路繼續追下去。聶季見雪蘭河還甚是虛弱,還有白曦也一副跑得快吐血的模樣,便將他二人,還有東里長一併甩到自己背上,從空中騰挪往北。

  其後,清樾亦很快追上他們。她無法阻攔靈犀,但知曉晝晦極其危險,生怕靈犀出意外。

  如此,一直追到新月初上,星辰漫天,雪蘭河伏在蛟龍背上,看著天際寒星,意識到晝晦始終沒有改變過方向,一直在往北走,而順著這個方向,正是天鏡山莊。

  晝晦要去的地方是天鏡山莊?

  難道他知曉君上此時已與凡人無異?雪蘭河驟然擔心起來,連忙從袖中掏出金鈴,想要速速聯繫雪五。

  與瀾南在一起的數千年,晝晦對天鏡山莊早已熟稔像自己的手指一樣,設在鏡湖邊上結界,他捏訣唸咒,很快毫髮無損地穿過結界,輕車熟路地進入谷中。

  上次墨瓏來時,谷中杏花盛開,綠草茵茵,一片生機盎然世外桃源的景象。而今日再入谷中,他不由怔了怔,杏花早已謝了,草木凋零,天際一輪寒冰,叫人一望之下,不免心生冷寂之意。

  棲息在樹上的銀喉長尾小山雀最先看見墨瓏,連忙飛過來,落在他的肩頭喜道:「你回來了!」

  墨瓏微微一笑,展目四顧,此時的谷裡不僅蕭條了許多,連之前負責警戒的蒼鷹似乎也少了好些。看來瀾南上仙離世這場變故,對於天鏡山莊影響甚大。

  早有人去稟報了雪心亭,雪心亭一怔,心下亦滿是疑惑,匆匆出來見墨瓏:「你怎得來了?是雪九讓你來的?」

  他既然這樣問,晝晦便順水推舟道:「算是吧。」

  雪九不用金鈴,而特地讓墨瓏跑一趟,想來是大事,雪心亭忙追問道:「出什麼事了?」

  「靈均死了。」晝晦說的也算是實話。

  「死了?」雪心亭一凜,「怎麼死的?」

  「自戕。」

  目光所及,晝晦看見了從前的芥園已經被封,目光黯了黯。

  雪心亭奇道:「自戕?怎得會發生……」

  晝晦不耐煩再與他糾纏,遂打斷他道:「我想去拜祭瀾南……上仙。」

  雪心亭怔了怔,說起來,君上雖然命天降大雪,將瀾南離世的訃聞昭告山海大陸,但谷中長年與外界隔絕,根本不會有人前來拜祭,故而事先也並沒有設下靈堂。

  「她在哪兒?」晝晦追問道。

  「她……」雪心亭愣了下才反應過來他口中的「她」是指瀾南上仙,「瀾南上仙已用冰棺收殮,仍在雪峰之中。」

  晝晦聽罷,轉身大步朝老風口去。雪心亭連忙喊住他:「君上還在那裡,恐怕不太方便。」

  「我對玄颶沒興趣。」晝晦冷冷道,撥開雪心亭,仍往老風口去。

  總覺得這只小狐狸哪裡不對勁,可又說不上什麼地方不對,雪心亭正待再次追上他,袖中的金鈴卻響了。

  金鈴搖動,波光中現出雪蘭河的模樣,甚是心焦朝他道:「一直以來藏在靈均身上的人是幽冥三皇子晝晦,眼下他就在墨瓏身上,很可能往谷裡去了。」

  「他在墨瓏身上?!」雪心亭聞言一驚。

  「對!」雪蘭河皺眉道,「我們一直在追蹤足跡,他一路向北,我猜想他有可能是要去谷中。」

  雪心亭沉默一瞬,道:「他已經來了。」

  雪蘭河大驚。

  自從瀾南病重以來,玄颶身體也每況愈下,老風口的寒氣對他來說便有些經受不住,故而便撤了雪蛤,讓它自行在雪峰中遊蕩。何況此時瀾南已然離世,也再沒有必要將雪峰隔開。

  晝晦穿過已然無風的老風口,來到雪峰之中。他知曉瀾南在雪峰的所住之處,就在半山腰的一處天然洞穴。

  他剛想上去,忽然身後撲來一股勁風,迅速一閃,只見雪心亭與唐石雙雙朝自己襲來。

  雪心亭與唐石雖然這段日子兩人為了救回玄颶,修為與靈力皆耗損甚巨,但因墨瓏本身大部分靈力都被血咒封印,晝晦使這具身子也極不靈便,要同時應對雪心亭和唐石依然甚是艱難。短短數招,攪得積雪噗噗而落,騰起陣陣雪霧,晝晦左支右拙,一直在想應對法子。

  雪心亭與唐石因為不願傷及墨瓏,故而也沒有下重手,只是想先將人拿住再說。

  墨瓏無作為,甚至沒有想要阻攔晝晦。一來他想知曉晝晦來此地究竟有何用意,更重要的是,之前晝晦所說的那些話他確實也在考慮之中。青丘往事,始終是紮在他心頭的一把尖刃,他一直渴望著,有一日能將這把尖刃□□,將刀口對準那些背叛、欺壓、陷害他的人。他不是靈均,靈均會被晝晦牽著鼻子走,而他只要找到晝晦的弱點,就可以將晝晦變成自己可以利用的工具。

  三人尚在交手之中,忽從雪峰上傳來極低沉的聲音:「雪九,難道不知在此間打鬥是大不敬麼?」

  聽見這話,雪九與唐石立時都停了手,面露為難之色。雖看不見人,雪九仍恭恭敬敬朝聲音之處拱手道:「事出意外,請君上恕罪。」

  「他是何人?」那聲音問道。

  「他是幽冥三皇子晝晦,此前藏在靈均體內就是他,還有瀾南上仙……」雪心亭急急稟道,「如今他利用這頭小狐狸,闖入谷中。」

  話音剛落,半山腰一塊落滿積雪的大石上,出現了一個人影,高大魁梧,黑袍在風中烈烈作響,聲音較之前更為低沉:「還等什麼,殺了他!」

  雪心亭一愣,尚來不及回答,晝晦已朗聲笑道:「玄颶,殺我不過是樁小事。但你就永遠不會知曉,這數千年來,瀾南疏遠你的真正原因是什麼。」

  瀾南上仙一直疏遠玄颶?墨瓏心中不免詫異。雪心亭和唐石對視一眼,皆面色凝重。

  而雪峰之上,玄颶靜默片刻,才冷冷道:「你將她折磨至此,倒還敢來說這等話。」

  「非也,非也!若你這個當哥哥能讓她信得過,她又怎麼會瞞著你呢。」晝晦笑得若無其事,「你就不曾想想,為何數千年來,瀾南都不曾告訴你我的存在?」

  上頭的玄颶沉默了良久,終究是過不了這個心坎,問道:「你是如何威脅她的?」

  「你又錯了,我從不曾威脅過她。」說這話時,晝晦的語氣甚是柔軟,「你當真想知曉?那好,先讓我見她一面,我就告訴你。」

  「你要見她?」玄颶語氣驟然低沉。

  「說起來,我與她朝夕相處數千年,如今她離世而去,我來看她一眼,也在情理之中吧。」晝晦說著,抬腳便邁上被積雪掩蓋的石階,石階是順著山勢鑿刻而出,十分險峻。

  雪心亭和唐石欲上前阻攔,被晝晦冷冷一瞥。「你家君上都沒發話,你們兩隻雀兒瞎咋呼什麼。」

  「君上?!」雪心亭急急望向玄颶。

  玄颶不語,靜靜看著晝晦一步步往上走,直至走到自己的面前。雪心亭與唐石不放心,也跟了上來。

  對於玄颶,晝晦並不陌生,但墨瓏卻是第一次見到這位傳說中神秘的玄颶上仙。比起瀾南的老態龍鍾,玄颶的樣貌要年輕得多,看上去與雪五、雪九等人差不多,眉宇不怒而威,似不苟言笑之人,只是異常的憔悴。墨瓏想起雪蘭河說過,為了救回瀾南,玄颶修為盡失,此時已與凡人無異。

  已是毫無修為,他竟然還敢讓晝晦上雪峰來,相隔咫尺,毫無懼色,這份膽識倒也是令人欽佩。

  晝晦與玄颶相對而立。

  玄颶冷冷道:「我還記得上一次見你,是幽冥左路大軍兵敗之時,你至少還有人樣。想不到這麼多年後再見,你已經可憐到只能寄居在別人的身體裡。」

  不受他言語諷刺相譏,晝晦冷笑道:「當年西王母駕下三青鳥何等威風,如今也只剩了你一人孤苦伶仃。瀾南死在這兒,羽闕呢?這麼多年,你還沒找到羽闕的下落?是找不到還是壓根不想找?」

  聞言,墨瓏在心中不由暗嘆,恐怕三青鳥之間也有些故事,羽闕上仙失蹤多年,傳說他已離世,只是始終也沒人找實證,難道此事與玄颶上仙有關?若當真如此,晝晦說起話來,真是句句戳玄颶的肺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