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風這才起身,人已到了門口,不放心地回頭道:「你們可莫再吵架了!」說罷,才閃身出去。
屋中僅剩下墨瓏和東里長,還有尚在昏迷中的白曦。墨瓏見東里長手中的杯子不知何時已經空了,便起身替他斟茶。
「算是斟茶認錯麼?」東里長看著他倒茶。
墨瓏微微一笑:「我的錯處那麼多,一一斟茶認錯的話,老爺子你喝下一缸水也不夠呀。」把斟滿的杯子推到他面前。
東里長瞥他,重重哼了一聲:「你也知曉自己錯。」
墨瓏笑了笑,誠懇地與他談道:「青丘的事,時刻都在我心裡,你只管放心。我也知曉,我和靈犀之間並無可能,我只是希望她能平平安安的,這樣我才安心。」
「我瞧她今日就平安得很,哥哥姐姐陪著,她又是東海小公主,身旁侍女侍衛一大堆。要我說,你就多餘操這份心。」東里長不滿道。
墨瓏自嘲一笑:「我也知曉是多餘,可就是忍不住,怎麼辦?」
他面上雖笑著,語氣中卻多有苦澀滋味,東里長心腸軟,看不得這孩子這般模樣,只得嘆道:「行了行了,我知曉……唉,從前在青丘,那麼多狐族女子對你青眼有加,也不見你對誰留心過,後來離開青丘,顛沛流離,也遇見過各色女子,你也未嘗動心過,怎麼栽在靈犀手裡頭了。」
「她傻呀。」墨瓏挑眉,笑道,「不是有句俗話麼,傻人有傻福。」
東里長不知該說他什麼好,連連搖頭:「你還說人家傻,最傻的就你了!連你娘留給你的烏玉都給了她,真是……看著鬼精鬼精的,其實傻得叫人咬牙切齒!」
墨瓏大笑:「如此說來,那我該有大福分在後頭等著呢。」
「大福分……」東里長嘆道,「我也沒有別的奢望,只要能看著你重掌玄狐族,將來到了地底,我對主上也有個交代了。
「呸呸呸……千年王八萬年龜,你且有的等呢。」墨瓏道,「對了,上回你說,最多半年血咒就能解了。但是究竟怎麼個解法,可有個頭緒?」
東里長聽了他這話,手接過茶杯:「我也一直在想這事呢,從星像上看,似乎是水到渠成之事。我估摸著,是不是回到青丘之後,血咒自然而然就能解了。」
墨瓏搖頭:「血咒未解,我根本就回不了青丘。以前可有先例?」
「以前捱過天雷,又被施了血咒的,壓根就活不了幾年,沒等到血咒解開,人就已經死了。」東里長道,「你幸好有你娘的烏玉護著你,否則哪裡抗得過來。」
既無前例,無跡可尋,兩人也商量不出結果來,尋思著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東里長終於問到最要緊的問題上:「你預備什麼時候離開這裡?」
墨瓏遲疑著,良久沒有回答。從今日在茶樓中的情景來看,靈均似乎一切都很正常,對靈犀也甚好,自己似再沒有留下的理由。
見他久久不答,東里長嘆了口氣,知曉他對靈犀著實難以割捨,便道:「這樣吧,眼下小白也還病著,咱們就在玄股國多住兩日,待他好了之後再走,如何?」
墨瓏默然,片刻後點了點頭。
東海水府中,清樾將鮫女和八字胡送官,因她們一路上都改裝,並不曾洩露身份,故而玄股國的官府也並不知曉她就是東海大公主。直至看著八字胡被收監,清樾這才與靈均、靈犀回了東海水府。
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東湖水君還在世時,就時常教導清樾,東海沿岸,有許多人都仰仗著東海方能生息繁衍,一定要善待他們,和善待東海水族一樣。故而此前與玄股國一戰,清樾只是想教訓教訓他們,並未大肆殺戮,甚至為了保下沿岸的小漁村,她下令嚴禁掀起滔天巨狼,不可淹沒村莊田野,傷及無辜百姓。
今日到玄股國一看,他們竟是拿她這番善心當做了無能,將與東海簽訂的條約視若無物。清樾眸色暗沉,回來的路上一言不發,一徑思量著事情。
靈犀看姐姐面色不對,自然不敢再去打擾她。靈均卻與她不同,一回到東海水府之中,便對清樾道:「姐,與玄股國的交涉事宜,你交給我可好?」
聞言,清樾微微一驚,詫異地看向他:「你……」
靈均迎上她的目光,不避不躲,微微笑道:「姐,你莫不是還信不過我?」
「不是,我只是想讓你把身子養好……」
「我的身子已經沒有大礙,連雪九都說我恢復得甚好。」靈均道,「今日去玄股國,那情形著實叫我難忍。姐,我離開東海數百年,如今回來了,我想多為東海做些事兒。」
靈均這番話說得甚是誠懇,清樾不由動容,身為東海龍族,保護東海水族是他們與生俱來的使命,加上今日在玄股國所見所聞,靈均此時想站出來為東海伸張公義,她完全能理解他的心情。
靈犀在旁忙道:「姐,你就答應哥哥,我也來幫他,好不好?」
清樾好笑地看向小妹:「我問你,藏書閣東面牆的書你看完多少了?」
靈犀一愣,轉而訕訕道:「二成吧……三成左右?」
「你哥哥當年將整面牆的書都看完,我才許他跟在我身旁參與處理公務。等到他將西面牆也看完,他才自己獨立處事。」清樾摸摸小妹頭髮,「你呀,還早著呢,乖乖讀書去!」
靈犀頗沮喪,垂頭不語。
靈均笑著安慰她道:「你也不必懊惱,一通百通,等你看到某一本書,說不定就開了竅,再看其他書,學起來就快得很了。」
「當真?得看到哪本書才能開竅呢?」靈犀忙問道。
靈均道:「這哪裡說得準,總之你愈用功,距離開竅就愈早。」
靈犀撇嘴:「說了跟沒說一樣,我自然是比不上你和姐姐聰明,若是一輩子都不開竅,那怎麼辦?」
小妹先天不足,在外人面前都要強得很,唯獨在自家人面前是不忌諱的,她能在靈均面前說這話,自然是在心中已和靈均足夠親近。清樾看在眼中,甚是歡喜,此前她還一直擔心那隻狐狸精挑撥離間的話會給小妹心中留下芥蒂,現下看來,自己的擔心多餘了。
「沒事,我抽空也會教你。」靈均安慰她,「再說了,你哪裡笨,整個東海,連姐姐在內都沒找著我,只有你找著了。你才是最聰明的那個!」
聽見靈均的誇讚,靈犀晃晃腦袋,深以為然:「我看也是。」
眼角瞥見班乾已侯在殿內,想是有事要禀報,清樾便催促靈均、靈犀各自回去休息。
「姐,我方才所說的事……」靈均沒有忘記正事。
清樾溫顏道:「你讓我想一想。」
「你可莫要想太久,十天半月叫我好等。」
清樾笑了笑:「明日一早我就答复你。」
如此,靈均方才回了碧波殿去。
清樾回到殿中,班乾立時迎上前來施禮。
「班總管,是有急事?」清樾看他的模樣,似已在殿中等候許久。
班乾禀道:「算不得急事,只是這事來得實在不巧而已,其實還是一件喜事。」
「說吧,何事?」
「南海水府的大太子近日即將繼任水君,送來了帖子。」班乾道。
「我記著他只比靈均大些許,這麼快就要繼任水君了。」清樾先是一怔,看向班乾,「這帖子……我必須得親自去是吧?」
班乾點頭道:「繼任水君可是大事,四海水君皆須到場。咱們東海雖無水君,但大公主你是掌事者,自然就該你去。」
「須得去幾日?」清樾問道。「這就得看南海如何操辦此事,少則三、四日,多的話可就說不准了,我記得曾有記載,西海某任水君繼位時,大賀三年。」
清樾扶額:「三年?我就不信四海水君有這等空閒。」
班乾忙道:「此等情況極少極少,一般來說,若時日太長,四海水君親身參加繼任大典,其他數日便派府中其他人參加,如太子、公主。」
「靈犀太小,身子情況又不穩定,她肯定不能去。」清樾皺眉,「靈均……對了,班總管,我正有一事想和你商量:靈均今日向我提出,玄股國的事宜都交由他來處理,你以為如何?」
「太子殿下這麼早就決定開始處理政務了?」班乾微微一驚。
「你覺得不妥?」
班乾忙道:「不是!老臣只是以為太子身子還未休養妥當。」
「我原想讓他至少休養一年半載,可此事是他自己提出來的。」清樾思量著,「他的身子確實也恢復得甚好,所以我在考慮是否該答應他。」
班乾沉吟片刻,提議道:「與其參與政務,不如讓他去西海吧。以他的身份參加西海水君繼任大典合情合理,而且東海太子回歸的消息也正好讓四海皆知。」
聞言,清樾細細尋思片刻,搖頭道:「不行,靈均剛回來,又誠心誠意向我提此事,我此時讓他去西海,定會讓他誤會我不願讓他接手政務,反添罅隙。」
「是老臣思慮不當。」
班乾忙道,三百年前姐弟失和的情景他是親眼目睹過的,也看見清樾後悔了三百年,明白她無論如何不願再與靈均有矛盾。
「讓我再想想吧。」
「老臣告退。」
班乾告退,清樾獨自倚在靠几上,默默思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