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奇醒來的時候,一下看到一張臉湊在她的眼前,如此近距離的看著她。她嚇得差點一腳踹出去,迎舞見她睜眼,笑瞇瞇的看著她:「你醒啦?」似乎絲毫不介意她晚上偷跑來這間房。洛奇一時間有些不適應她這種態度,隱隱覺得她又要耍什麼花招了。真是怪了,這兩間房裡的兩個人,一個強悍得簡直就是非人類,而且永遠死人臉。一個卻軟弱到一碰就要倒,溫柔又婉約,笑得清純無害。如此不同的兩個人,卻給她相同的感覺--毛骨悚然!
「你怕我又犯病?才會跑來吧?」迎舞蹲在她的身邊,大眼一直瞅著她看,突然說:「其實仔細看,你長得好像女孩子。」
「像嗎?」洛奇支著肘,大老爺們一樣的搓著下巴。這幾年,她扮男人已經角色投入到,有時連自己都分不清男女了。
「再看看,又不太像。」她笑起來,指著她的衣服:「你衣服破了,脫下來我幫你補補。」
「不用吧?你對我太好,我會想入非非。」洛奇瞇著眼,一副色狼相貼過去。這招對女孩子簡直百試百靈,果然迎舞微微後仰著身子,臉漲得通紅。騰然間想起昨天晚上所遭受的羞辱,登時溫情收盡,柳眉倒豎起來:「你個色狼,昨天居然還把我……」她正想罵人,突然門光一下讓人給推開了來,她嚇了一跳,忙回過身去看。看到一個陌生的男子正立在門口,身形修長,五官精緻到讓人不由自主的心跳加速。但偏是冷若冰霜,不對,不該是冷,該是說,根本看不出一絲一毫的情感,連冷漠都不算。只能說是,很渺然!
「你是誰?」迎舞不由自主的往洛奇身邊靠,腦子裡開始亂搜著所有與父親有關的人,但好像沒這麼一號。
「債主。」洛奇的表情倒是如常,她坐起身,看著他:「怎麼?現在要我洗澡嗎?」
迎舞被他們這副樣子弄得一頭霧水,呆呆的看著洛奇。
「走了。」寂隱月扔下這兩個字,便逕自轉身而去。
「什麼債主?」迎舞怔怔的問著。
「走吧,你不是想闖蕩江湖嗎?」洛奇也不答言,一下便站起身來,突然看一眼迎舞問:「你跑了,為什麼不見人來追?這一帶都是華陽府的境地,他們要想布控找人,該不會這麼慢吧?」
「華陽府才不會管這樣的事。岳輕弦是華陽府的大弟子,天天忙得要死,我於他而言,不過是一件可有可無的物品。或者我此舉傷了播雲城和他的臉面,但畢竟我還沒過門。是秋雲城的家事,至於我爹,他定是以為我去找我舅舅,所以肯定會先往南追。」迎舞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說:「我現在的娘不是我親娘,是我爹後娶的繼室。自從我娘死後,我舅舅跟我爹關係就很不好。好幾年不來往了,當初我舅舅派人來接過我,但我爹不肯。所以,爹肯定以為我去找他了。除了他,爹便想不到我還能往哪裡投靠。」
「你後母刻薄你,你舅舅才想把你帶走吧?」洛奇看著她,忽然說。
「才不是呢,我後母對我很好。」迎舞收拾好包袱,看著洛奇破開的衣服:「一會再買一件吧,這樣破著多難看。」
「隨便了。」洛奇拱了下肩,伸手拉過她:「你既然沒處去,就先跟著我吧。不過那個人很可怕,你千萬別惹他!」
「他到底是什麼人?怎麼突然出現的?」迎舞微張著嘴,一臉的詫異。
「說了是債主,我爹欠他一屁股賬,父債子還,我得給他當一輩子奴才。我受不了才帶著我爹跑的,沒想到他小氣的緊,追過來拿我。」洛奇微微皺著眉。
「啊?你們欠他多少錢啊?」迎舞看著她,忽然內疚起來:「若不是我,也許他現在還找不到你呢。」
「無所謂了,反正在你們家也是當奴才。」洛奇隨口說著,拉著她就往外走:「你最好別再蒙我了,不然我就真的不管你了。」
「沒有,我後來跟你說的,都是真話。」她諾諾的說著,被洛奇拉著一溜小跑。到了樓下,他已經在吃早飯了,這是洛奇第一次看到他在吃東西。之前以為他就是靠喝血活著呢。看到他吃飯,倒感覺有一絲活氣了,他吃東西的時候也是如此,動作優雅得有如精心設計過的。就連每一次咀嚼,都不影響他的完美。他坐在臨街的位子上,早晨初升的日光為他鍍上一層淺金,他的樣子很容易吸引眾人的目光,如果只是拿他當一件珍寶擺件來看的話,真的是有助食慾的。
洛奇沒有跟他坐在一張桌上,若是坐過去,他突然冒出一句什麼你很醜之類的話肯定能把她給噁心死。為了讓早餐不至太難以下嚥,她還是決定別招惹他的好。
她挑了一個背著他的桌子,叫了清粥小菜和包子,迎舞坐在邊上跟她一起吃。雖然迎舞跟她一樣都是男裝打扮,但從周圍男人的目光已經看的出來,他們看迎舞,絕對是帶著欣賞的目光在看一個美女。但是看她,就根本視而不見,有如一個最普通不過的爺們。但偶而會有女人會看她,雖然大半都在看那個死人,她在心裡歎息,她真的有些性別錯位了嗎?昨天之前,她甚至以此為榮的!
吃過了飯,出了店,洛奇這才扯著迎舞跟上他的步子:「我們這要去哪啊?」總不能跟個傻子一樣的跟他轉吧。
「雷雲。」他輕輕吐出這兩個字,洛奇一聽還沒什麼,迎舞卻是滿臉喜色:「真的去雷雲城嗎?聽說那裡風景很美。」
他沒回言,洛奇卻是悄悄問迎舞:「寒鶴雲天,你知道是什麼地方嗎?」
「我從沒聽說過。我自小在這裡長大,從沒聽說過這一帶有這個地方。」迎舞搖搖頭,洛奇哦了一聲,既然去問月:「哎,你知道嗎?寒鶴雲天?」
他垂眼看她,洛奇被他看的有些發毛,不由自主的聳了下肩:「你,你看什麼看。」
他微微揚著下巴衝著前面:「進去換件衣服。」
洛奇微怔了一下,這才想起身後的大破口子。她剛想拒絕,這邊他已經動起手來,一手就拎小雞一下把她連挾帶提的給弄進前面不遠處的裁衣店裡去了。
迎舞簡直傻了,張著嘴半天沒回過神來,站在門口犯了半天症,這才喃喃的開口:「好可怕的債主。」
他們找了驛站馬車,因為驛站的車有進出芫城的通行牌。但車伕只願意將他們送到芫城東界邊上。洛奇這才知道,芫城以東,便不再屬華陽府之境,以川河為界,跨過去,便是羽光宗的界內。羽光原本與華陽府同為一盟,但現在已經各分獨立,車馬不願意離開華陽府一帶。所以只願將他們送到川河邊上。
但這一路也已經不近了,估計也要走個四五天。離秋雲城已經越來越遠,迎舞一路欣賞異地風光,洛奇卻在想著別的事情。迎舞跟著她不是事,月是魔宗的人,而她是他的血河,日後已經是自身難保。她若是帶著迎舞,早晚會害了她。況且她日後要跑要死,總是一個人方便一些,帶著迎舞,她身體又差,多少也是累贅。
既然雷雲城已經離開華陽府所掌,到時再看情形,如果是個太平城鎮,讓她留在那裡度日也是不錯的。雖然她不知道月去雷雲城幹什麼,但她隱隱覺得,魔宗上次搶了大新又丟掉。必不會善罷甘休,或者南地的平靜也只是短暫,迎舞早日離開華陽府所掌之地,也是好的。只是日後,她必會思念親人,也會有些後悔現在的決定吧?就跟她一樣,與老爹分離之後,萬般思念啊。
川河非常廣闊,甚至有種一眼望不到頭的浩瀚,水流也甚為湍急,這裡西岸放眼望去簡直是一馬平川,向東而看,卻感覺海天一色。波濤滾滾,磷磷閃光,橫如巨大臥龍,將這裡一橫兩半。他們到達川河的時候已經是五天後的黃昏,來到的岸邊的時候,洛奇驚歎這裡的浩廣之外,發覺早已經有一艘大船悄然候在碼頭。
這裡的碼頭上依舊懸著華陽府的大旗,但這艘船顯然不是華陽府的。因為船身如飛鳥,桅上所懸旗幟,更是四隻飛鳥交相飛旋,形成一個圈狀。金繡藍圖,在夕陽之下微微灼光。四隻鳥形態各異,各展風姿,首尾相銜,傲然齊飛。
「不是華陽府的,也敢往這裡停嗎?」洛奇看著足有兩層多高的大船,長得好像即使在水深如此的河中,依舊有隨時擱淺的危險。這裡的碼頭橋非常長,一直快沿到河中。洛奇在中原腹地呆著,很少見到如此寬廣的河流,更少見到如此高大的船隻。
「是貨船的標誌,兩地之間有時會通商的。所以也不奇怪了。」迎舞輕輕說著,也是一臉的驚歎,這艘船的甲板上擺滿了貨箱,但船形怎麼看也不像是貨船的樣子,太過華麗了。她正想著,自船上架梯上已經走下數個人影,為首的一身黑衣,遠遠的向著洛奇的債主拱手行禮。他身形很高,略紅的面龐,一臉的絡腮鬍。長髮綰在頭頂,沒有束冠,只以一根玉簪別住。步履穩健有力,四肢修長而壯碩,從他的外相看來,不像是商人,更像是一個外家的高手。身後幾人,皆半拱相隨,步伐一致,神情謹慎。沒人說話,他們只是輕輕一禮,繼而便向船上而去。顯然這船,專程是為等待他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