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弦看著那團濃霧,此時已經辨不清人形,只覺兜兜轉轉。蘊而不散之間,是那種讓人從骨髓深出微滲而出的寒冷,或者說,是悲涼。
他做這個決定的原因很簡單,他心中有惑。而答案,在師父與父親那裡。心中的疑惑,激起他求生的願望。還有一點,就是他不認輸。體內承納怨憎的靈魂,讓獄蝶的骨蝕更加深重。讓靈魂接受更大的煎熬。得過,成真。不得過,成仁。他想試一下!
師父曾說過,人若想以血肉之軀而功達高遠,必要受百般苦楚,千般錘磨。更需要心持乃堅,當眼底萬物,至有而化無。胸中千情,從激而平,既而渺長。人,便會達至高遠之性。不會因悲喜而錮,亦不受魔障而擾。天路,便自行而開,下五彩雲梯,得入神界。
關於這點,他一直都是堅信不疑。但有一點,他不明白。胸中千情,從激到平,既而渺長。那究竟是看透?還是放棄?
不過只是瞬息之間,輕弦已經感覺到一股蕩勃之力順貼而來。他並沒有推擋,反而收氣而迎。一納而下,他全身都開始顫抖!這是什麼樣的靈魂啊絲絲縷縷之中,糾纏了如此多殘破的碎片。它們已經化成飛散的魂力,卻依舊保持著自己的尖銳執望。點點滴滴聚納,最終都化歸成鶴雲的哀痛!融入他的四肢百骸,深徹進他的靈魂深處。撕扯與掙扎之間,幻化出無限的悲意!
月盯著他地後背,那霧氣在以極快的速度向輕弦的身體內部回汲。最終化為烏有。冷熱相逼之間,月感覺到冥隱氣外罩地震盪,這種震盪直接影響到他的血脈。讓他的滯感在不斷地加深。兩個魂力的勃撞,已經突體而滲,讓他如此清晰的感覺。
過了一會。輕弦的微微的轉過頸來,月清楚的看到他的眼睛。一黑,一藍!有如鬼魅,黑得幽深,藍得徹骨。讓他,不由自主地開口:「你現在是誰?」
他的喉間微微的輕動,發出一聲幽歎。既而回答:「依舊!」這聲音夾雜了一點點的悠深,但卻清晰無比。在那一刻,月忽然對他生出一種別樣的感覺,說不出而道不明。於是他輕讚:「你很強。」這是他第一次如此讚美一個人。我_看 並不是憑借習慣順口應答,而是真心地誇讚!魂力夾雜進其它的未知力量。.是對自身的一種折磨。
這於月而言,並不陌生。他在玄冰之中,便是受到無數妖鬼之魂的侵入。冥隱氣,原本就是汲收無數妖鬼的魂力而催發的強力。能持,便可破冰而出。不能,便被摧碎而死。成為冥隱氣的一部份!而他經受這種磨礫,是在無知無覺,只憑內魂強力而收。生或者死,對他都沒有分別。更不會領會個中苦楚!但岳輕弦不一樣。他在賭命!
「彼此。」輕弦慢慢轉回頭去:「走吧。」他每步,都有踏在刀尖,每一寸肌骨,都在忍受冷熱相逼的折磨。他的神魂,接受前所未有地考驗。稍稍的孱弱。控制這身體的將不再是他!
「她在你身體裡嗎?」一直發怔的洛奇忽然發問。她微茫的眼神因死魂被輕弦汲收而有些回澈。看著輕弦,聲音瘖啞。
「到她地記憶碎片。很模糊。大概已經死了超過十年了。」輕弦頓住腳步,卻沒有回頭:「洛奇,你想哭就哭吧。」
她僵崩著臉,眼珠如有蘊上一層濃霧。但那淚終是沒落下來,大慟之後竟然落不淚水,痛極了,反倒麻木。此時她地胸中,有如壓有千斤之重。讓她連呼吸都滯澀,甚至連呼吸,都讓她覺得疲累。
沒人再開口,三人繼續向下。而這一次,腳步明顯加快。輕弦此時有如輕車熟路,身形半掠,疾疾而躍。
水氣越來越是凝重,空氣流動的速度也開始加快。當轉過甬道最後一個彎地時候。面前展現了一方底室,十丈見方大小,漆黑的石板地有不少破碎的裂縫,顯然曾有人在這裡動法引氣。地板微微浸水,這下面有暗流。牆壁上有金浮法印,四面包括頂端各有一個金封法身。但都十分殘破,已經無法再固力。一看到這些,月便明瞭。
這裡是華陽,與天界共同設的一個人間界的鎮獄。這五個法身,是天界五個守衛置於此地的金身。以法陣引氣固力通靈。一旦有人落入,靈力相匯,五人借法身而出,破碎其魂力。將其散飛於此!
但是現在,這五個法身已經破敗。靈罩不全,通引不達。難怪怨魂之氣如此漫溢!如今,鶴雲借輕弦肉身,便可以摧氣破力。兩側,上方都是山體。無法通破,只能向下擊穿河道。再從河道順水而出!這裡有暗流,隨河自然可以流向山外。而且現在已經到了山底,估計已經是地底深處。
「如果我們破壞這裡,鎮魂獄一旦破崩塌。五大守衛之靈一定會知道,天路就在華陽落錦峰上,離這裡並不算遠。到時與真元罩相合,你沒有機會了。」岳輕弦忽然向著月伸手:「把她給我。」
「你身附魔魂,還想跟我劃清界限嗎?」月輕哼了一聲:「這裡一散,真元之力還能控制嗎?他們是先對付我,還是要先對付,孤檀憂剎母!」
一聽這個名字,輕弦微微蹙眉。他的意識,原本就在與鶴雲相煎。這裡雖然已經破敗,但月一個人根本打不出去。他是幫還是不幫?幫了,放出去的有洛奇。但是,還有魔宗月君以及鶴雲的靈魂。不幫,他心中的惑誰來解?死了,他同樣也是願念深重的靈魂。還有,他剛剛才相認的表妹。
當鶴雲魂力相逼的一刻,他是本能的衝上前去阻攔。他知道除了洛奇,只有他的肉身可用。月是不可能被死魂侵體的。但此時,他又有些猶豫不絕。
洛奇看了他一會,忽然開口:「你,你不是旱鴨子麼?」
輕弦和月俱是一怔,輕弦的面上一陣抽搐,忽然輕輕笑了一下:「你還記得。」說著,他手心一翻,兩股氣急竄而出。不管了,至少能放出去她!
月手掌切探而過,身體微斜之間已經一股破力繞臂而下,與輕弦簡直像是配合過無數次一樣。他身經百戰,當然知道什麼時候出手最為合適。兩股氣旋交織在一起,因輕弦此時催氣而出的力量之中,裹帶了一股陰森之氣,所以與月的冥隱氣,更為的相融相貼。兩氣相合之間,摧化出一股強力,像是尖錐。又如急推而爆,並不是震裂,而是急急而下推去!
洛奇的身體被月反肘一挾,頓時臉沖天,背向地。她一時看不到二人的情景,只是看到陰室頂端上那斑駁的金身雕刻。或者是錯覺,她覺得那人的眼睛,在微微的開張。
她正呆怔之間,忽然身體猛的一墜。她本能的想摒住呼吸,這兩人太亂來了,根本不知道這水流要流向哪裡,會有多長。這下一頭栽下去,若是很遠,豈不是要憋死。但這想法只在腦中轉了一轉,馬上耳邊已經傳來咕嘟咕嘟的水聲。
但是,卻沒有任何水意侵體的感覺,她怔怔的鼓著腮瞪著眼,那個破口就在頭頂上方不遠處,而身體的浮蕩就像被水所托。石室的底端竟然全是水,從她這裡看,根本就是像建在水上的懸浮建築一樣。這裡根本就是一個大潭,而隔絕水與她的,居然是月的冥隱氣。在水中,他的冥隱居然目可及現,拱出一個半圓。水就在罩外,而她和他,就在裡面。
她本能的去找輕弦,忽然一道影子一閃。輕弦就像是一條魚一樣的自他們身邊而過。直直向身後而去!
他,他不是旱鴨子嗎?洛奇驚得嘴巴都張開了。虧的氣罩隔水,不然真灌她個滿肺!「這水裡有碎魂之靈,所以我可以在這裡聚氣。」月把她調順過來,讓她面衝著與他一個方向。她看到輕弦已經縮成一個小點,正向著遠處的一道光口而去。他的身體勃發出一股微金微藍的光,與那光**相輝映。而身下,是深不見底的大潭,這裡居然有一個這麼深的暗潭,四周黑幽幽的,看不清是不是個山體內部的大巖洞。
「為什麼開了洞,水不冒上去?」洛奇被他一帶,不是游,卻像是在水裡飛一樣。
「靈魂都堆在那裡向外頂,水翻不上去。」月挾緊她:「走。」說著,他緊緊追著輕弦的身影向前,輕弦果然是旱鴨子,他一下去馬上就強催力分水。甚至身體重要脈門全露出來給他!他垂眼看著洛奇,這次收穫最大的是她吧。雖然收穫的東西,讓她很受折磨。但他看她的眼睛,總是帶著光彩的。就算有短時的陰暗,但總給他一種感覺,她從未放棄過希望。一如現在,她依舊。雖然,她找到的,不過是一個已經怨恨深重,對她無愛的靈魂。依舊讓她看到光明的部份!同樣也帶給他,一種微微的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