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奇木呆呆的看著他,桑海?叫她咧?她正怔仲間,他忽然一揮手,洛奇頓覺那無所不在的控迫感消失無蹤。轉載 自 我 看 這種力量一去,她馬上有些腳軟。她剛才被自己狠狠嚇了一場,現在又被他弄的有些蒙。她哆嗦了一下,伸手去抓自己的衣擺。剛才她捏大腿,發現是實實在在的。而且之前有人哭泣,也是會有眼淚流下的。難道說,到了冥界,魂也會變成實在的?
他看出她的詫異,微抿了下唇:「冥界和人間一樣。人間的虛無之魂,到了冥界,也會變得有血有肉,會痛會癢,有淚有笑。不過只限冥界,而且須是五魂俱全的!」
「你叫我桑海?」洛奇聽了他的話,忽然問著,「你到底是誰?」
「在這裡,我的名字叫梭羅。」他黑若星子的眼眸帶出淡淡的憶往之色,「而於桑海,我的名字叫星河!」
「星河?」這名字讓洛奇想起那夜空中粹燦的長帶,明明滅滅的星河!
「修羅道,懺悟道,衍生道,幽輪道,忘魂川,世緣嶺,冥生涯,永歸台…….」他的聲音低喑若訴,而隨著他每一句話,洛奇腦中便有如親歷一般到達一個地方。鬼域三千界,一如人間,有城有川,有嶺有灘。當人們於世間壽盡,命魂閉合,止魂開啟。魂魄便悠轉而去歸棲,在離魂城漸漸拋卻世間一切紛擾,隨之便入鬼域。從人間死,於鬼間生。
「茫茫鬼界,魂靈何止百萬?自我在這歸元閣任判以來,便一直想,可否還有機會。見到桑海!」他細語呢喃,眸子沉浸在回憶裡。
「你說的,可是我的是前世?你在這裡當判官?」洛奇怔然回眸,腦海之中迷濛幻景皆收了去。只剩眼前,這個倚坐的青衣男子。
「判官?」他聽了她的話,微微一笑。眉眼霎時粹燦起來,鬼也可以笑得如此好看!讓洛奇不由自主便想到月的笑容。何其明媚,有如春風融雪,更似繁花纖落。朵朵開綻。皆是柔光無限。
「你在這裡當判官。所有鬼魂都會經過你眼前,又有什麼想不到地,總是會遇見!」洛奇的話令他搖頭,他輕撫眉毛:「你這次來,不過是冥界侵入人間界所帶來的禍患。很多人都不該在此時死,可以說是由冥界製造的一場意外!不然,無論你是壽終而盡,還是因病而亡,亦或是因橫禍殺戮,被人剝奪性命。你的魂魄。如果不生願,都是會在幽輪道的斷魂城出現。這裡雖然也屬幽輪道一隅。但卻不管判人功過,為其再造人間冊!只能說,你我還未緣盡!」
「這裡的魂判很多,每個城都有不下十人。每人眼中都有人間冊,以免誤拿生魂!」梭羅看著洛奇,「知道我為什麼留下你麼?」
洛奇聽了這話。心底一凜。因她是桑海?還是,因她曾是魔宗的血河?不管哪一條,好像都不太妙。他眼中有人間冊,一翻書,什麼都能查到。連上輩子都清清楚楚,這輩子的一點事還能瞞過去麼?
「你被魔宗取血也是迫不得已,你並未出賣靈魂以換一生之安。所以不用擔心!」他看出她地惶惑。逕自開口。「這次修羅道遣兵入人間,是因孤檀憂剎母於人間作亂。因萬鬼陣而被攝魂者。無論是人是妖,我們都會相應補償。所以,舉凡可被索魂繩拉住地完整之魂,都會格外優待!」他見洛奇連連點頭,一副極是贊同地樣子,接著說:「入冥界之魂,皆是平等。即便你是桑海也是一樣!」這話解了洛奇心中的不安,關於魔宗,關於桑海,其實都不用太擔心。
「那你會放我回去麼?剛才你邊上的女人說,我們這幾個是肉身還在的。可以還陽吧?」洛奇現在最關心的就是這個問題了!不知道老大看到她死了,會不會哭泣?她曾經很希望在她死的時候,可以有人為她流淚為她悲傷。但現在她真的死了,她卻不希望如此。更何況,他曾經說過,她只比他早死一會。雖然當時他蠻橫無理又霸道,不讓她有朋友,也不許她認親戚,連小夜都給她扔掉。但是現在,她實在怕他應驗那句他擅定的承諾,她怕他轉頭也去死!如果那樣的話,她再活過來該怎麼辦?豈不白白害了他?所以,她迫切的想回去!
「可以,不過要先去歸生堂候著。待返魂城城主見過你們,無誤之後才能放歸!也唯有他地力量,可以送生魂回人間!」他看她的眼神有些恍惚,這眼神總讓洛奇不是很自在,「因為你是桑海,我給你一點小小的優待吧?算是我為桑海,略盡一點綿力!」他說著,伸手一招,圍屏之內的霧渺突然迷離起來。有如翩翩蝶舞,更似點點流螢,飛揚包裹,旋舞不止。團團繞在洛奇的身邊,讓她覺得身體越來越輕,頭卻越來越重。像是與這煙霧相融,又似揉在棉團裡。讓她一點力也發不出,唯有頭昏昏沉沉。她的眼漸漸閉了起來,似被融化,又似沉睡!
他看著她慢慢被煙雲裹卷,眼眸深處那些迷離化成流光般的哀隕。霧影之間似是過了百載千載,桑海與星河,緣份地開始與終結!
洛奇像是做了一個綿長的夢。夢境裡,是兩個似清晰又似朦朧的影子。場景在不停的變幻,而她一如像是融入這迷幻之中的空氣,絲絲縷縷,卻無處不在。以至,那每一個片斷,都有如親身經歷!
她是桑海,雲淡天高之下,是觸目滿碧的桑園。她在此而生,起名桑海。她家種桑養蠶,她巧手妙織。柔華羅錦,一如天上流雲。他是星河,丹青了得,出口能詩。更可喚鸞為僕,飛天遁地。他所習的招法。格外地華麗,青鸞之光影,浮桑之間碎星亂舞。
她家住古傾山脈西南碧雲嶺,淺蒼山下,是她家地桑園。而淺蒼山上,是隱天都的青門。他是青門地弟子,時常於山巔看那桑園,耿耿星天遙望碧,落錦成霞只向雲!他們一起長大。攜手看星轉流雲。淺蒼山上。隨處可見他們地點滴。皆都留下他們的甜美!
不過他心存高遠,一心向真。勤修苦練,只求有朝一日,得成元真!他的苦修沒有白廢,青雲推舉弟子前往天路與冥道試煉,他當仁不讓,得佔一席。那年他們已經成婚十載有餘,三兒三女,皆是他們愛的見證。她不願意讓他走,卻又不忍他放棄他的前程。
他這一去便是三年。三年得歸,已經意氣風發,他說冥界要他任職,元真得以永存,更可接納更強大的地之力量。他回來,是與她道別。永決的苦楚,被他的喜悅淹沒。她的眼淚。只能流在血液裡!當日,他便坐化於家中,面容如生,笑意輕淺,他身不腐亦有香,身體慢慢金塑,自行入土深處!
而她。便守著他們地孩子。守著他們地家,守著深埋他真身地地方。一直到她生命最後的一刻!從出生到與他離別,二十六年的美好光陰,換得六十二年的寂寞執望。八十八歲,這是冥界給她的回報!她沒有牽絆自己的夫老時她也多子多孫,承歡膝下!她滿面笑容,在子孫環繞之中嚥下她最後一口氣。死去的時候,她卻哭了!
她掉下最後一滴眼淚,沒人知道她為什麼哭。她哭是因為,她想念他,卻不想見他!她在這許多年裡一直想知道,星河,你當日放棄世間一切,放棄你的桑海,你可曾後悔過!但在她離魂的一霎,她突然覺得,根本已經無意義。
洛奇恍惚之間彷彿已經融入桑海之體,感覺到她地悲哀與寂寞。感覺到她的堅守和絕望。感覺到她綿綿的情,亦參雜著怨責,更感覺到她解脫之時的虛枉!這種自心而生的悲意,蔓延至她靈魂深處。突然她看到一雙眼睛,明燦如星,漆黑而悵惘!
是星河,他貼著她,捧著她的臉,他親吻她。濃烈而濕纏的吻,帶出灼燒與迷亂。他抱住她,不停地親吻她,撫摸她。呢喃出離別的思念,以及長久以來的懊悔!
她不知道自己此時是桑海還是洛奇,或者二者原本就是一個。她的意識時清時迷,在他綿長而灼熱的溫柔裡,越來越無力!
我是洛奇,不是桑海。虛弱的聲音在心靈裡低吼。我是桑海,苦執了一世的桑海。癡心成枉地桑海!我所愛地人去追求他的元真,我該為他快樂,為了他地快樂,付出一世的寂寞也無所謂,因為桑海,只愛星河!
意識越飄越遠,似是回到了淺蒼山。不對,這裡不是淺蒼山!這裡沒有桑園,只有密密的槐,漫山的杜鵑,有野梨和碧桃。還有跳躍叢林裡,拿著彈弓子百發百中的假小子!巴梁山,是巴梁山!老爹還在樹後躲藏,偷偷向她招手。滿臉竊笑的樣子她終身難忘,她後來總是笑得很賊就是得他的真傳!
她是花洛奇,她爹是花寒天。她不是桑海,根本不是!巴梁山的景越是清晰,那淺蒼山就越是飄忽。她開始覺得腹間騰出一股力量,眼前晃動的影像開始模糊,最終落成星雨!
她忽然大吼一聲,居然是吼出聲的。這聲音一下將腦中無數幻景打飛,只剩眼前一張放大的臉。洛奇藉著那股力猛的一個伸臂,一個炮拳狠狠的砸了出去!膨的一下,她居然打實了。而且她還感覺指間震痛,那拳頭結結實實的砸在那個不知道是叫星河還是梭羅的判官左眼上!
梭羅後退一步,一臉不可思議的盯著洛奇:「你,你怎麼……」他居然會被一個生魂打中,不僅如此,眼眶還炸著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