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4 章
願生願難死

寂寞是我如影隨形的朋友,

但這是我最後一次孤單的起舞,

為了與寂寞,說永別!

天空的陰霾於醉而言,已經早習以為常。這個世界太荒涼破敗,就算有繁華的城鎮,也更像虛無的幻境,只是為了掩蓋那灰暗的真實。

當他用那血色的瞳,看這世上移動的生物,都像被剝掉外皮一樣的醜陋,包括,他自己。除了交錯脈絡裡新鮮的血液,再沒什麼值得他渴求。命輪無形的巨齒停止的時候,亦是他被拋棄的開始。這便是永生的代價,很公平,沒人可以什麼都擁有。

他曾經一直期待這一天的到來,世界在力量的橫掃之下接受末日的審判。終會有人比他更痛苦,那些認為自己得到幸福的人,那些認為自己就是主宰的人,終會在無奈的絕望裡走向荒蕪。

但是,一切總不會按你的希望而發展,無論你是按部就班還是亂七八糟。一直認為被命運所拋棄的千波醉,終是明白,自己一直以來都捏在命運的掌心裡。而不承認他存在的,不是三界的真神,而是這世間紛擾自私的靈魂。或者他該感謝命運,在冥冥中指引他兜兜轉轉。

當軟弱與強悍的界定被顛覆,他心中的天平便傾倒的一踏糊塗。他會踏進華陽山,接受敵人的保護。亦會,不想再增加他們的困擾,而去直面幽冥的尖刀。不管他是瘋了還是傻了,其實與曾經的選擇一樣。如今,這是情感的代價,很公平,沒人可以什麼都擁有!

他看著面前的女子,血早已經乾涸,卻依舊可以行動。冥氣代替鮮血,為她灌注比熱血更豐沛的力量。她足下所站的地,已經以她為中心成為大片的冰藍凍土。霜白將雜草化成細細的冰稜。卻依舊保持著搖曳地姿態。

冥界這一次,真是傾巢而出。陰坤華星虛空無限,自北而南,撕開那隔離人間與幽冥的幕布。想一想,當初朗繁棲可算是溫柔可親了。至少,她不會因師出有名。而將殺戮變得理所當然。

「實在沒有想到,我碰上的第一個對手,居然是你。」她水色的長髮束成粗辮,淡淡的藍眸幾近透明。勃然的寒氣與冥氣相合,並非是她刻意催發,已經蔓延周邊。冰藍色地寬袖長袍,完全掩住她的雙手,上面細碎撒滿冰花,更像是自袍而生一般的靈動。

她剛才已經做了自我介紹。修羅道地霜漾北!霜漾北。他自認於人間過得夠久。但卻從未聽過這個名字。五素妖怪在數百年前曾經暴發大戰。這與人類歷史上不斷地戰爭大同小異。同類相殘是為了族部最終地一統。或者說。是為了收繳最大地利益。最後以後起之秀。生於韶光山地波瑤一族勝利而告終。波瑤一族之中。水妖都以霄雲為姓。這個名為霜漾北地。定是於那場同族大戰之前。已經入了冥府。

她是水妖。她練化出地肉身。就算像人類一樣構架出脈絡。但都是可有可無。隨時可變化地。但她不是一般地水妖。水妖地形成。一般都是在人間界中。以自然之力地循環不止而慢慢沾染靈氣。從而生魂。所謂循環。也就是水地三種不同形態。遇寒成晶。遇熱化液。再熱而蒸入天而成雲。聚雲而墜。入江河湖海。生魂之後。也會循游不止。但會慢慢聚引成體。吸收靈氣地同時以周邊一些生物為食。但是她。寒冷地過份!可能是她在練化地過程中。完全沒有此類地循環。比如。苦寒之地。萬年不化地堅冰!

「你地目標本來是寂隱月?」醉輕聲開口。他背著手。身體地骨骼卻在微微作響。那是隨時地準備。即使他地表情。閒適有時偶遇故友。「我還以為。冥界修羅道兩個最強地拘魂使。是陰坤華星和朗繁棲。看來是我錯了!」

「歸冥之後。再不曾入世以擾。這具肉身。已經封於北海深處千餘載。卻不曾想。今日又再度使用。」霜漾北地話讓醉眼瞳一縮。腦後隱隱有些發麻。

「朗繁棲是難得一見地慧木。修羅。懺悟兩道之中。高手雲集。是世人偏隘。以為天界便為至強。幽冥鬼府。擔負輪迴重任。渡引世間靈魂。所選之人。重悟覺更勝於體。並無什麼最強最弱之分。不過職能不同而已。」霜漾北淡淡地開口。「我地確是奉修羅道主之命。前來擒拿寂隱月。不過。閣下也在此列。此為華陽之境。虛空不宜波及。我也不想妄動招法。還請閣下與我同往。莫要叫我為難。」

「冥界之人都是如此麼?一副為世人憫懷地樣子?」醉輕哼一聲。「你們要找地是孤檀憂剎母。找她便是。與我何干?」

「閣下此時已經與她同體,其力盡歸閣下所有,為何還要一臉無辜。」霜漾北看著他,微微揚了揚清淡的眉。唇邊卻**一絲笑意,「冥府魂判無數,眼中人間冊絕無虛假,我沒有冤枉閣下吧?」

「我當然會一臉無辜。既然知道她已經身死,就更不該找我的麻煩了!她之所以會上冥府黑冊,是她悟覺之願,最早生於幽冥。而我追根溯緣,則在人間。就算我禍亂人世,當世不容,也該由天界擒拿,與你們冥府何干?」醉的話讓她笑意更深。

漾北微微搖頭,輕撫眉毛:「閣下何必與我胡攪蠻纏?不錯,繁棲前來之時,冥府的確是想以你而引孤檀憂剎現身,將她復拿歸冥。本來你殺了她,也算是為冥府與人間做了一件好事。冥府至此,不該再與你為敵!不過因夜魔羅構建第四界虛空,與冥府搶魂。而你曾經受玄冰之力,為防你與其勾聯,只得先拿你回去!」

「那為防日後再生禍亂,何不索性無限虛空將人間徹底覆蓋,豈不一了百了?」醉哧之以鼻,輕哼出聲。

她輕輕笑著:「我於冥府日久,也著實平淡的緊。此番之行,倒算是有趣!你雖是胡言,但也不無道理。雖然我不過只是一介拘魂使。並無權力為你的去留作判。不過你若能勝我,我便就此回頭,不再理會此次紛爭。到時無論誰是誰非,誰勝誰負,最終是三界還是四界。漾北也不再過問,更不會再為冥府拿人。如此可好?」

「聽你的口氣。哪裡是一介拘魂使。根本是千請萬請才來的大佛!」醉笑起來,「不過我倒是覺得,在你眼中,卻實無難容之類!」

「事出必有因,有因便有果。循環不止,復往輪迴。生無止,繼而紛爭無休。錯與對,又何必分得那樣清楚。」漾北笑笑,「我本欲與寂隱月一戰。欲試他所納冰海之願,玄冰之寒。這本也是生願而始然,天地浩廣。無願者永存。但永存也就是無存。既然漾北此時還悟覺不散,就說明願亦存生。因此,漾北與世間眾生並無不同。自然也沒有資格評判是非。只是,所站地位置不同,必然要有所服從,聽從管束。不可妄為而隨意,不讓願無限放大,便無愧天地所賜輪生一場!」

醉靜靜地看著她,突然開口:「千波醉於世間悠遊。所見強法無數,更見千面千心,慧蠢善惡不可勝舉。今日總算明白,何為近天地之力,終可近神!」

漾北的眼眸蕩出冰藍之色,笑意亦讓她憑添無數媚艷:「孤檀憂剎母所成地妖體,堪稱世間傑作。若非其性張揚放縱,血族之勢,必銳不可擋。不過世事皆是如此。既然她已經願滿,自然就此煙消雲散,而你能否為她成全,就要看你魂中之悟,能執幾何?」

她言語之間,身形不動,但四周上下,開始漸現冰梭,不是憑空而出。而是凝氣得成。空氣被她聚集。無數冰梭自空而現,霜氣凝藍。氣溫低若寒冬。水妖行法,需近水之地更有發揮。但此時並無河流湖泊,旱地之上,催出霜劍,呵氣成霜,任何地方,都是霜漾北的戰場!

不錯,願因魂生。人著時候會有願,願念支配著他們地行為。身死而願存,既而將悟覺吞噬,成為怨靈為禍。當願滿之時,無論是生是死,其實都是一樣。也就是她口中所說,無存或者是永存。當人已經完成自己最高理想的時候,死掉不會覺得遺憾,是因願滿。當靈魂願滿,便可以輪迴,今生的一切,都不會讓它產生任何的留戀。當肉身已經不能再拘束靈魂的時候,還能瞭解自己的願,並能將它控制在悟覺之下,不讓悟覺被願吞盡。那這個靈魂,便稱之為強悟,強悟不是沒有願,而是可以支配願。霜漾北就是這樣地人,不會給自己因願而產生的行為摜上冠冕堂皇的理由,承認自己的願。亦不會像孤檀那樣完全憑借自己的願恣意而為。因此,她的願念不會成為她的阻礙,反而成了她的助力!

而他千波醉,亦是一樣!孤單的旋舞,是為向寂寞永別。漫無目地流浪,那盞終可遇見的柔燈,終是他的嚮往。若需以相應代價來交換,性命,榮耀,理想,皆可以奉上。只是,縱要煙消雲散,也需得讓他觸達那明亮!這就是他地願,未滿之前,絕不肯放!

冰梭於空中顯現,越來越多,六角的尖稜,有如天空開綻無數晶瑩花朵。地面蔓延白霜,儼如晶雕世間,陰霾的天空,讓這霜白瑩藍,無比耀眼。漾北的肌膚白得幾近透明,那冰藍的眸子,卻閃爍出讓人不敢直視的亮光。對於力量的追逐,有時根本不需要理由,唯有在此時,才更綻放!

醉的玄衣捲出黑色的弧光,因折射地光,讓他眼中的紅,透達於晶面上。像是白花之上的一滴血,氣溫的驟降,甚至突破他身體的冥隱,讓他的衣衫變得有些僵硬。

無聲無息的,一片袂悄然而落,冰梭未動,氣已經成刀。在未動之間,靜靜的,卻讓那片衣帛,墜落如葉。衣帛尤自向下,但醉的身影,已經消失。像是他從來未站在那裡過,之前地一切,只是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