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之彼端,盡付哀傷。遂成願惘,靜亦成狂。
願之永存,魂不離身。九天九冥,復往無輪。
冰海滔滔,無波無止。滌盡前願,此願成癡。
強烈藍光,破開陰冥虛空,無數願魂撲天蓋地,如有燈蛾撲火翻湧而去。觸及而碎,既而成細沫般的霜晶,繞著他的身體浮蕩不息。輕弦感覺到強寒之氣,自內而發,既而蔓延全身。一時間,竟有種凝止不能操縱身體之感。一如剛才,被那種無形無依的力量拉住,連身體某一部份的覺感都開始消失!
在那一瞬間,輕弦覺得身邊的人不再是月,而是夜魔羅。如此強大的願力,沒有被願魂之渦旋拉縛,反而令它們歸向他的魂力!輕弦感覺身體在顫抖,或者說,是他從內靈深處開始顫抖。虛空深處,絞出數股龍卷一般的旋力。而陰坤華星的面容,在當中若隱若現。一時間,輕弦竟然看清他的表情,他那種帶著驚愕的表情,烙印輕弦的心靈!陰坤驚愕的,並非是月靈魂深處的願力,而是因月之前的話。
這世間的生物,只要生存當然會有願念。無論是渴望強大,還是希望長生,或者求富貴,或者要功名。哪怕只想平安一世,平安本身,也是一種願念。若無任何所求,也無法也此世得存。誰希望被人魚肉,誰又甘心任人宰割?有愛,有恨,有希望,有夢想。七情六慾,哪一樣都是願。願隨魂生,亦該隨魂而滅。如果真是遵此,那陰坤華星根本不該存在。否定夜魔羅的同時,也同樣否定這世上許許多多的妖怪。甚至於這世上許多突破極限的人類,同樣也先否定了自己!
夜魔羅是冰海生魂,所以看到許許多多願念。借願而生的陰坤華星,其實與他沒有不同。包括冥府三大道主,也是一樣。
當初輕弦願意前往北地。是懷有好勝之心。他想試試是自己心堅,還是玄冰願力強勁。但事實上,夜魔羅已經看透了這一點,他知道楓必要告訴輕弦那段往事。借此喚起輕弦心中的願念,將輕弦不知不覺拉到這條路上。任他對華陽如何的忠貞,他終是要站在寂隱月的身邊!事實就是最好地證明,輕弦一步步的按照夜魔羅所希望的方向前行。這是必然的。這是天慈和伯凱歸欠楓的。是他們虧欠寂隱月地!縱然他們曾經以大利為先,於華陽而言,此舉並不是錯。但從人心而言,他們終將背負這枷鎖。心中親情的執願不肯原諒!於輕弦而言,也是如此。其師其父,他終是要背!
「月,不要這樣!」輕弦忽然大吼出聲。現在寂隱月儼然如夜魔重現。他在汲收願念。他在強收死魂。他在碎裂陰坤華星,他在用自己的魂體合一,擴張那冥羅界的虛空!這聲音已經出盡輕弦的全力,他一喊之下感覺神魂激盪。那種身體失控,靈魂恍惚的感覺在他體內放大。他強摧真經,逼迫出近乎一般的光火。明艷之中,輕弦地聲音有如具形成刀,「洛奇在你身後。你不要忘記!」
「輕弦。你會怎麼做?」月忽然微側頭看著他,輕弦無法看清他的容貌。但那一瞬間。腦中卻浮現出月那雙深澈有如幽潭一般的眼睛。你會怎麼做?他曾這樣問過。而此時,他再復問。卻問的是輕弦心中的願念。他依舊是月,他此時就要輕弦的立場!
醉怔怔的看著他們,明亮地光耀,旋轉地願力,在他眼前一一被具像。這些都是無血無脈,魂靈碎散,只剩願絲絲縷縷。但透過他的血眼,卻如此分明!
是陰冥還是人間。這世界已經分不清。無論陰冥於下。還是人間之中。都是無盡地願魂。浮世如塵。逐風隨浪地幽游。有人命盡而願散。有人則願不死。世界原本就是如此。如何能分黑白對錯?冥府若要驅盡妖鬼。掃除願魂。那最先該被碎潰地。就是他們自己!
他投身魔宗。地確是因無所歸依。天地雖大。卻無他可容身之處。夜魔羅以玄冰之力。給了他存生空間。但還有一點。是夜魔羅心中地願。與他何其相似。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或者正是因此。他才會如此甘心情願。
醉地身形突然一動。瞬間身體開始扭曲。全身地骨骼在咯咯作響。形體發生異化。肩後突出尖銳地骨骼。一根根地突出體外。既而拱出一顆頭顱。黑色地虛無漸漸成實。雙臂血脈暴張。有血滴湧而出。漸漸化成一顆有如血淚地紅珠。一顆又一顆。在他地身體四周飛旋。從而開始長出小小翅膀。既而又漸漸變大。不斷地向後背地頭顱而集中。這一切都是他在一動之間瞬間而成。若是慢上千百倍。便是一場極詭艷地場景!紅色。鮮艷如血。強烈如火。與黑霧藍光交織。綻放出奪目攝魂地光彩!
「九首龍牙。千波醉拿走了孤檀憂剎母地力量!」風臨止瞪著前方地一切。突然低聲開口。一時間。他在微微顫抖。他居然感覺到一種恐懼在心裡攀纏。而恐懼地深處。竟然是一種難以言說地激動。像是看見綻放千年地花朵。突然在某一天。呈現出與之前完全不同地顏色。力量地誘惑。像是一嘗不可禁止地毒。每一種妖冶。都讓人癡狂!
迷迦感覺到止地變化。他地眼神從未有如此熱烈。熱烈。這形容詞以為永遠不會用來形容他!
千波醉是不是拿走了孤檀憂剎母地力量她不知道。但有一點她突然非常清楚。就是風臨止。他並不屬於這裡!
但突然間,止的身體一墜,竟然開始急退。迷迦微微一怔,手不由的摁著他的肩骨:「你明明想前衝,為什麼要後退?」
「先送你回沼澤,這是答應你的事。」止低語,身形卻像隨風而蕩一般急急後退,完全不看身後。卻像被牽引一般,「醉想趁陰坤華星現形的時候打擊他,這裡不能呆了。一會虛空之力會像之前一樣剛猛,你這把骨頭再毀一次,獄蝶羅剎陣也救不了你了。」
迷迦低頭看著他的表情。忽然說:「若是我回了沼澤,死也會拖著你。你別想再出來!」
止微微偏仰頭看著她:「你有那本事嗎?」
「我沒有,但我是沼離城主。」迷迦大眼盯著他的面容,明明滅滅地眼瞳之光有如星碎,「不計一切代價。把你留在城底!你若想一戰,現在就去打。送我回去,你就再沒機會!」
「我先答應了你。自然先送你回去。風臨止說一不二,從不放空話。」他說著,身形一轉,腳下挾風,翻裾如蝶。五官柔媚一如曾經,表情淡淡如舊。
「好。」迷迦咬牙切齒,強忍住內心翻湧。「我也一樣。不計一切代價。便是沼離城死的只剩一個,也絕不放你!便是第四界得成,召喚你千百次,你也休想再去!」
止突然輕輕一笑,他居然在笑。笑容如花綻放奪艷,黑霧之中竟**繽紛之色。他指尖輕動,一隻白斑黑蝶振翅於上,撲閃似飛。他指尖輕碾。一隻化二。越來越多,復變百千。在他身周絕舞,迷蕩雲天。
「你幹什麼?」她微愕。
「你沒感覺到嗎?虛空之中。亂力翻湧。不以它們為祭,難道想死?」蝶兒亂舞,不時碎裂煙化,不時又有新的湧出。圍繞著他們,像是一場以生命為代價的驚艷祭舞。祭出獄蝶,便是以自己靈魂為代價。在這虛空亂湧之中,開出一條血路!但他此時竟然卻笑,笑容美到極致。
「就剩這點道行,還能斬釘截鐵的說大話,說絕不放過我。休葉迷迦,你有時真地挺可愛的!」他這話弄得迷迦騰的一下,燒出一張大紅臉。她現在看起來就是一個六七歲的小孩子,如今臉紅通通,也的確很可愛!
「風臨止!」她突然大吼起來,「你休想我會放過你!」
「知道了,知道了。」止托著發飆的小女孩,卻是一副打發人的表情與語氣。要說起來,他真是進步了不少,居然也會這樣敷掩。他身形不停,與團飛蝶一起漸隱於黑霧之中。
醉地身體一衝而上,龍牙已經脫體而出,吸收他脈崩而出的血珠,竟然瞬間出齊九首。昂揚巨獸在雲霧之中有如橫山而立,雙翅一展竟覆滿半空,**嘯破之力。周近的龍捲旋力霎時被它擊得四散,醉右臂前伸,身體微斜,傾身而躍。五指曲扭之間有如勾抓:「陰坤華星,我陪你玩玩吧?」他血眼明滅,有如瞳崩血溢。一度以為,夜魔羅已經棄他而去。他牽制雷雲,已經達到夜魔羅的目的。魔宗終不是他所歸的地方!
但現在,他明白了。夜魔羅一直在成全他!用一種極端的方法,讓他最終還是要回到魔宗。其實當夜魔羅放出孤檀憂剎母地時候,他就該明白。在夜魔羅地眼裡心中,能夠帶領血族的,是力量並不如孤檀的千波醉。他讓醉自己經歷這一切,讓他明白不同族類各自的利益紛爭,讓他看清孤檀最大的弱點。讓他瞭解力量的最終意義,讓他一步步的前行,跌跌撞撞卻終能站在這裡。將他的願利用到極點,最後又幫他完整。當兩種虛空互不相讓,當天界冥界強手盡出地時候,醉終是明白,想要被承認,想要成就自己地願,那麼第四界就非成不可!
陰坤華星沒料到醉居然如此之快,霎時貼到他聚魂所在。醉完全利用月強引魂力而產生的波動,準確無誤地找到他的方位。
月依舊看著輕弦,靜靜地像是完全沒有注意到身周的異狀。輕弦看著那強光,那足以凍結靈魂的寒冰,足以刺傷雙眼的光亮。卻在他的眼前呈現出一種極致而柔靜之力。強大的願力,摧凍一切的森寒,那中心的深處,卻是如此平靜。為什麼會如此?強願之下,悟覺渙散。也就是人們常說的,當心緒難平,就無法保持冷靜。常常會做出過激的行為,最終鑄成無法彌補的錯誤。但這種聚合願力而生的強力,卻成了一種平靜。
願念,真的是一把雙刃劍。其實願本身並無錯對,關鍵在於那操縱願念的本心。世人誰又無願,但最終有大為者,或者最終成大惡者畢竟都是少數。大多都是碌碌於世偷安的普通人,他們也有願,但他們不會因願而狂。單純的說他們該不該存在,其實的確是笑話。就像強行要分出黑白,而拒絕那灰色的中間地帶一樣。
輕弦牽動唇角,當月第一次問他的時候。他就知道,月並未失掉本心。帶著夜魔羅的魂力又如何,在他靈魂深處,總有一抹柔光。就憑這淡淡光華,也必該被成全!
他點點頭:「答案你早就知道,真經的力量。並不是用來灼殺妖鬼,其實是要用來保護,那執願森寒深處的一縷溫暖。當師父肯坦承過去的時候,當真祖托夢與他之時。華陽,已經回到了當初的方向!」
他說著,指尖掠動之處,光灼無限而游,以旋龍耀光之勢包裹著月的身周,套於那藍光之外。金絞開始成形,在極寒之中漸漸化實,雙龍纏繞而成光劍,出現在輕弦左右手,兩柄,龍形聚光。輕弦全身頂出熱力,魂魄深處湧動的,不僅是他的力量,還有那一世為華陽的真祖之力。縱是死亡,靈魂也沒有散去。依著執願而留在山中,保護華陽山的平安。真祖,縱你不肯給妖怪機會。也是為了讓更多力量相對軟弱的人,更多的成長。你並沒有入魔,你只是,無法看清願念深處的平靜。
他雙臂抬展,指尖輕動,後背微拱。魂力突湧:「洛奇,讓鶴雲姑姑的力量,在你心中重生吧!」他忽然清嘯出聲,身體猛的縱躍而起。灼息引魂,元神歸真。摧發魂魄最強熱力,哪怕自毀五魂,也必要守護,那心中不能放棄的願與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