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林輕語看他的眼神全如敬畏鬼神一般,蘇逸安感到很滿意,她規規矩矩的站在樹下,沒有再像平時那樣不講道理的踩上他的根,然後魯莽的把頭伸進樹洞裡。
「樹……神?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你……您。」
「說。」
「我之前在您樹洞裡面喊的話,您都聽到了吧?」
「嗯。」
是啊,他聽到了,還相當的清晰,震耳欲聾呢!
林輕語斟酌了一下措辭:「那,是您把我帶到這個世界來的嗎?為什麼把我變成一個男人呢?還有……為什麼是我呢?」
「你剛才問的一個問題我已經回答過了,你這是額外的三個問題。」
「……」這個樹妖的脾氣還真是龜毛呢,和她印象中的某個神經質處女座愛針對人的男老師真是蠻像的。林輕語努力讓自己微笑了一下,「那,您可以回答我嗎?」
「不行。」蘇逸安又隨便撿了句影視作品裡的詞,「天機不可洩露。」
這話的隱藏含義也就是他知道事情是怎麼回事,但就是不想告訴她是吧!看來這樹妖是有點道行,不能得罪。林輕語心裡如是想著,微微咬了下唇:「那……我可以走了嗎?」
「林輕語。」
被樹妖喊出了自己的名字,林輕語一驚,心驚膽顫的看著它:「怎、怎麼了?」
「在我這裡,不能遲到,早退,曠……工。否則……」
否則她知道的,要詛咒她。
這樹妖以前是那個地界管紀律的呀!怎麼那麼煩!林輕語要哭了:「那……我什麼時候才能回去啊。」
「晚上十點。」
十點,回寢室,洗個澡,看個書,滾上床睡覺,時間剛剛好。
林輕語嘴角扯了扯,只得垂頭應好。
這一晚,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十點,林輕語奔跑著離開了樹妖,她回了寢室,立即開了電腦,打開淘寶,選了一夜開光闢邪黃符,下單,特意加錢讓賣家用最快的快遞送來。
第二天她黑眼圈比昨天更重了,恍恍惚惚的去上課,一坐就是半天的晃神,直到旁邊的王胖子拍了拍她的胳膊,林輕語猛地一個激靈:「下課了?」
王胖子話都沒來得及說一句,林輕語提著書包就衝出了教室。
教室門發出「哐」的一聲,所有同學的目光都往教室後轉了過來,拿著水杯的老教授也愣愣的盯著那方。
王胖子默默的看了門口兩分鐘,只見林輕語像鬼一樣飄回來,頂著全班好奇的目光,還有老教授期末想扣她分的眼神,林輕語厚著臉皮打了個報告:「老師……剛才尿太急……」
「尿急還拿書包呢?」
「包……裡有紙。」
「小夥子還跟大姑娘似的。」老教授擺了手:「得了,回座吧。」
林輕語在全班的偷笑中,尷尬回了坐,她斜眼瞟了王胖子一眼,王胖子冤得壓著嗓子說:「大哥,我一個字都沒說,你自己衝出去的。」
「那你拍我做什麼?」
「有事兒和你說啊!」王胖子掏出了手機,「你看。」
林輕語接過手機一看,是一張照片,照片裡燈光昏暗,霓虹閃爍,一個卡座裡坐著三個三四十歲的男人,站在男人們桌前,穿著暴露正在喝酒抽菸的,正是李思荷。
林輕語猝不及防的看到這張照片一時有點愣神。
王胖子湊到她耳邊小聲說:「你告訴哥們,你是不是因為知道了這件事,所以幾天前才那麼果斷決絕不講道理的和李思荷分手了?」
林輕語看了王胖子一眼,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她是知道這件事,可不是在這個世界知道的。於是她轉而問道:「你這個照片是在哪兒看到的?」
「學校論壇裡有人早上發的,論壇裡都炸了。」王胖子嘆了口氣,「哥們,我誤會你啦。哥幾個前幾天還覺得你做得有些過分來著,沒想到你竟然如此忍辱負重,寧願讓自己背負罵名,也不願意把小賤人這事兒說出來。你對她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林輕語點頭,她也覺得自己不管在哪個世界,對李思荷都算是仁至義盡了。
王胖子拍了拍林輕語的肩,「今晚我做東,請你吃飯,你就別把這事兒放在心裡了,看開點,瞅瞅你那黑眼圈,哥們看著都心疼,你委屈了!」
其實林輕語心裡並沒有覺得有多委屈,不過既然王胖子要請吃飯,那她就裝一下委屈也是沒問題的……
不過等等……
「要不……改天請?」林輕語道,「我今天下課還有點事要忙。」
「行!你說哪天請,我就哪天請!」
於是為了王胖子承諾的這一頓飯,在下課後往小樹林走的一路上,林輕語都在暗自琢磨,她要怎麼和一個樹妖去討論一下關於「勞動法」裡規定的放假問題……
可今天在走進小樹林前,一個身材姣好的女生攔住了他的去路——李思荷。
林輕語一見是她,立即眉頭一皺,做好了格擋的準備:「你的照片不是我放到論壇上去的。」
聽到林輕語這句話,李思荷本就不太好看的臉色又白了一瞬:「你是什麼時候知道這件事的?是在你突然和我提分手那天嗎?」
「你管不著我什麼時候知道的,就像我管不著你什麼時候和那些人勾搭上的一樣。」林輕語說,「我之前和你說了,咱們兩清,以後誰也別招惹誰。」
林輕語說完,擦過李思荷的肩膀就要走。剛邁出一步,就聽見李思荷在他身後一聲啜泣:
「我也不想那樣的。」李思荷抓住林輕語的胳膊,「我也不想那樣的,可我沒辦法,我也是身不由己……」
胳膊被拽得太緊,林輕語不得不停下腳步,然後一根手指頭一根手指頭的把她的手掰開:「身不由己?不就是需要錢嘛。這個世界上需要錢,想要很輕鬆賺錢的人多了去了,社會魚龍混雜,大家摸爬滾打各憑本事。你的所作所為也還不算過分,我從不指責你賺錢的方式,但是。」
林輕語盯著她,眸光微寒:「這是你自己選擇的方式,你享受了它的便利,就不要在因它而遭罪的時候去埋怨人生,責問社會,說你身不由己。因為,你在享受的時候,並沒有這樣問過。」
李思荷怔怔的看著她,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李思荷,別說身不由己了,說得好像別人的人生都過得很容易一樣。」
林輕語身影漸漸消失在小樹林裡,李思荷在原地僵立了許久,終究也是耐不住寒風吹,轉身走了。
穿過小樹林,走到大樹之下,林輕語深呼吸了一口氣,抬頭問:「大神,我還能在你的樹洞裡吐槽嗎?」
面對如此沒有自知之明的問題,蘇逸安覺得如果他現在有眉毛,他一定要挑一下:「你覺得呢?」
林輕語在心裡小聲嘀咕了一句「小氣」,然後把書包往草地上殘雪上一墊,自己坐了下去:「大神,你在這世上活了多少年了?」
蘇逸安逮了個順口的數字隨意胡謅:「八千年。」
林輕語也就這樣毫不懷疑的相信了:「真久……為什麼會長在我們學校新校區呢?」是啊為什麼他會長在這裡呢。蘇逸安沒有回答,但他的沉默並不妨礙林輕語自說自話,「你活了這麼多年,看到的所有人類是不是都非常的愚蠢啊?」林輕語掰著手指頭數,「想要不勞而獲,想要偷工減料,想擁有一切卻什麼都不願意付出……」
「你話很多。」
蘇逸安現在長嘴了,他很高興自己能隨心所欲的打斷她。
於是現在該輪到林輕語納悶了:「你不讓我吐槽,不讓我說話,那你要我這樣時時刻刻的陪著你,到底是為何啊!你不是因為孤獨才想找個能聽到你說話的人聊天嗎?」
蘇逸安第一瞬間沒有否認,在林輕語以為他默認了的時候,又聽到他用極盡嫌棄且冰冷的聲音答她:「你是用怎樣沒邏輯的腦子思考出這個毫無關係的結果的?」
林輕語:「……」
他讓她時時刻刻的呆在他身邊,當然是為了發現回去的辦法呀!
他與林輕語是一起醉酒的,然後一起來了這裡,那回去至少有90%的概率是要他們一起回去。
可他的這番思量是不能和林輕語說的:「我之前不是讓你來掃雪嗎?你還想坐到什麼時候?」林輕語在心裡嘀咕了幾句,不情不願的站了起來,蘇逸安轉念一想,「算了,其他地方不用管,樹幹上有冰,你幫我捂化了。」
在他變得能說話之前,林輕語是用手幫他捂過樹洞上的冰的,他得將林輕語在那兩天內做的事都讓林輕語做一遍,一天重複一個。
這樣,他就能最快且最大概率的找出讓它發生變化的原因在哪裡了。
他心裡正琢磨著,便見林輕語刨開地上的殘雪和泥土,挖了一塊石頭出來。
蘇逸安:「你想幹什麼?」
「捂化多麻煩呀。還那麼涼。」林輕語道,「我拿石頭給你把冰砸下來吧。」
「住……唔!」在蘇逸安呵斥的話出口之前,林輕語就一板磚拍了下來,連冰帶樹皮的一塊兒給砸了下來。
蘇逸安緩了一會兒,恨道:「你知道你為什麼會變成一個男人嗎?」
林輕語正色回答:「因為這是我的夢想。」
「不!因為你本來就是!給我把石頭放了!伸手捂著!」
林輕語咬了咬牙,好!算了,好漢不吃眼前虧,看在這貨是個妖怪的份上,林輕語將石頭扔了,伸手將他樹幹上的一塊冰捂著:「大神。我想問問你。」在蘇逸安讓她閉嘴之前,林輕語就已經問出口了,「你是不是有個兄弟投胎到了人界,名字叫做蘇逸安啊?」
蘇逸安一默:「怎麼?」
「沒怎麼。」
她只是覺得,他們倆一樣討!厭!
林輕語將他樹幹上的一小塊冰捂化之後,就開始開始磨蹭來磨蹭去,好歹磨蹭到了十點,她又像昨天一樣,忙不迭的跑了。看著林輕語遠去的背影,冬夜的風吹響了他已空蕩蕩的枝椏。
用林輕語的陪伴來排解孤獨嗎……
或許是有一點吧,比天上的星子更小的一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