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男摔坐在地,好半天也沒回過神來,直到蘇夏從林輕語身後走出,也沒見她去扶渣男,她就站在林輕語旁邊,愣愣的把林輕語望著。
林輕語轉頭看了她一眼:「怎麼?你還想為渣男求情啊!」
蘇夏被林輕語這一喝嚇了一跳,然後見林輕語對她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怒目而視,蘇夏默默垂下頭,勾了一下頭髮:「沒……」
摔坐著的渣男立即憤怒的拍屁股站起身來:「你這傢伙……」他咬牙切齒的喊了一聲,到底是年輕氣盛的少年郎,自己忽然被人打了,對方體型看起來又與自己差不了多少,哪裡甘願吃悶虧,他掄胳膊,一拳就向林輕語打來。
林輕語把他打翻在地的時候就一直戒備著,怕被他反撲,此時渣男的動作一起勢,林輕語往後一讓,輕鬆的將他的拳頭躲過。
一拳落空,渣男哪肯服氣,邁前一步,另一隻手一揮,又是一拳晃了過來。林輕語要躲,卻猛地被一個力道拉向了另外一邊,蘇夏一下擋在了林輕語面前:「夠了,別打了。」
渣男聞言怒極反笑:「什麼夠了!明明他先打我!」
林輕語不甘示弱的冷哼:「因為你欠揍啊!」
「你不該被打嗎?」蘇夏幾乎是同時間與林輕語一同說了出來,她看了林輕語一眼,然後對渣男冷靜道,「你剛說分手,那我們分手吧,我回不到你最開始喜歡的樣子了,對於我來說,你也是。他不過是幫我打了我該打你的那個耳光而已。」
渣男一愣,隨即看著林輕語的目光變得微妙:「蘇夏,行啊,這誰?什麼時候認識的?」
不等蘇夏回答,林輕語就對渣男翻了個白眼:「渣渣也配問我是誰?」她強硬的將蘇夏的手腕一拉,拽著蘇夏就走,「走,這種人多看他一眼都心塞。」
蘇夏也就這樣亦步亦趨的跟在了林輕語的身後。而渣男就這樣站在原地並沒有繼續追上來。
離開操場時蘇夏回了一次頭,只見那個男生若無其事的從另一個門離開了,並沒有半點留戀。
林輕語一直把蘇夏從操場拖到了學校二食堂邊上,林輕語才停下了腳步。
她現在腿長,一路快走,拉得蘇夏要小跑著才能跟上她,現在停下了,蘇夏氣喘吁吁,額上都微微滲出了薄汗:「林清宇?」
這一聲喚有點在林輕語的意料之外,但仔細咂摸一下,卻也在情理之中。畢竟這個世界的設定與之前並沒什麼差別。
她在以前那個世界和蘇夏是初中同學發展成閨蜜,那麼現在的「林清宇」和蘇夏一定也曾做過初中同學,只是可能礙於性別,最終沒有那麼熟悉起來。
「謝謝你剛才幫我啊!」蘇夏溫和笑道,「還是老同學靠得住,之前聽說你也考上了A大,但都讀了兩年多了我也沒遇見過你,這次好不容易碰見了,居然讓你看見這樣的事……真是有點尷尬呢。」
蘇夏對她這麼客氣,一時竟讓林輕語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如果是以前,蘇夏此刻大概已經抱著她哭了出來,這樣林輕語就能抱抱她,陪她一起痛罵渣男,寬慰她。對蘇夏來說,那樣遠遠好過像現在這樣撐著笑,穩著面子,應付一個「老同學」。
這樣一想,林輕語忽然覺得剛才她那一番作為,從她和蘇夏現在的關係來看,是有點多餘了。
「其實……沒什麼好尷尬的。」林輕語絞盡腦汁,最後只得扯扯那些無用的閒話以作安慰,「誰人生裡沒愛過幾個人渣。」
「是呀,誰沒愛過幾個人渣。」她說完這話,嘴角明明還笑著,眼眶卻紅了起來,「可是也就只有烙鐵烙在自己身上了,才知道有多痛。」
林輕語無言。
蘇夏深吸一口氣,笑著揮了揮手,「我先走了,回頭下午還有課。真的很謝謝你今天幫我。很像個英雄。」
看著蘇夏翩翩而去的背影,林輕語忽然微妙的反應過來,她今天做的事,對蘇夏這個看起來女神范兒,實際上內心少女心爆棚的女孩子來說,會不會有點衝擊性……
不過,算了,之前在那個世界,蘇夏失戀了表現得那麼痛苦呢,現在好歹也得緩一兩個月吧,等一兩個月過了,今天幫她的事,蘇夏說不定也就淡忘了?
林輕語這樣想著,轉頭看見食堂,就進去吃了個飯,等餵飽了肚子,林輕語開心的往寢室走,可一離開餐桌,她就像被雷劈了一樣愣住了,完了,十圈……還沒跑完呢。
她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已經一個多小時過去了……她就算速度再慢,十五圈也該跑完了。
她額上滲出了汗,想著那個樹妖現在是不是已經在扎小人詛咒她了。她正琢磨著要不要乾脆跑著過去謊報軍情,把樹妖糊弄過去了事……
可想了想樹妖連她什麼時間在哪個教室上課都知道,她還是不打算鋌而走險了。
正惆悵著,忽然包裡電話一響,是個陌生電話,她接聽起來,然後一瞬間,剛才思考的那些事,都變成了雜事。
她媽媽在路上被車撞了,腿骨斷裂,醫院打電話通知家屬去照顧。
在這個世界裡,她媽媽就只有她這一個孩子,父親在年幼的時候走了,林輕語也並沒有弟弟。
母親被車撞了這件事林輕語也是記得的,只是她也記得,在之前的世界,當被醫院告知母親躺在病床的時候,她只打了電話給弟弟,交代了幾句,並沒有去看。
她忙著打工,要賺錢。而且她和母親的關係,在那段時間幾乎惡劣到了極致。
而現在,除了她,並沒有人可以去照顧母親了。
林輕語本來就是X市人,在本地上的大學,此時出了校門,不過也就是打了個車就到了醫院。
在前台問得房間號後,林輕語猶豫了很久,終於敲響了房間門,推開病房門進去,房間裡有三張床,母親潘娟躺在最裡面的病床上,另外一張病床上有個二十來歲的女子坐著。
林輕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然後喊了一句:「媽。」
潘娟立即睜開了眼:「你怎麼來了?」她掙紮著要坐起來,林輕語沒有管,是旁邊的女子提醒了一句:「給你媽媽把床搖起來吧。」
於是林輕語才去搭了一把手:「醫院給我打電話了。」
潘娟坐了起來,一點也沒責怪她剛才的疏忽,抓著他的手就開始問:「哎呀,這有沒有耽誤你學習啊,你下午的課呢?我這小傷呢,哪用得著把你叫來,明天我就能下床回家了。」
林輕語感受著潘娟掌心的溫暖,默了許久,到底是坐了下來:「正好中午休息。」
「哦。」潘娟應了一句,又開始忙不迭的問起她在學校裡的情況,問及上個週末為什麼沒有回家,問及她下周回家想吃什麼。
就在這絮絮叨叨的聲音中,林輕語忽然想起之前在高二的時候。
有一次弟弟林斌闖了禍,學校要開除他,那已經是家裡為弟弟找的第三個高中了,再被開除X市怕是沒有學校再敢收林斌。潘娟在學校裡一通好求,花了不少錢,學校才勉強讓林斌留校觀察。
處理完這事,潘娟被累得住進了醫院。
讀大一的林輕語晚上拖著林斌去了醫院,林斌認了錯,潘娟就原諒了他,然後讓林輕語留下來照顧自己。
照顧潘娟一兩天沒事,可是天天這樣,就耽誤了林輕語的學業,正好週五的時候,林輕語的比賽正是決賽,她急著要去參加,而潘娟的身體要複檢,潘娟讓她留下,林輕語不肯,於是母女倆就有了爭執。
林輕語覺得很沒道理:「讓林斌請假來照顧你一天又不是不可以!」
而潘娟則憤怒非常:「你這個女孩怎麼一點都不懂事!我好不容易才讓學校不開除你弟弟,現在他在學校上課,能隨便請假嗎!你那個什麼比賽,和你的成績又沒有關係,每天就知道弄這些亂七八糟的,一個女孩這麼爭強好勝,有什麼好!以後你不還是要嫁人生子嗎,養得一身犟脾氣,不准去!」
林輕語只覺十分委屈,可是看到護士來讓潘娟去複查,林輕語又覺得,不論怎樣都是自己的媽媽,要讓她一怒之下丟下潘娟,跑去參加比賽,她還是做不出這樣的事。
她只好給學院打了電話,一遍又一遍給輔導員道歉,那是她代表他們學院在學校參加的一場演講賽,之前經過了層層選拔,她在學院裡脫穎而出,被委以重任,而她到了緊要關頭卻……
最後,學院讓她將她的演講稿發送給了備用的選手。這件事才得以解決。
然而其實這件事遠沒有解決,尤其是在後來,林輕語知道,那個備用選手是李思荷,並且李思荷還用她的演講稿拿到了學校第一的時候,她就更加遺憾。到大三與李思荷鬧翻之後,那個拱手讓給李思荷的第一名更成了她陰暗心理中的魚刺,一想起來就後悔,憤怒,還有委屈。
因母親而起的委屈。
過去的一切猶在眼前,此時潘娟的每一言一詞,甚至是停頓時在林輕語腦海當中打下的標點符號,都讓林輕語無法控制的對比。
由著潘娟說了很久,林輕語打斷了她:「媽。」
潘娟立即停下了言語:「怎麼了?」
林輕語沉默了很久,久到潘娟都以為她不會說話了的時候,林輕語道:「如果我是個女孩,你還會讓我不管你,自己回去讀書嗎。」
潘娟聽了這話,愣了很久,然後笑著拍了拍她的手:「傻孩子,你是男是女,媽媽都一樣喜歡啊。」
林輕語聽了這話,卻覺得心頭涼意滲人。
「不過男孩子確實要比女孩子更努力些才行,女孩以後照顧家庭就行了,你可是要負擔家庭和工作兩樣的。」
林輕語拉扯著嘴角笑了笑:「嗯,好,那我就回學校去上課了。」
說完,她沒再留在病房裡一分鐘,邁腿就出了病房。她沒去管母親驚訝的目光,也沒去管旁邊女孩投來的注視,她只是大步的走了出去,然後在醫院的走廊裡深深呼吸。
她很早以前開始,就想自己有一天如果能變成一個男孩就好了,而現在當她夢想成真的時候,她卻恍然發現,原來,自己始終放不開身為女孩的那個自己。
還是會替那個自己感到委屈,不甘,憤怒,掙扎還有……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