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輕語給自己做了一晚上的思想工作,決定更加珍惜現在來之不易的生活。於是第二天一大早她早早起床,把之前的學習計畫表翻了出來,這計畫進行了幾天就被樹妖的出現打斷了,她想從今天開始繼續之前的奮鬥。
下好決心,她去食堂好好吃了個早飯,去上課了。
可是她沒想到,今天教授居然上課快半個小時了,都沒到!
學生們在教室裡各玩各的,看小說,玩手機,聊天睡覺,林輕語看著紛雜的四周,忽然有一種人生被耽誤了的焦躁,她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八點二十六分……
正是等得不耐煩之際,教室後面的大門被「吱呀」一聲推開。
學生們往後一望,都開始互相拍著手臂相告:「教授來了。」於是,接下來便是一片窸窸窣窣的收東西的聲音。麻溜利落得像深秋的收割機,是對最嚴格的老師的前奏贊禮。
林輕語是今天才知道,原來教這門課的老教授在同學們心中有這樣的積威。
可就算老教授有這樣的威嚴,林輕語現在也對他十分不滿意。
以前蘇逸安教這門課,雖然掛她的科針對她,但好歹蘇逸安上課是從來不遲到的,教學也是相當的嚴謹認真,對學科的態度也是非常之專業,怎麼會出這種遲到半小時的紕漏……
她轉頭不滿的看了還在過道往講台走的「老教授」一眼,然後,就愣住了。
為什麼……
這個「老教授」一夜之間竟然變得如此年輕了?為什麼他長得那麼像蘇逸安了?為什麼走路的步伐都隱隱透露著一股冷漠的殺伐決斷的氣息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
這個「老教授」走上講台時,居然連隨身攜帶的粉色保溫杯都沒有放到講台桌上!
這根本就不是老教授!
林輕語霎時間拍案而起,在已經寂然一片的教室中猛地站了起來,鶴立雞群。
左右兩旁的同學都嚇了一跳,愣愣的盯著她,只見林輕語直勾勾的盯著講台上的教授。
而教授在講台上站定之後,放下課本,眼瞼一抬,眸光鋒芒如針,直刺林輕語的眼眸,四目相接。
「這位同學。」清冷的聲音在教室裡迴蕩,「有什麼問題嗎?」
林輕語坐的是最中間,第三排,全教室的目光一瞬間都聚集在了她的身上。在這樣的眾目睽睽之地,林輕語卻沉默的看著眼前這個人。
蘇逸安。
就是他!
林輕語很清楚,她之前在學校網站教員列表裡查過,這個世界的A大力,根本就沒有蘇逸安,昨天下午上這門課的同學都還是被一個老教授在教學,而今天學校怎麼可能這麼突然的臨時換人!而且周圍的同學竟然沒有任何一個覺得異常!
坐在林輕語旁邊的學霸周興拿手肘碰了碰她的腿:「坐下,你幹嘛呢?」
面對突然出現的老師,大家都毫無異議的接受了,只有她一個人感到吃驚,這讓林輕語想到自己初來這個世界的時候……
「蘇老師。」林輕語喊出了口。她盯著突然冒出來的蘇逸安,「我想知道,您為什麼來遲到了半個小時?」
周興眉頭一皺:「發癲啦?快坐下。」
「大學是花錢來上的,您這樣浪費我們的時間和金錢,真的合適嗎?」
全班嘩然。
林輕語想,或許蘇逸安也是一覺醒來忽然掉進這個世界的,或者是這個世界的設定忽然發生了什麼改變,以至於本來消失不見的蘇逸安又出現了。
不管是怎樣,如果上個世界注定發生的事一定會發生的話,那麼蘇逸安掛她科也是注定會來到的,反正他都要掛她,那她不如趁著現在,在她能掌握主動權的時候,先弄死他。
就算弄不死也先整個殘廢玩玩。
她對蘇逸安的積怨,可是深得很呢。
林輕語仔細打量這蘇逸安臉上每一個細微的變動,她想從蘇逸安的表情當中看出倪端,但最後卻依舊什麼也沒看出來。蘇逸安顯得非常的平靜淡然,對林輕語咄咄逼人的質問坦然應對:
「對各位同學抱歉,起晚了,這一節課同學們的損失我會上報教務處,計算學分,折合人民幣,在期末的時候,退回各位賬戶裡,款項會從我的工資裡扣去。」
聽到蘇逸安一本正經又嚴肅的說了這樣的話,學生們都驚得左右嘀咕。
林輕語也有點愣神,沒想到蘇逸安竟然以這種方式來應對……
「另外。」蘇逸安語氣平穩,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說,「準確的來說,遲到的這二十六分鐘,我會在最後一節下課之後補回來。」
話音落地,教室裡沉默了一瞬,待大家反應過來這句話的意思,就聽見了此起彼伏的哀嚎與嘆氣聲。
林輕語:「……」蘇逸安這一記反攻,真是使得好生陰險!
身邊另一個不是學霸的同學立即連拖帶拽的把林輕語摁了下來,小聲嘀咕:「哥哥,你今天吃錯藥了?招惹他?你想害死我們啊?」
是的,同學們這樣的語氣,讓林輕語不經意間又回到了上蘇逸安的課時,那種壓迫緊張的感覺。
林輕語愣神的盯著他,蘇逸安,真的回來了。而且……
他的聲音還熟悉得好像昨天還在她耳邊響過一樣啊!
她是有多在乎蘇逸安啊!
林輕語內心的抓狂,蘇逸安全當不知,就像他會下意識的屏蔽下面學生關於加課的哀嚎一樣,他平靜的翻開了書本,這是第幾學周,該上第幾節課,蘇逸安只需輕輕推算一下就知道了大概進程,過去寫過一遍的教案在腦海裡浮現,他轉身就在黑板上落下了幾個字,講課對他來說並不困難,學科知識信手拈來,他的大腦甚至有空去思考,今天來的路上,聽到的那節心理課。
八點十五的時候,教務處打來電話,他說十分鐘後到,就一定會十分鐘後到,而之所以他會二十六才到,完全是因為他在路上聽到的那節不知在講什麼的課程,講課的老師講得並不好,他用讓人聽而睏乏的聲音說著:
「……人的願望是怎樣形成的?當能力有限而慾望大於能力的時候,人就有了願望,願望是當時不能達到的一種期盼,而這種期盼其實來自於人內心深處的缺失……」
蘇逸安那時就微微停下了腳步。
他在忽然間,想起了一件很古老的事,古老的甚至連對童年記憶得那麼清楚的他都有點忘記了。
那時他還在和林輕語在一起讀小學,兩人已經成了非常要好的朋友,幾乎形影不離,雖然多半時候,是蘇逸安纏著林輕語。可林輕語也沒有嫌棄過他。
有一次林輕語放學不想回家,他就陪著她在外面玩,一直玩到很晚,林輕語也不想回去,蘇逸安就問她:「輕語,你今天晚上不打算回家了嗎?」
「我不想回去,今天爸爸出差了,不在家,家裡沒人關心我,我不想待在家裡。」
蘇逸安就跟在她身後亦步亦趨的走:「那你去我家吧,我關心你。」
林輕語轉頭看他:「我爸爸說不能隨便去男孩子家。只有嫁給那個男孩了,做他媳婦了才能去。」
「那以後你嫁給我就好了。」
「我為什麼要嫁給你?你會聽我的話嗎?我去外面工作,你會在家裡給我收拾屋子嗎?會給我買菜煮飯,生孩子帶孩子嗎?」
蘇逸安就一本正經的和她說:「我生不了孩子,不過其他事我都能做。」
林輕語皺了眉頭:「生不了孩子可怎麼辦,以後我可是想做個男人的。」
「……」蘇逸安看著她,「為什麼?做女孩不好嗎?」
「不好啊,媽媽不喜歡女孩,好吃的都讓弟弟吃了,好玩的也先給弟弟玩了,我和弟弟打架,媽媽也不幫我,如果我是男孩的話,就不用讓著他了。」
蘇逸安想了一會兒:「你繼續做女孩好不好?」他一雙澄澈的眼睛裡,裝的全是林輕語,「以後你想要什麼,我都讓著你。」
「我不用你讓,我自己來,你又打不過我。」
「……」
林輕語從他手裡拿走了蘋果:「你看,我吃了哦。」說著,她「咔」的脆生生的咬了一口。嚼了一嘴的汁水,吃了蘋果,小女孩笑得比陽光還燦爛。
蘇逸安也不生氣,就歪著腦袋看著她,嘴角也跟著林輕語的笑容微微笑了起來,真好,他想,明天還要拿個蘋果來讓她搶。
「你呢?」林輕語一邊吃著蘋果一邊問他,「蘇逸安?你已經是男孩了,你以後想做什麼?」
蘇逸安垂頭沉默了很久:「我想做一棵樹。」
「樹?為什麼?因為可以結果子吃麼?」
「因為……」他看了看天,「每天都可以過著重複的生活,安安穩穩的生長,從生到死,不用對變化感到擔驚受怕。」
回憶到此處,戛然而止。
在黑板上不停書寫的粉筆忽然停了一下,班上認真聽課的人也都望著蘇逸安,正適時,下課鈴響起:「課間休息。」他說了這四個字,丟了粉筆。走到了講台一邊的窗戶,往外看風景。
他望向那片小樹林,他覺得,他好像隱約猜到他和林輕語來到這個世界的理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