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林輕語回過神來,但見那邊的門已經沒了動靜,但手電筒的光還照著他們,於是林輕語反手將蘇逸安一拽:「他還在!我們趕緊走!」

  「走什麼。」蘇逸安說著,將林輕語拉了回來,他冷靜的向前走了過去,蘇逸安稍稍離開一步,林輕語就覺得周圍寒氣滲人,她連忙貼著蘇逸安的後背亦步亦趨的跟著他走。

  直到踏過地上破碎的玻璃,蘇逸安停在變態剛剛砸過的門前,取下了被卡在碎玻璃門上的電筒,而電筒背後,那個變態已經不見了。

  「他做賊心虛,只會趁你勢單力薄的時候動手。」

  蘇逸安將手電筒電源關掉,放進了包裡,轉頭看林輕語,但見林輕語眼裡仍有未曾褪去的慌張,手背上也滴滴答答流著血液,是她剛才魯莽拔針造成的傷口,蘇逸安神色微寒:「待會兒跟我去警局。」

  那個男人,他一定要抓住。

  「待會兒?」林輕語問,「我們不該立刻去嗎?」

  「先給你止血。」走到林輕語身邊,抓起了她的手,領著她徑直往值班室走。

  在黑暗且空無一人的醫院裡,他們行走的腳步聲就像空谷回聲,林輕語驚魂未定,她以為自己應該會很害怕,可被蘇逸安那麼溫柔的牽著手,領著走,一步一步,穩妥踏實,腳步聲就像坐上的佛誦念的經,讓她一腳走得比一腳踏實。

  林輕語一時間竟然覺得內心漸漸安靜下來。

  蘇逸安其實是可以對人溫柔的,林輕語覺得,他如果想對人溫柔,應該會溫柔到極致吧,就像他想對人刻薄的時候,就會對人刻薄到極致一樣。

  在這樣的場景裡,林輕語不經意的被勾動了一段很古老的回憶,在她和蘇逸安還小的時候,在他們倆關係還很好的時候,她體驗過蘇逸安的溫柔……

  那是他們小學春遊去遊樂園,老師為了預防小孩走丟,讓他們跟著大隊伍排隊,所有的項目大家一起玩,林輕語在休息的時候去上了個廁所,出了門看見外面有小丑在一邊表演雜耍一邊賣棉花糖,她就被吸引了過去。

  鑽進了一堆大人中間,林輕語看了雜耍很久,然後買了個棉花糖,等她一邊吃著棉花糖一邊從人群裡擠出來的時候,學校的大隊伍已經不見了。

  只有人群外小小的蘇逸安站在那裡,等著她。

  「他們呢?」還有個熟人,林輕語就沒有陷入和大隊伍走丟的恐慌中。

  「走了。」

  「那你為什麼在這裡?」

  「等你。」

  人太小,還領悟不了蘇逸安這句話背後的含義,林輕語只點了頭把手中棉花糖遞過去:「要吃嗎?」

  蘇逸安吃了,問她,「要回去嗎?」

  「好不容易來一次遊樂場,我們自己去玩會兒吧,蘇逸安你知道怎麼坐車回去嗎?」

  蘇逸安當然是知道的,然後他們撇開老師和同學,自己開心的玩去了,做了剛才老師不讓做的項目,去了老師剛才不讓去的地方,然後離開之前,林輕語非得拉著蘇逸安說要去鬼屋,進門前她拍著胸脯信誓旦旦的說她膽子可大了。等進門後她就立即慫了,變成了蘇逸安手上的一個掛件。

  一直貼著蘇逸安,抱著他的小胳膊,走得戰戰兢兢。

  反而是蘇逸安坦坦蕩蕩,腳下走得沒有猶豫,不管是看到半路上掉出來的任何妖魔鬼怪他都目不斜視,只關注著身邊怕得瑟瑟發抖的林輕語:「輕語,這些都是道具。」他聲音軟軟的告訴林輕語,「是假的。」

  適時半路上忽然掉了個腦袋下來,林輕語嚇得尖叫,恨不得把腦袋埋進蘇逸安的咯吱窩裡……

  蘇逸安:「……」

  他乾脆一抬手,把林輕語的肩膀一護,直接把她掰過來扣進懷裡,抱住。

  「你怕我們就不走了。」

  「待在這裡更不行啊!」這種緊張狀態下,林輕語是根本管不了她和蘇逸安是用什麼姿勢在接觸,她眼淚都嚇出來了,在蘇逸安懷裡躲了一會兒,終於稍微穩定下了情緒,她拽了拽他的衣裳:「蘇逸安……你帶我出去好不好?我閉著眼跟你走。」

  然後她就感覺蘇逸安輕輕的摸了摸她的臉頰,把她被嚇出來的淚水擦乾,聲音很溫柔:「好。」

  其實小孩子哪會懂什麼叫溫柔,之前林輕語就不懂,但在那一瞬間,林輕語恍然就領悟了這種感覺。

  蘇逸安牽住她的手,腳步平穩的一步一步向前走,林輕語閉上了眼睛,跟著他一步一步向前走,在黑暗當中,他擔負起了她全部的信任,給她擋開了所有撲面而來的妖魔鬼怪,在喧囂吵鬧的鬼屋音效中,讓她不再害怕。

  於是林輕語悄悄睜開的眼睛,偷偷看了蘇逸安的背影一眼,他在前面走得坦然淡定,就像周圍不是被營造出來的恐怖氣氛,而是遍野的花,滿山的葉一樣清新自然。

  她看得出神,被蘇逸安牽著的手微微有些發燙起來。

  就在這時,前面忽然蹦出了一個白色的人影,發出一聲「啊!」的尖叫。

  然後林輕語登時一個激靈,瞬間將手從蘇逸安的手裡抽了出來,「當噹噹」後退三步,一屁股摔坐在地上,也是一通尖叫,她蜷著腿抱著膝蓋,縮成一團,被嚇的不敢抬頭。

  直到蘇逸安來拍了拍她的腦袋:「輕語,別怕。那也是假的。」

  林輕語這才抖著腦袋抬起頭,淚眼朦朧的把蘇逸安盯著,只見蘇逸安過去將那白色鬼怪的手一拉,拖著他往前走了兩步,然後對那工作人員說了一句,「叔叔你配合一下。跳個舞。」

  工作人員見自己把一個小女孩嚇成這樣也很不好意思,聽了蘇逸安的話,就跳起了遊樂園歡迎遊客的舞蹈,蘇逸安就在旁邊跟著「鬼」一起面無表情的跳,直到將林輕語逗得破涕為笑,他才停了下來,任由身後的大人像猴子一樣把整個舞蹈跳完。

  林輕語坐在地上,自己抹掉了眼淚,蘇逸安走到她身前,彎腰伸出手:「走吧。」他說,「別再丟開我的手了。」

  他的輪廓逆著光,五官精緻已經初顯長大後的氣質。

  或許,大概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林輕語第一次知道了電視裡說的「被溫柔以待」和「怦然心動」的意義和感覺。

  咦,林輕語被自己的回憶震撼了一下。

  原來,她以前還喜歡過蘇逸安的啊。

  只是在蘇逸安去國外之後,她父親去世,變得兵荒馬亂的生活一瞬間秒殺了小時候初初萌動的春心,而在林輕語休學回來重讀大三的時候,與蘇逸安的重逢更是讓她無法回憶起小時候的那段心情。

  直到現在,被蘇逸安牽著手,她才想起了這些往事。

  酒精擦在手背的傷口上,方才林輕語拔針頭的時候,動作太過豪放,手背直接被撕出了一個口子,酒精侵入,刺痛讓林輕語不由嘶嘶抽了幾口冷氣,她往後面縮手,蘇逸安卻將她的手指緊緊抓住:「消毒。」

  林輕語躲不掉了,只好忍著痛讓蘇逸安給她的傷做了簡單的處理,然後拿繃帶裹了起來。

  全程冷漠,一言不發,但傷口卻包得好好的,讓林輕語徹底從剛才的驚惶當中走了出來。

  蘇逸安就是這樣,從小到大一直如此,除了在下雪天以外,他好像不管遇到什麼情況,見到什麼事,都能這麼淡定自若,冷靜得可怕的處理,雖然鬼知道他心裡是怎麼想的,但他的態度,就能讓和他站在同一戰線的人,感到心安。

  ……雖然她總是和蘇逸安站在敵對戰線,經常被他這副模樣氣個半死……

  「那個……」林輕語看著蘇逸安將用過的醫療用品放回去,有點不好意思的開口,「今天謝謝你來救我啊。」

  很久沒聽到林輕語這樣和自己說話,蘇逸安微微一怔,他轉頭,但見自己旁邊坐的是一個肩膀寬敞、面容硬朗、一頭幹練短髮,現在卻跟大姑娘似的羞澀撓頭的漢子……

  蘇逸安又面無表情的回過頭來。

  他的心裡幾乎是不由自主的嘆了一聲氣。

  不知道為了什麼,他竟莫名的覺得自己有點難過……

  「你知道紀嫣然被人跟蹤,為什麼一開始不報警。」蘇逸安直接岔開了話題,一邊帶著林輕語出了校醫院,一邊聊著,「安全意識這麼差?」

  又像是在被老師訓話了……林輕語在心裡嘀咕了一句,答道:「紀嫣然一開始不讓報警,我想是個陌生人的事,我去瞎摻和什麼呀,兩頭不討好,就懶得管,後來又有一次遇見紀嫣然被跟蹤,我電話都掏出來了,被她給打掉了。」林輕語摸出手機,「你看,屏幕都碎了。」

  蘇逸安瞥了一眼。林輕語反而問他:「對了,你怎麼知道我在校醫院的?還有你今天給我發的那條短信……你是……專程過來救我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