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是藍色的,是美而璀璨的星空塗層,傢俱是最適合小孩子的,這一切都是容白精心打造的,因為不能讓人走進家裡,所以容白是自己親手打理,親手用油漆繪製出來的。雖然還是很粗糙,但這已經是容白竭盡全力弄出來的了。
容白從不是會替別人考慮的人,然而現在,他內心那顆溫柔的種子逐漸發芽,慢慢發展壯大。他以前從未為江岩柏做過什麼,現在卻截然不同。
畢竟那時候的江岩柏是那樣強大,無所畏懼,似乎沒有什麼是他做不到的。
只要是容白想要的東西,江岩柏一定會把東西捧到容白的面前。
江岩柏就像是守著寶藏的怪物,他不知道怎麼去愛一個人,只能把自己擁有的全部奉獻出去,卻不知道對方要的究竟是什麼。
只能和容白漸行漸遠。
兩個不知道如何愛人的人,一開始的激情消失之後,兩人根本不知道如何運營生活。
江岩柏被容白領進了屬於他的房間,他在進去的一瞬間屏住了呼吸,這多麼像一場美夢啊,他在更小一些的時候常常幻想著會有一個人突然出現。
讓他脫離出如充滿毒氣的沼澤一般的李家。然而他等啊等,等他終於認識到了現實,認識到了永遠不會有這樣一個人之後。容白出現了。
這個自稱是自己堂哥的人彷彿是從天而降的天神,他會給自己準備溫暖可口的盒飯,會給自己買保暖漂亮的新衣服,還給自己準備了一個在童話裡才會出現的房間。
一切都是新的,一切都是甜美的。
容白就像是拿著棒棒糖的魔鬼,可對此時的江岩柏而言,就算容白是魔鬼,為了這個棒棒糖,他也願意心甘情願的奉獻出自己的靈魂,永不反悔。
「喜歡嗎?」容白也不知道江岩柏喜歡什麼,繪製圖案的時候他只是鬼使神差的想到了星空,那天晚上,江岩柏向他求婚的時候,正是群星最為璀璨的時候。
他自己也不知道,他記下了那場景,並且記到了今天。
那是靈魂上的印記,深深壓印,永不落灰。
江岩柏抬頭看著容白,又看了看房間那似乎漫無邊際的星辰,明明有些地方的油漆顏色深淺不一,可是在現在的他眼裡,再也沒有比這更加美麗的畫作了。
「我很喜歡。」江岩柏的聲音很輕,似乎害怕打擾到什麼,他緩緩低下了頭。再次抬起來的時候已經恢復了往日的表情。
然而有什麼東西已經被放進的心底,再也無法抹去。
容白笑了起來,他抓住江岩柏的手,帶著江岩柏走到了客廳,桌子上擺放著一個巨大的生日蛋糕,雙層生日蛋糕,上面點綴著鮮花和巧克力,還有幾個醜醜的大字:江岩柏生日快樂。
這就是容白為什麼這週一定要把江岩柏帶出來的原因——今天是江岩柏十歲的生日。
江岩柏看著桌子上的蛋糕,他感覺自己什麼都沒有想,可是鼻子一酸,眼睛就紅了。他閉上了眼睛,這一次,是真的忍不住了。只能靠閉緊眼睛來忍住眼淚。
容白關上了燈,室內一片漆黑,現在已經是晚上八點鐘了。
江岩柏坐在餐桌前,他閉著眼睛。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容白唱起了生日歌——他的歌喉可不怎麼樣,號稱是KTV殺手,但凡是他一張口,滿座的人都得逃走。
然而江岩柏卻就著這慘不忍聽的歌聲吹熄了十根蠟燭。
「許願了嗎?」容白問道。
江岩柏點點頭,他雖然從沒擁有過生日蛋糕,但是沒吃過豬肉還是聽過豬跑的。同學們每到過生日的時候都會炫耀,他聽得多了,早就麻木了,也不知道出生的那天有什麼值得慶祝的。
「那就吃飯吧。」容白從廚房端出了一碗長壽麵,這就是他自己煮的掛麵,裡頭臥了一個荷包蛋,不多,就小小的一碗,並不能填飽肚子。只是象徵性的吃一點,和蛋糕是一個道理。
象徵意義大過實際用途。
江岩柏一口一口吃著,感受到飽腹的滿足感,他有些忐忑,又有些茫然。
容白是他的親戚,可是這個親戚又有多親呢?從小看著自己長大的李家人尚且如此,這個之前從未見過的堂哥,又能像這樣對待自己對待多久呢?
未來是不可見的,就像一條隧道般神秘,江岩柏不知道這隧道是否有出口,前方是否有亮光,一路上有沒有人為他保駕護航?
容白忽然問道:「你以後打算怎麼辦?」
容白是個很懶的人,他懶得和李家人糾纏,就像是一個乾乾淨淨的人不想下泥坑一樣。除非必要,誰會願意弄得一身髒?再說了,那一家人以後也不可能有什麼發展,眼界和思想決定了人能走多遠。只注意蠅頭小利的人,始終不可能有大的發展。
當年江岩柏的父親留下了一萬多塊錢,在那個年代已經是一筆潑天財富了,人均工資不到十塊錢,有一萬是個什麼概念?可是一直到現在,人均工資二十了,萬元戶出現了。李大成依舊一事無成,坐吃山空。
容白絲毫不懷疑,再過幾年,李家就會一窮二白。
他根本不需要自己下手,李家就會分崩離析,成為時代潮流中被拍死在岸邊的螞蟻。
江岩柏沒有說話,似乎在思考,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我不想再和他們生活在一起。」
「這倒是。」容白的嘴角一撇,顯然對李大成一家並無好感,甚至稱得上是厭惡。
他見多了李大成這樣趨名逐利的人,端著一副虛假的面容,舉手投足之間猥瑣氣質濃郁,這樣的人走不了多遠。
江岩柏笑了笑,他的笑容陰鬱而狠毒,宛如一條隨時準備著露出毒牙的蛇。
就連容白都嚇了一跳,他從未見過江岩柏這樣的笑容。他和江岩柏認識以來,江岩柏的笑都是克制的,壓抑的,帶著一種說不出來的味道,飽經滄桑,卻十分迷人。
如同一款醇濃的香水,聞在鼻尖全是荷爾蒙的味道,充滿了侵略感,卻又克制非常。
讓人想要扒掉他身上的西裝,裸露出肌肉均稱的性感身體,舔舐他身上汗珠。
當年的容白就是如此想的,也是如此做的。
容白從未見過這樣的人,明明衣冠楚楚,卻讓他無法克制。
「你會離開嗎?」江岩柏忽然問道。
容白愣了愣,他無法做出任何承諾,他只知道自己不會永遠留在這裡,他還有父母需要贍養,不可能一直留在這個虛幻的時空中。無論如何,他也必須找到回去的方法。
容白的沉默已經是一種回答了,江岩柏點點頭:「我知道了。」
江岩柏從不天真,他也沒有任何天真的機會。
「我要拿回那套房子。」江岩柏的語氣非常堅定,眉眼之間全是不屬於這個年紀的決絕,「我要自己拿回屬於我的一切。」
「好。」容白的語氣很溫柔,他說道,「你會如願的。」
容白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很正常,沒有一絲一毫的情緒波動。但他緊握的手出賣了他此時的情緒,他的骨結突起泛白,緊咬著牙關。
他從沒有一刻像現在一樣痛恨李家人,但他卻不願意去深究自己痛恨李家人的原因。
這天晚上江岩柏睡得很好,他躺在乾燥溫柔的被窩裡,床尾有一盞小小的燈,在昏暗的燈光中他能看到溫柔的星空。
空氣中似乎還瀰漫著獨屬於容白身上的味道,江岩柏閉上眼睛,很快沉睡了過去。
天剛濛濛亮,陽光從窗簾的縫隙中透了進來,江岩柏瞬間睜開了眼睛,他利索的穿好衣服,又去衛生間洗臉刷牙。等做好了這一切,他無所可做,就去敲容白的房門。
容白好不容易等到週末,不用再早起給江岩柏準備盒飯,正在快活的睡懶覺。
「誰啊?!」容白現在的腦子還是團漿糊,他的起床氣很大,抬起胳膊遮住眼睛呻吟了幾聲,才慢慢清醒了過來。
容白坐在床邊,穿好拖鞋才過去開門。
江岩柏就站在門口,沒有任何表情,容白順手揉了揉江岩柏的腦袋。兩人去樓下吃的早飯,油條和豆漿,簡直絕配。
「我們吃完去買點禮物,去看看你班主任。」容白說道。
他知道人情冷暖的重要性,江岩柏畢竟要在這個班上待好幾年,和班主任搞好關係沒什麼壞處。班主任的情緒同時也會影響江岩柏的同學。如果班主任識相,那最好不過,如果不識相,容白也有辦法讓他不得不低頭。
但是江岩柏不明白:「他不是好人。」
「他不需要是好人。」容白笑了笑,「我們現在只能接觸到你的班主任,等再過段時間,我要是能接觸到校長,就能給你轉班。」
「不轉班。」江岩柏搖了搖頭。
「行,你說了算。」容白沒有反駁,他尊重江岩柏的決定。
江岩柏年紀才這麼小,就已經有了主見,這是件好事。
禮物總是很難挑的,尤其是買給老師的禮物,容白在商場看了許久,最後還是選擇了一條黃金項鍊,這是給班主任妻子的,既然男人的東西不好買,女人的就好挑多了。
一條黃金項鍊,一個黃金手鐲,再加上一套進口的口紅,就算班主任拒絕,他的妻子也不會。容白摸摸自己的下巴,覺得自己還是有那麼點小智慧。
如果他足夠貪心,就一定會收下,一旦收下,那他的未來就由不得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