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第一條短信之後,兩人開始有來有往的發消息。
容白覺得這種互發短信的行為十分幼稚,可是沒辦法,不回短信好像不太有禮貌。
兩人的短信也沒什麼實質性內容,幾乎都是江岩柏在問,容白在回答。
就連問題也十分無趣,可容白隨時都會把手機掏出來看看,要是一直沒有回信,他又會煩躁不安。
「你最近一直都拿著手機在看。」成和把腦袋探過來。
容白嚇了一跳,他幾乎是條件反射的把手機放回包裡,有些無措地左右看了看:「說的就像你不玩手機一樣。」
成和靠在課桌旁,把自己的手機拿出來,隨意按了按:「沒什麼可玩的,我爸把我的卡停了,不准我買智能機。」
「話說回來,你這款智能機我還沒見過。」成和攤手,「給我看看你的手機。」
容白搖頭:「你自己去買,我才不給你看。」
成和撇嘴:「一個大男人,這麼小氣。」
容白偏過頭,並不把成和的話放進心裡:「小氣又怎麼樣?大方的人也不一定過得很好。」
「對了,上次人家讓我幫忙給你的情書,你看了嗎?」成和坐到座位上,同學們陸陸續續地走進了教室,要上課了。
容白愣了愣,他根本不記得自己曾經看過的情書了,他收到的情書太多,從沒有認真看過。甚至不記得末尾的名字。
成和搖搖頭:「你這樣不行,什麼時候才能談戀愛啊?」
「你以為我是你啊,天天想著怎麼去勾搭女生。」容白嘲諷道。
成和哼了一聲:「你不會懂這種樂趣的。」
容白沒什麼精神的聽著課,他不怎麼愛上學,也不喜歡坐在一個地方不動彈。
老師在上面講著課,身邊的同學坐著筆記,成和就在一邊睡覺。
下課以後,成和就像是被解開了韁繩的野馬,把課本扔給容白以後自己就跑了。
容白慢條斯理的等著所有人都走了之後才站起來,走出教室的門。
「來了來了。」有人等在教室門口。
容白剛剛踏出教室,就有人攔住了他的去路。
眼前的人是個較小的女生,一頭黑色的短髮,穿著一件寬大的運動衫,把整個人都包了起來。她有雙漂亮的眼睛,嘴唇殷紅,有些手足無措地站在容白麵前。
或許是因為身後朋友的打氣,女生小聲說:「我之前拜託成同學交給你的信,你看見了嗎?」
容白根本不記得這封信,大學時期收到的太多,不可能每一封都記得。
沉默——
「沒收到嗎?」女生的聲音越來越小,她問道,「還是沒來得及看?」
容白十分尷尬,也有些不好意思,他根本不記得和這個女生有什麼交集,也不知道對方的名字。
女生的眼眶微紅,她不願意放棄,再一次問道:「如果你不想看信的話,我可以直接說給你聽。」
「我……」容白狠了狠心,「我現在不想談戀愛。」
「我可以等你。」女生抓住容白的手,「等你想談戀愛。」
容白有些不舒服的退後了一步,他不想虧欠別人什麼,也不想別人等他。他的語氣很堅決:「我不需要人等我,就算談戀愛,我也不會考慮你。」
說完,容白落荒而逃。
他幾乎是一路跑回了宿舍。
「呀?王子回來了?」宿舍的室友正坐在書桌前玩電腦,看到容白的時候打趣的說了一聲。
容白靠著門,他跑得太快了,有些喘不過氣來,心跳加速,雙頰通紅。
「真是難得看你回一趟寢室。」室友磕著瓜子,調笑道,「你這是怎麼了?背後有怪物在追嗎?」
容白和室友的關係一般,畢竟一直住在校外,而且這才大一下學期,和室友只能算是點頭之交,能說上幾句話而已。
他們還在背地裡給容白取了個外號:王子。
不知道是因為容白像個王子,還是因為覺得容白自命不凡。
容白倒了一杯水,慶倖自己還留了個水杯在宿舍。
「你們和人說話,人家也不會理。」坐在床上的室友陰陽怪氣地哼了一聲,「人家是王子,我們是臭蟲。」
容白理也沒理他,把自己的書跟成和的書都收進了書櫃。
室友急了:「容白,你什麼意思?」
容白斜看了他一眼:「這個宿舍是你一個人的嗎?我怎麼樣,和你有關係?」
「從開學到現在,你回宿舍的次數屈指可數,你既然不想和我們在一個寢室,就別回來。」那人咬牙切齒道,「有錢人還住什麼宿舍,回去住你的別墅吧!」
聽他的話越來越過分,也有同寢室的人說:「別說了,越說越難聽。」
容白出了門,把這些人關在身後。
好久沒回學校了,他也忘記了,其實在同性中他並不算是個討喜的人。
脫離集體生活,活在自己的世界裡,所以他也沒什麼朋友。
出身社會以後認識的那些朋友,基本都是衝著他的身份地位和錢來的。
說的更具體一點,是衝著他父母和江岩柏來的。
他看似家境良好,長得也好,人人都喜歡他。
可是不喜歡他的人更多,他們會在表面上誇讚他,表面上迎合他。
背地裡說著他的壞話,說他自以為是,除了家境和皮囊之外一無是處,沒有半點可取。
所以他會和成和成為朋友,他們兩個人,看起來全然不同,可骨子裡是相似的。
不相信別人,難以付出真心。
只是後來的容白遇上了江岩柏,而成和依舊是現在這副模樣。
或許這才是他們最終失去所有聯繫的原因吧。
容白的手機又震動了,是江岩柏發過來的短信。
「今晚有時間嗎?微笑.jpg」
原本準備發送沒空的容白,把短信刪了之後,發了個「有」過去。
下午六點,容白走到了校門口。
門口停的全是車,大學已經有不少同學拿到了車,容白嫌麻煩,再加上家裡學校並不遠,容白幾乎不會自己開車。
「這裡。」有人喊著一聲。
江岩柏搖下了車窗,沖容白擺了擺手。
容白走了過去,他坐上了副駕駛。
「記得安全帶。」江岩柏側身幫容白掛上了安全帶。
容白看著江岩柏的後頸,那裡有屬於江岩柏的溫柔的體溫。
容白在座位上閉上眼睛休憩,他竟然忘了,一開始願意接受江岩柏,原因就是江岩柏的咄咄逼人,把自己逼的退無可退。
「很累嗎?」江岩柏忽然問道。
容白有些恍惚:「有點。」
「那就睡吧,到了地方叫你。」江岩柏的聲音似乎是從遠方傳來,聽不太真切。
在江岩柏身邊,似乎就格外安心一些,容白很快睡了過去。
江岩柏放起了舒緩的音樂,調高了空調溫度。
人已經來到了他的身邊,十年都等了,不急於一時。
容白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江岩柏已經離開了車,在車外和人通話。
容白透過車窗看著江岩柏的背影。
「這是哪兒?」容白打開了車窗。
江岩柏對手機說:「之後再說吧。」隨後掛斷了電話。
江岩柏把手機放回去,他朝容白走去:「你之前說想看夜景,我就帶你過來了。」
容白愣了愣,自己什麼時候說過想看夜景了?
「不過你那時候沒有等我。」江岩柏似乎是知道自己說錯了話,閉上了嘴。
又認錯人了吧?
容白垂下頭,他不知道自己在生什麼氣,江岩柏有過去式很正常的事。以前江岩柏不和他說,也是很正常的。沒人會喜歡把自己完全暴露在別人眼前。
兩人都沒有說話,容白看著江岩柏的側臉,江岩柏還是相遇時的那副樣子,不過似乎比以前更溫柔了一些。
那時候的江岩柏總是冷著張臉,似乎全世界都欠了他的錢,他就是最大的債主。
可是現在江岩柏,卻是另外一副樣子。
「你們學校的圖書館確實需要維修了。」江岩柏移開視線,似乎在克制自己,「我之前去看了,很多地方都漏水了,老化的很嚴重。」
容白根本不關心這些:「是嗎?」
江岩柏笑了笑:「兩週後會開始重建。」
「哦。」容白答了一聲。
「你心情又不好了。」江岩柏嘆了口氣。
容白搖頭:「沒有。」
「心情不好要說出來。」江岩柏拍了拍容白的肩膀。
容白看了他一眼,什麼時候輪到江岩柏來說自己了?明明一直以來把心思藏在心裡的是江岩柏才對。
「口是心非。」江岩柏輕聲說道。
容白瞪了他一眼:「說誰口是心非?我一直都是有什麼說什麼,你才是,天天板著一張臉。」
突然,江岩柏的臉湊到了容白麵前。
容白嚇了一跳。
「我有板著一張臉嗎?」江岩柏笑著問。
他的笑容很溫柔,很溫暖,也——很吸引人。
容白的臉瞬間紅了,他有些慌亂的推開了江岩柏:「你別離我這麼近。」
江岩柏順勢拉住了容白的手,他臉上依舊帶著笑容,從容不迫的步步逼近:「你喜歡吃什麼,穿什麼,愛去哪裡玩,可以告訴我嗎?」
「你問這個幹什麼?」容白轉過頭去。
江岩柏倒是非常真誠:「我喜歡你,想要追求你。」
容白哼了一聲:「我不喜歡男人。」
「所以我說你口是心非。」江岩柏的手撫摸著容白的面頰。
容白打掉了他的那隻手,很是不滿:「我又沒說謊。」
「你父母沒在這邊嗎?」江岩柏忽然問道。
容白愣了愣,他點頭:「他們很忙,有時候也會專程過來看我。」
「一個人很無聊吧?」江岩柏站在容白身邊,兩人的距離很近,甚至能感受到對方的體溫。
容白轉過頭:「我不是一個人,我又不是沒有朋友。」
江岩柏沒怎麼說話,他只是用那雙帶笑的看著容白。
容白轉過頭,他不想看江岩柏。
明明一模一樣,可是和他認識的那個江岩柏又有很多不同的地方。
他所認識的江岩柏,根本不會說這樣的話,也沒有這麼溫柔的眼睛。
他的江岩柏只有一雙冰冷的,不知道如何表達情緒的眼睛。
黑夜終於降臨,山上萬籟俱靜,只能聽見蟲鳴聲與風聲,樹葉婆娑的聲響。
萬家燈火在黑夜中點亮,從山上看下去,城市變成了巨大的燈盞,就像是地上的星辰。
容白看著這一切,內心沒什麼觸動,他忽然記起,江岩柏最愛的就是那片晨星。
而這晨星,說不定就是因為那位愛看夜景的「朋友」。
容白出離憤怒了,他覺得自己曾經得到的一切都是假的,感情是假的,過去也是假的。
「你那個朋友,是誰?」容白的眼睛裡似乎冒著火,他完全忘記了現在只是自己和江岩柏的第二次見面,他本來並沒有立場和資格質問江岩柏。
江岩柏呆住了,他想了會兒,最終還是決定毫無隱瞞地說:「是你。」
容白莫名其妙:「我們以前可從沒有見過。」
在他大學之前,他從沒有見過江岩柏,更別說是和江岩柏成為朋友了。
江岩柏搖搖頭:「你只是不記得了。」
容白覺得江岩柏的記憶一定是產生了什麼偏差,或者也只是給他自己找個藉口。
更或者,只是掩蓋他把自己當成替身的真相。
越是這麼想,容白就越是難受,好像他成了一個笑話,他以為的愛情,其實只是他單方面的愛情。建立在謊言之上,而自己卻從未懷疑。
重來一次,反而剝開重重迷霧看到了真相。
兩人站在平地上,容白看著無趣,說道:「走吧,我不想看了,沒意思。」
江岩柏也不反對:「上車,帶你去吃飯。」
或許自己不應該再和江岩柏有任何牽連,容白移開視線,一旦和江岩柏扯上關係,就很難再脫身了。
「去哪兒?」容白問了一句。
「上次你說的那家夫妻火鍋,我已經訂好位子了。」江岩柏轉頭倒車,並沒有關注容白的表情。
容白低著頭,沒有回答。
兩人一路行駛過大橋,喧鬧的鬧市,最終停在一處小巷裡。
火鍋店就在小巷路口,雖然可以訂位,但其實鋪面並不大,只是一個小小的路邊攤,由一對夫妻經營,每天非常忙碌,經常要忙到半夜。
來這裡吃飯的大多數都是附近的工人,因為便宜實惠,味道又非常不錯,很受歡迎。
在這樣的環境之中,容白和江岩柏格格不入,工人們才下班,灰塵撲撲,他們盯著這兩個打扮的乾淨且一絲不苟的人,很快移開了視線,繼續自己的話題。
「您看看要點什麼。」老闆娘把菜單拿過來,
江岩柏勾了些菜,又把菜單遞給了容白。
「你很少來這種店吧?」容白忽然問道,「你應該喜歡去那種高檔的西餐廳,吃牛排喝玉米濃湯。」
至少他們兩在一起的時候,江岩柏最愛帶他去西餐廳。
容白一直以後那是江岩柏喜歡的,所以從來沒有說過什麼。
江岩柏搖了搖頭:「我沒什麼特別喜歡的,非要說的話,應該是肉吧,我小時候沒什麼機會吃肉。」
在沒有遇到容白之前,江岩柏一年都吃不了幾次肉,有一次他偷吃炸完油的油渣,被楊金釵打的下不了床,還叫他喝了一碗豬油。從那以後,他連肉都不怎麼愛吃了。
容白顯然沒想到江岩柏會這麼說,以前江岩柏從來不說這些,好像他是個無慾無求的人,沒什麼特別的喜好,也沒什麼喜歡的人或事。
江岩柏燙好了毛肚夾進容白的碗裡,他笑著說:「你多吃一點。」
看著那片毛肚,容白有一瞬間的害怕,江岩柏變了,他不再是以前那個一板一眼,把自己藏匿起來的男人了。
但是容白寧願江岩柏還是以前那個樣子,這樣,他就可以義正言辭的拒絕江岩柏的所有請求,甚至離江岩柏遠遠的。
因為他已經知道最後兩人的結局會是什麼樣子。
可是現在,江岩柏變了,那未來也就變了。
會讓容白開始設想,如果是跟這樣的江岩柏在一起,未來又會變成什麼樣子。
他現在站在人生的分岔路口上,每一條路都是一種選擇。
而他根本無法下定決心走哪一條。
容白茫然無措,可是這次,沒有人會來給他指路。
一切都要靠他自己。
容白吸了一口氣:「這是我們第二次見面吧?你就說要追求我,不覺得自己太輕浮了嗎?」
江岩柏笑了笑:「我又沒做什麼,只是帶你去看夜景,請你吃飯而已。我沒追求過人,也不知道應該怎麼做,如果我哪裡做的不好,你就直接告訴我,我會改。」
「你……」容白說不出話了。
容白給自己找了一大堆遠離江岩柏的理由,此時才發現那些理由就像是易碎的玻璃,被江岩柏的一句話粉碎的屍骨無存。
「那你……」容白想了想,問了一個非常尖銳的,江岩柏曾經無論如何都不願意回答的問題,「你的父母和家人呢?」
誰知道此時的江岩柏只是愣了愣,他把菜倒進鍋裡,眉目間十分溫柔:「我爸媽早逝,我出生之後他們就不在了,我被舅舅和舅媽收養,舅舅舅媽虐待我,有人幫我離開了他們。」
「我叔叔和嬸嬸還在,他們領養了一個孩子,現在在老家定居,他們說是不想離開故土。」
容白愣住了,他明明記得江岩柏是個孤兒,他們認識的時候,江岩柏根本就沒有熟悉的親戚。
這個叔叔和嬸嬸又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以後有機會的話,我會帶你回去見他們。他們人很好,一定會喜歡你。」江岩柏笑著說,「奶奶在兩年前過世了,她走的很平靜,是自然死亡的。」
那個總是念叨著緣分的奶奶,走也走的不讓人憂心,她是在睡夢中離開的,嘴角還帶著笑。似乎她等待許久人,終於來接她了。
容白有些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
「我知道。」江岩柏看著容白的眼睛,「你只是想更瞭解我而已。」
容白這下別說臉了,連脖子都紅透了,他結結巴巴地說:「誰要瞭解你啊!」
「我在三街那邊買了套房子。」江岩柏說著就給容白遞過去了一把鑰匙,和一枚戒指,「你隨時都可以過去。」
鑰匙和戒指都在燈光下閃爍著冰冷的光。
那是一枚黃金戒指,細細的一個環沒有任何花紋裝飾,上頭還有一顆小小的碎鑽。容白有些愣神,他總覺得自己在哪裡看到過這枚戒指,非常熟悉,他沒管鑰匙,只是把戒指拿了起來。
容白鬼使神差的把戒指套進了自己的無名指,大小非常合適,就像是給他量身定做的一樣。
「我今年三十歲了。」江岩柏忽然說,「我名下有八套房產,其中五套分別在港海和上京,還有三套是別墅,都在海城。」
「在事業上,我大概也算是小有成就,江榮集團是我的產業,各個行業都有涉獵。」江岩柏非常認真,「這些東西,如果你要的話,我都可以給你。」
這可把容白嚇了一跳,有人這麼追人的嗎?一上來就把自己的全部身家都擺到了明面上。
但凡是個貪婪些的人,怎麼可能放過這只肥羊?
容白嚥了口口水:「你把鑰匙收回去,我沒興趣,再說了,我家也不缺錢。我又不拜金!」
江岩柏笑著搖了搖頭:「這和拜金有什麼關係?我奮鬥這麼多年,擁有這麼多東西,就是想能把這些給你。」
他披靳斬棘,遍體鱗傷後得到的所有,都是為了有朝一日,把這一切都獻給自己所愛的人。
容白被江岩柏嚇了一跳,他認為江岩柏肯定是認錯了人,於是他深吸了一口氣:「你認錯人了,我叫容白,我以前並不認識你,和你也沒什麼交集。」
江岩柏卻搖了搖頭:「你不用說,我不瞎,我的眼睛看得見。」
容白無語了,他覺得江岩柏不僅是認錯了人,還是一根筋。
等著吧,他最後肯定會發現,自己並不是那個人,那個愛看夜景的江岩柏所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