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荊揚說過那些話,抽過那根菸就走了,好像多日的試探,就是為了一吐為快。
落塵在他走後,走到他靠著的那扇窗前,向外眺望,似乎,每日常見的風景,都變得模糊起來,在夜色的籠罩下,有種撲朔迷離的感覺,就像楚荊揚給她的感覺。放在眼前的,讓你一目瞭然的,反而更加琢磨不透,難以相信。
隨後的週末,落塵望著依舊忙碌林緒,想起楚荊揚的話,「你愛林緒麼,你知道愛情麼?」忽然覺得一陣恍惚。自己跟著他三年了,有過的是愛麼?為什麼楚荊揚那麼輕易的就能說出來,那麼輕易的就把愛說出來。究竟是別人把愛看得太輕,還是自己把愛看得太重,其實自己,對愛卻總是說不清道不明。
愛,這個字眼,好像提起來,就有些酸澀的感覺,輕易不想提起。在校園裡,經常可以看到小情侶的身影,看到互握的兩隻手,看到交頸的擁抱,這些,落塵都覺得沒有什麼,但,情人眼中的喜悅的流光溢彩,那華光,卻有些耀眼,映照著自己的孤單。
落寞從落塵臉上浮現出來的時候,林緒不是沒有發覺。但他能怎麼樣呢,他能做的,已經盡力了。他不是不知道旁邊有個強敵在虎視眈眈,但如果僅是為此,就讓林緒做什麼的話,那就不是林緒了。他要的是長久的生活,而不是一時的衝動或者激情。能被衝動和激情征服的,也不是自己生活的一部分。
當然,衝動和激情就是林緒對愛情的註解,他對愛情既沒有憧憬也沒有渴望,太洶湧澎湃並不適合他,他認為也不適合落塵。所以,對於楚荊揚的環伺,林緒也只是靜候,反正無論落塵走多遠,自己也都是在這裡,家就是在這裡。
落塵其實並沒把楚荊揚的表白本身放在心上,在她看來,這同楚荊揚以前的欺負一樣,只是為了滿足他自己的惡趣味罷了。其實,一段時間接觸之後,落塵本來對他的惡感減少了很多,畢竟,在C大,要討厭受人擁戴的楚荊揚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但他的花招層出不窮,打著愛的幌子又不知道要做什麼,就讓落塵覺得有些厭煩。
所以,兩個人之間的距離,被落塵拉開了。對著一個不掩飾企圖的人,落塵很覺得有點累。楚荊揚跟過來,落塵就停下腳步,冷冷的看著他,也不說話。她覺得,已經明確表達過不想被打擾,但凡識趣一點的人就知道得尊重別人的拒絕,何況是那麼直白的拒絕。當然,對於那些惡霸慣了的人,不能依常理推斷。
已近期末,課程也都進入複習階段,落塵也不去上晚上的課了,在宿舍裡看書,趕論文,有人敲門也不理。濛濛要來,也都是先打電話過來。
濛濛最近神秘的很,每天走得很早,很晚才回來,偶爾過來坐坐,也就是躺在落塵的床上唉聲嘆氣,對美食都沒有興趣。有的時候還沒頭沒腦的對落塵說:「落塵,落塵,我要是會絕世武功就好了。」
落塵問她:「你想學什麼武功啊?」
「玉女心經。」落塵哪裡知道玉女心經是什麼武功啊,以為濛濛也是亂說的呢,一笑置之,也就是這個濛濛,是落塵大學生活的一點亮彩。
楚荊揚在這麼薄弱的防線下,也沒發起什麼猛烈的進攻。他只在發現落塵沒去上課後來找過落塵一次,她沒開門,楚荊揚就自顧自的靠在落塵的門旁,呆了一會。站在那,楚荊揚自己也在反省,怎麼就那麼沉不住氣,之前不還是想好了不說什麼的,同她在一起就心滿意足了麼。可原來,對著她,就想讓她知道,想讓她知道,他的心,為著她,總是隱隱作痛,總是懸得那麼高。
那次之後,楚荊揚就沒再特意的跟著落塵,他在落塵面前出現的幾率也小了很多。經常,都是在夜裡忙過之後,他會到落塵的房門前坐下,靠著房門,沉澱自己的心情。即使週末的時候,明知道落塵不在裡面,他也會去坐坐,絲毫不擔心是否有人經過會被嚇到。
雖然沒有追求誰的經驗,但脅迫一個人,楚荊揚是極為拿手的,抓住一個人的弱點,本就對他來說輕而易舉。陰謀、算計,甚至暴力,對於楚荊揚來說都是再熟悉不過了。但是,他一點也沒有興起用那樣的手段對付落塵的念頭,他要的是落塵心甘情願,要她全部的愛,並不是要霸佔她這個人。既然,林緒先出現了,就得遵守規則,有個先來後到,自己再怎樣,也得等待,等待落塵自己的選擇。
有的時候,楚荊揚會到路邊,他曾經靠過的那棵樹下,坐一會,回想一下當時,落塵的笑顏,和自己緊抱住她時,她略低的溫度,這時,就會覺得,對她的渴望有些急不可待,恨不得馬上抓住她,狠狠的抱住她,把她揉到自己的身體裡。
再見林緒時,楚荊揚也多少有些較勁的意思,但表面還是沒有露什麼聲色。這個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男人,有著超乎年齡的成熟、深沉、內斂,十分出色,加上身家背景,自然是適齡女孩趨之若鶩的對象。這個對手很強勁,但也配得起自己與他放手一搏。雖然自己輸在先機上,落塵對自己的印象也不好,但也未必就毫無勝算。這兩個都冷靜得有些木然的人,在一起能有什麼樂趣,沒擦出火花也是自然。
楚荊揚對落塵,沒有任何所謂步驟計畫。他真的就是讓自己靜下心,等待,等待轉機,等待或者的奇蹟。
冬天裡的第一場大雪不期而至,濛濛拉著落塵到運動場上遛彎,說是讓她聽聽冬天的腳步聲,嘎吱嘎吱的,會把霉運都踩在腳底,帶來漫天的好運氣。落塵笑說,這都什麼跟什麼啊,但也穿上最厚的外套,跟她瘋去了。
濛濛嚷著要堆雪人,落塵沒堆過,濛濛教她,怎麼推個大雪球。兩個人正推得不亦樂乎呢,楚荊揚出現了。他走過來,靜靜的推出一個較小的雪球,捧在手上,端端正正的擺在落塵她們的大雪球上。然後,對落塵說,「跟我來,有事同你說。」
落塵點點頭,最近他銷聲匿跡了,倒是讓她很得了一陣清靜。他的不糾纏,倒是很有點風骨,雖然也可能連表白都本是玩笑。
落塵跟著楚荊揚登上露天看台,楚荊揚伸手把上面的積雪推開,坐下,落塵站在他的下一階上,等他說話。
「當初洗劫你養父母的人,我找到了。」
這個消息太意外,落塵不明所以的抬頭看著楚荊揚。
「我聽說他們當初的死因,就找人查了下。」楚荊揚輕描淡寫。其實,當他得知落塵養父母的死因,就著手調查。雖然在黑道混過,相信弱肉強食的真理,但楚荊揚始終秉持著盜亦有道的原則,任何對生命的輕賤,都會讓他很憤怒,為了錢就剝奪人生存的權利,更是楚荊揚最不能容忍的。他幫助「綠林」統一並且規範化,也是希望,這種喪心病狂的暴力犯罪能夠降到最低。也是那幾個人命中應有此劫,他們以為風聲過了,都從外地回來,打算順風順水的從頭開始。而楚荊揚早就放出風聲,要查當年的事,正好撞在槍口上,逮個正著。
當年這一無頭公案,徐蔓之也找人過問過,但,由於兇案是發生在外地,而且車禍後也沒找到什麼有價值的證據,所以即使從上面施壓,也是沒有多大進展,至今懸而未破。落塵始終相信,善惡有報,但也一直惦記著死得那麼突然的養父母,每年待落沙去掃墓,都祈禱著早點破案。
「不是道上的人做的,但當時犯下這麼大的案子,不靠道上的人,也不能這麼安穩的避到現在。」楚荊揚解釋給落塵聽,「他們一共是三個人,同那個司機認識,知道有進貨的事情,打探了路線,就臨時起意,把整車的錢都端了,然後製造車禍的假象。」
「你說抓到他們了?」落塵還是有些難以置信。
「是,人在我手上,看你打算怎麼處理。」
「我怎麼處理?判他們多久就是多久,判他們償命就得償命。」落塵有些激動,盼著能抓到那些人,盼著能讓父母多少死得明白,等待得太久,已經盼得失去耐心和信心了。
「我以為你或者會想見見他們,或者想小懲他們一下。總是得看看你的意思,才好再打算。」
「不用了。落沙已經淡忘了,我不想他再記起。就讓那些人接受法律的審判,受到應得的懲罰吧。」落塵站在那,想了想,說道。
「好,把他們繩之以法,你也不用再記著了。」楚荊揚點點頭。
落塵望著楚荊揚,雖然他並沒說怎麼抓到的,但一定不容易。林家這些年也一直在盯這個案子,懸賞一直在漲,也沒有什麼線索。楚荊揚這麼短的時間就能把人都抓到,可見,他是很下了功夫的,也很有本事。
「謝謝你。我父母可以安息了,他們都是很好的人。」落塵走下看台,對著楚荊揚鞠了一躬,又朝遠方墓地的方向拜了一拜。落塵本來想說,你實在不需要為我做這麼多,但覺得,楚荊揚這次做的這件事,實在是不能不領情,若是再說別的什麼,就太小家子氣了,也沒有必要客氣,抓住壞人,還是大快人心的好事。
「不單是為你,我痛恨這種人。別放在心上。」楚荊揚走下來,扶起落塵。
「審判的時候,我想去聽。」
「沒問題,我來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