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落塵回到自己的房間,落沙還站在那裡,欲言又止的樣子。落塵搖搖頭,她不想解釋,在她看來,這完全是自己的私事,並不會影響到落沙,根本沒必要多說什麼。何況,她也不知道能怎麼解釋給落沙聽。「晚上你自己吃吧,我休息下。」

  落沙在那裡又站了很久,什麼話也沒說,慢慢的退了出去,輕輕的打開門,又輕輕的關上。

  空氣中還有很重的林緒的味道,似乎不斷的湧過來,要淹沒她。落塵把窗戶大敞開,讓鮮冷的空氣衝進來,驅散這種滿是林緒的氛圍。拉過大衣,裹緊自己,落塵站在窗口靜靜的吹風。別以為她在想什麼,她什麼都沒有想,好像新鮮的、冰涼的空氣能純淨一切,就這樣就好。

  不知道站了多久,落塵無意間低頭,樓下,林緒靜靜的斜靠著車,站著,應該也是同樣許久。他只著西裝,就那樣的,在寒風中,彷彿沒有知覺般的就那麼一動不動。看他的樣子,他並沒有向上望,好像只是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居高臨下的看林緒,真是個全新的體驗。雖然,樓不是那麼的高,但林緒一樣那麼小小的,伸出手去,就可以把他完全擋住,擋在視線之外。如果,這隻手,也可以那麼輕易的把他擋在心房之外,多好。

  落塵收回手,轉過身,倚著牆坐在窗下,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滋味。他在那裡做什麼,他穿得那麼少在那裡做什麼,得了便宜就走了算了,在那裡,苦肉計麼?!自己要是看不到的話,苦不是白苦,這似乎不應該是他林緒會做的事情啊。

  落塵把冰涼的臉貼到雙膝上取暖,一會,才忽覺,腿上被濡濕了很大一片。她有些迷濛的反手擦了下臉,手背上沾得滿是淚水。看著濕漉漉的自己的雙手,落塵真覺得,自己病了,什麼時候,淚水變得流水一樣,總是不受控制的流淌。心裡,真的有那麼多的委屈和傷懷麼?這樣的自己,是陌生而有些讓人討厭的,哭哭啼啼是無聊至極的事情。

  落塵摸到紙巾,一張張的抽出來,想擦乾自己。但是,就像是在擦別人的淚水一樣,彷彿大腦並沒有接收到指令,停止流淚,反而,愈演愈甚。

  「凌落塵,你真沒出息,他站站你就心疼,他站站你就以為他是為了你,他站站你就以為他是真心的,他站站你就以為,真的會一生一世!」落塵有些催眠似的對自己說著這些甚至都沒有經過思考的話,原來,原來,或者,或者,之前的不哭,只是沒找到出口罷了。現在,林緒遞過來一個扶手,自己竟然就像找到依憑一樣,迫不及待的自憐起來。覺得疼痛,其實是要有人心疼的。想像中的堅強獨立的自己的世界,原來只是幻象,只是在沒有林緒的時候,假想中的堡壘。

  丟開手中的紙巾,落塵索性放任自己的淚水。落沙敲門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團坐在地上,仰著頭,滿臉淚水的落塵。而落塵對他的到來,甚至沒有做出半點反應,她的淚水在窗外燈光的照射下,晶晶點點的閃亮,每一點,都刺痛著落沙。

  落沙看了看手上托盤內為落塵準備的牛奶,猶豫了又猶豫,還是放在一邊,走了出去。她的淚水是誰勾起的,誰才有能力安慰。他早發現林緒一直站在樓下,本來不想多事,但現在,恐怕是不成了。

  落沙穿上大衣,跑下樓,哪怕是能讓姐姐少難受一分鐘也好。

  林緒為什麼要站在這裡,他自己也並不真的明白。之前爆發的那麼美好的兩個人的交融,並沒有讓他真正的放心下來,落塵之後的態度,讓他更加心懸,似乎,離開了,就真的會失去很多很多。或者說,離開了,就會真的改變什麼,有什麼東西,就會悄悄的變質了,再難回覆當初。

  他走下來,一直試圖想清楚什麼,但卻似乎更加紛亂。落塵的態度,並不像是賭氣或者一時意氣。她似乎放得很開,並沒有認為肢體的接觸是在允諾什麼。反過來想,似乎,反而是自己天真了,以為這樣關係的恢復,起碼是兩個人關係回覆的起點。能怎麼辦呢,對著這個完全不知道在想什麼的落塵,怎樣去迎合呢?

  夜晚的寒風,鑽進林緒的衣領,穿過他的身體,帶走他所剩無幾的溫度。就在他忽然發覺,自己似乎已經凍僵的時候,落沙突然出現在他面前。

  「跟我上來一下!」落沙的語氣不大好,甩下一句話,就又轉身跑向樓門。

  林緒也想馬上行動,但四肢原來真的僵硬了,幾乎都不怎麼聽從指揮了。他扶著車,勉力的活動了幾下,才能慢慢的挪動起來。

  落沙跑上樓,等了半天,也不見林緒上來。折回來一看,他還慢騰騰的在走,就衝過去,扯他的手臂,「你快點啊!」一拽之下,才發覺林緒凍得冰冷。他下意識的握住林緒的手,搓動著,「你們,你們啊!」落沙很有點小老頭似的,感慨了下。林緒殭屍似的溫度多少感染了落沙,讓他不那麼責怪他了,半推半擁,他總算是把林緒弄進落塵的房間,關上門。這個人,未必是最好的,但落塵喜歡,落塵在意,就暫且依著她吧,等她倦了厭了,反正還有自己可以照顧她。只要她願意,只要她開心,有什麼是不行的呢。

  林緒進到房間裡,突然的黑暗,讓他立在那好一會才慢慢看清楚房裡的狀況。落塵,坐在窗下,不,應該是蜷縮在窗下,似乎根本不知道他的到來。她的樣子實在是出乎他的預料,之前的決然難道不是她的本意?

  突然的溫暖,也讓林緒的臉和手腳都麻脹起來,他用手揉了下難以做出表情的臉,走到落塵身邊坐下來。

  「你想我怎樣呢?」他握住落塵的手。林緒的聲音已經有了濃重的鼻音,一場重感冒看來勢難避免。

  落塵低下頭,看著林緒握著自己的手,「我也說不出來,但一定不是簡單的就回到從前。」她的聲音也是鼻音很重,兩個人的交談,像是摀住了鼻子在說話。他們的心,又何嘗不是捂得重重疊疊。

  「不是說了,要結婚。」林緒不解,這哪裡是回到從前。

  落塵搖搖頭,一直以來,她也以為自己多少是介意身份的。但,真的這樣的機會在眼前,才真的明白,要的不過是他,要的不過是他的真心,要的不過是他的真心以待。婚姻,像是一座空房子,只有兩個人的相愛,相守,才能讓這個房子成為家,一個能休息,停靠的地方。

  落塵看了看林緒,還是不忍。走到床邊,把被子抱過來,堆在他身上,自己又再坐下。林緒沒拒絕,只是展開被,把落塵也包在裡面,兩個人坐在地上低低的交談。

  「搬出來覺得好?」林緒也不再緊逼,看似不經意的迂迴。

  「還好。」

  「不是一直生病?」

  「這樣的病,一旦好了,就是真的痊癒,不會再得,病著又有什麼關係。」落塵不大在意的說,也沒什麼好掩飾的,她的病,也就是他罷了。

  自然聽得出她的語帶雙關,「我呢,我的病什麼時候會好?」

  「你還沒得,現在吃藥,休息,自然會健健康康的,得病,總不是好事。」

  「得病與否,是能自己控制的麼?」

  「不能完全避免,但總是可以防微杜漸吧。」落塵笑笑,怕的是,生病的人自己不想理會,怕的是,根本不覺得自己是病了。

  林緒忽然發覺,落塵的話語裡面都是疏離,兩個人之間的那種親密和默契,似乎都消失了。再沒有一個出口,是能夠讓兩個人溝通的,即使在一條隧道內,好像也是朝著兩個方向,不能到對方那裡去。除了靜默,林緒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

  過了很久,林緒才又問:「哭什麼?」

  落塵反問:「站什麼?」

  林緒放低姿態,「我在反思,也在想,怎麼能讓你回心轉意。」

  「所謂決定,不就是決定,怎麼會改變。」

  「凌落塵!你是在跟我翻舊帳,發我脾氣麼?」林緒總覺得,落塵是藉機報復自己當日的無情似的。「衝我來好了,你自己哭什麼!」在他看來,哭哭啼啼,自己委屈,實在是沒有必要。

  「嗯,那你哭吧,你替我把淚水流出來。」林緒的不理解,讓落塵也覺得多少有些氣惱,好像自己願意這麼沒出息的躲起來哭似的。

  聽落塵這麼說,林緒反倒笑了。她同自己生氣也好,撒嬌也罷,總是要有個情緒,這才像是情人的感覺。

  「笑什麼,不是讓你哭麼!」

  「眼淚恐怕流不出來,鼻涕行麼?」林緒難得說笑話,他拿過紙,擤了下鼻子,遞給落塵。

  落塵接過來,反手摁到林緒的臉上,想抹去他臉上的笑容。他就是這樣,哪裡有什麼事情在他心裡是嚴重的呢,自己還傻乎乎的心疼,傻乎乎的流淚。愛情好像就是這樣,分開的時候,一點點的問題都被無限放大,難的似乎只有放棄才是出路,而兩個人真的在一起的時候,又似乎,什麼話都無需再談,迎刃而解也不過如此,在一起,只要在一起就好,別的,又算得了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