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到了年三十了,一大早她就在他懷裡被外面的陣陣鞭炮聲吵醒。輝煌發現她是被他緊緊地摟在懷裡的。
小獸睡得很沉很沉,似乎在想什麼心事一樣地皺著眉頭。他的睫毛很長又卷翹,輝煌想起來前幾天見過米寶蓮彩妝廣告,今年主打彩妝有款叫摩天卷的睫毛膏。她在心裡狠狠地BS之,她家的小乖就算不上妝也是美得冒泡。
看著他熟睡的臉,她心裡其實也不免打鼓。盡管他們有了最親密的接觸,她也將許多事告訴了他,可他的身世和家人還有經歷她卻一無所知。這樣想來很不公平,雖然不問但不代表她不好奇。
他的家呢?他的家人呢?為什麼他會離家出走?他的學校在哪裡?為什麼他從來不主動管她要月薪?還有很多很多問題……包括她一直糾結於心的那個叫Mary的美少女。
「小壞蛋,你是從火星來的麼?」神秘又帶著誘惑。
她手指下的曲線動了起來,他瞇起眼來,笑盈盈,手腳開始不安份「一大早的就想引誘人家。」
感覺到他不安分地頂了頂她,輝煌難得地臉紅,「起來了。」
他拖過她的手細細吻著,「今天又不上班,晚上就大年夜了,我們直接就賴在床上等著過三十就好了嘛。」懶懶得團在一室溫暖中,他就想醉死在這裡。
她拍拍他的腦袋,「起來,今天要做個衛生,收拾好房間迎新年。」
他埋頭啃著她胸前的皮膚,悶悶道「我每天都做衛生的,很乾淨。今天就懶散一天嘛。」
她哭笑不得,「按規矩要打掃的。」
「胡說,明明是二十九要打掃的。過了二十九就不能動了。」他含糊地說著,鼻內淨是她的軟膩溫香。
「你懂得還真多。」她留了點心,試探他,「像你這年紀懂這個的不多,是你媽媽教你的嗎?」
「嗯。小時候最高興的就是過節了。」他直想溺死在這一室的溫馨中,也不自覺地放鬆下來,環著她的腰「有壓歲錢拿,有糖粘糕吃,嗯……還可以放煙火。」他聲音慢慢變得似細水一樣呢噥。
她揉著他的發,心裡有一塊地方隱隱作痛。
「對了。」他眼睛一亮,翻身下床,從矮櫃裡拖出一大膠袋的煙火。興奮地一樣一樣擺開來,「你看這個,這個,還有這個我都買了,綁在一起放最好看。」他半蹲著,討好地看她的表情,翹起卷尾巴這忠犬相就十足了。
她抱顆枕頭砸他,笑著,「不想活了,這麼多易燃物放在家裡。半夜會被炸上天的!」
他趿著拖鞋,瞇著眼抓抓頭髮,一腳把膠袋踢到一邊。又撲上床來,抱著她一心一意地啃起來。
「小輝煌,小輝煌~」
「叫輝煌殿。」她不滿,「都說多少次了,我比你大,又是金主,不能叫我小輝煌!」
「……什麼金主,明明是我的女人嘛。」他毛茸茸的頭埋在她懷裡,緩慢地輾轉,聲音沉綿「我的。」
哦,哦,誰能告訴她這種甜蜜得似棉花糖般膩死的滋味是什麼?她嘴角泛起甜蜜的笑意,心裡暖洋洋。心裡或多或少對他的來歷有著懷疑,可是她也不能否認他所表達出的真實情感是那樣地實實在在。過去的幾個月日子過得這麼快,快到她幾乎淡忘了他們荒唐的開始。快到她就要以為這個甜美得幾乎快醉死她的美夢就要醒了。可此廂他又在自己身邊,這麼真實地抱著她,軟言軟語地和她說,你是我的。
或許我李輝煌是有這樣的運氣呢?她帶著絲傻笑,甩甩頭。大年夜的,先把煩惱甩一邊去。
「快起來,吃了早飯把房間收拾一下。」她拍拍他的屁屁,卻怎麼也站不起來。
他抱著她的腿,頭髮亂亂地抬頭得意地笑,「我不信你起得來。」
「別鬧,」她裝著嚴肅的表情一點也嚇不倒他,他只稍稍用力,就被她拱翻到被子裡頭。她胡亂地撲騰,卻總是被他制住要害。她悲哀地意識到,她這棵好菜,終歸是被豬拱的命~
於是,
兵敗如山倒……
這一倒就倒到了下午,兩餐沒吃的兩個人大眼瞪小眼,懶懶得縮在被窩裡不愛動。最後小獸很自覺地去熱了牛奶,煎了雞蛋喂金主大人吃掉。
「困呃,」是不是睡得太多了,越睡越愛睡?輝煌朦朦朧朧地看著小獸含笑的臉,「我再睡一會兒。」
他哄她,「睡吧,睡吧。有我呢。」
唔……接下來,大家是不是想,小乖要卷小輝煌的錢卡和存折身份證跑路了?大家是不是想牛奶被下藥了?或是小乖獸在這麼有愛的節日又離家出走了?
沒有……
以上假設不成立。
「總算睡了。」他拍拍手,「這下我可以放心地烤雞翅膀不用擔心被你偷吃光了。」
輝煌是被烤雞翅膀的香味給勾醒的。她裹著被子打開房門,客廳裡的小桌子上早就擺滿了食物。
她慢慢地走近看,他買的鴛鴦鍋裡,一邊白湯翻滾,一邊紅油翻騰。粉絲,牛肉丸子,羊肉,魷魚片,洗剝好的大白菜和新鮮的白蘿卜。外面一圈是現菜,包括引誘她醒來的他拿手的烤雞翅膀,炸春卷,還有甜黏的炸糖年糕,……她愛吃的菜一樣沒有落下。
牆上的鍾指向八點,電視裡刷地放出『春節年歡會』的喜慶大標題,配合著隆咚隆咚隆咚嗆的音樂。
火鍋冒出的泡泡一個個脹開,破裂,把飽含的香氣不遺余力的傳播到空氣裡。蒸騰得霧氣綿白。
廚房裡晃動的人影閃了出來,端著一大板的生餃子,臉上白粉粉的。「醒啦,洗洗臉,剛好可以開始吃年夜飯了。」
那一刻,她直想哭。
吃著涮好的美味葷素,她不止一次的偷偷打量他。因為吃辣火鍋的關系,他的嘴上早一片鮮艷,臉上也沁了細汗,他很專注地看著電視節目,並不時被逗得大笑。回眸間看她有些癡癡的表情,不自覺臉更紅了些,挾著丸子也鬆了手,掉進滾燙的熱鍋裡,濺裡一片湯水。
幾滴濺到她臉上,一霎間的刺痛,就像心裡的刺被直直拔起。
要是,要是這日子明天就像冰一樣化了該怎麼辦?
要是,要是他某天突然就不見了怎麼辦?
「輝煌,輝煌」他緊張地擦去她臉上的湯水,「很疼嗎?被燙得厲害嗎?我去拿冰……」
她搖搖頭,抓著他的手覆上眼睛,溫溫的液體緩緩地濕潤了他的手心。
「……怎麼哭了?」他更手足無措了。
「呃……沒有,我,我只是想,今天吃的雞翅膀太好吃了。要是……要是以後吃不到怎麼辦?」(無賴MO:家燕阿姨,感謝你的台詞救了我的場!)
要是他離開她,不在她身邊。她會怎麼辦?
他怔了怔,像是被感動到了極點,欲言又止。
末了,她記得,他說,「我不會離開你的……除非——」
她不想聽那個轉折詞後的任何一個字,於是狠狠地堵住了他的嘴。
他合上眼,滿足之余卻也帶著一絲陰霾……
除非,除非你讓我走。
她其實是個很能吃的主,家養小精靈配的菜的份量足夠四個人吃的了。但在她的進攻下,最後除了半碟牛肉丸和十來個餃子實在撐不下,其它的均是片甲不留。
她滿足地打了個嗝,拍拍微漲的小肚子,抱著顆抱枕地主婆狀地窩在沙發上看著相聲笑得極沒有心肺。
「程程,過來看這個,看這個。哈哈……」她招呼他,「東西留著明天收拾啦。」
他整理好飯桌,浸好了碗筷,擦乾手才靠著她坐下,把她移到懷裡。
外面的炮竹聲越來越大,還有夾雜著人們興奮的歡呼聲。電視裡更是一派和樂融融。
零點報時的時候,輝煌打電話和在國外的母親拜新年。她的頭枕在他的心口,安逸又舒服地半閉著眼說話。他從她頭上看下去,她的鼻子一翕一翕的,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來。心髒的部分有種沉甸甸的壓力,充滿著力量和快慰。
她打完電話,用頭頂頂他,「我想把你介紹給我媽媽,好不好?」
他心裡堵得慌,又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只是默默地掰著她的手指。
「唔,會不會太快了。」她揪著他衣服上的小毛球,「要是知道你這麼小年紀,我媽會嚇壞的。」
她的腦袋往後一捶,重重地落在他心口,那麼重,那麼疼。
「你怎麼不早生幾年呢?」
「我——」他幾乎要說出來,但又咬牙忍住,半晌才吐出來,「我也想啊。」
「唔,不然,不然等你滿二十了再說?」都是他把她照顧得太好了,她死活也不想相信這小子之前剛滿十八。
「呃……好。」
「你說……我要不要先去買個房子啊。」她的腦袋在他眼前轉來轉去,磨磨蹭蹭,「怕房子漲起。」既然是兩個人了也想有個安定的小窩。
他眼眶一紅,托著她就吻得天昏地暗,直到呼吸不能。
她想和他有個家。
這是他曾經想也不敢想的事。
「……好了,好了,」輝煌咕噥著掙扎出來,卻狡猾地舔舔嘴角,「到樓頂放煙火不?」
他揪著她的衣角,訥訥聲,「再坐會兒嘛。」
輝煌看見窗外一片火光沖天,硝煙彌漫,「也好,過了這個點,上去不會被炸到嚇壞。」
於是又乖乖窩在小獸懷裡,不時動手動腳一下。他反而不似平常那麼小動作多,而是安靜地任她胡來,被撩起來了就抓著她的手,一根根地吻著手指警告她。
凌晨三點多的時候,外面的喧囂漸漸褪去,輝煌和家養小精靈裹著羽絨衣帶著煙火和水桶爬上了天台。
天台上很少人來,又有點失修,走幾步就有碎磚塊。他們把最小支的煙火支在碎磚中間,他抽出火機點燃引信。
引信茲茲地響,她的神經一下緊張起來,「快,快過來。」每次看到引信燃起來她就很緊張。
他跑回來,一把抱住她的腰。
小煙火燃起來了火樹銀花,硝煙味散開來,有點嗆人,也有些熏眼睛。他緊緊地用衣服裹著她,腦袋搭在她肩膀上看著煙火漸漸地壯大起來,亮晶晶得飛濺著火花。
「我記得我時候常常放這種煙火的,還有三踢腳,就是竄得很快的那種,很嚇人的。」她眼底映著火光,「我記得有一年,差點炸到人了。嚇死我!」
他的喉嚨緊了緊,心底一陣喜憂交加,聲音不免有些暗啞,「多久的事了,你還記得?」
「過年嘛,差點闖大禍我當然記得了。是我老媽好朋友的孩子,我記得我媽還把我打了一頓……我把那孩子的衣服燒著了……」
煙火漸漸地熄了,她又抽出幾支來,用小棉繩綁好,「幾只一起放會不會更壯觀些。」
「你點嗎?」他看她一付躍躍欲試的樣子。
「唔,」她小心地伸長手,把引信點燃,「哇——」
習慣性尖叫跑開,站在他的對面,隔著慢慢升起來的焰火。
他癡癡地站在她對面,透過那飛濺的星華火點看她興奮得紅咚咚地臉蛋,酸脹感一直無法從眼部退去。她還記得他,她竟然也還記得那年的煙火……
「輝……輝煌」他囁嚅地叫了聲,那麼小聲,連他自己都幾乎聽不見。「其實,我就是……」
「啊呀,倒了~小乖你快讓開————」綁在一起的煙火往他的方向倒去,煙火好似變成了火箭筒。輝煌記得,那年也這樣,那滿地亂竄的煙火燒焦了漂亮的花棉衣……她不由自主地尖叫起來,雙腿居然開始發軟。
他反應迅速地往煙火上潑了水,裊裊青煙升起,褪去光華只剩一片黑濕。
煙火的命運是這樣的,不管多美多動人,注定只短短的幾分幾秒。
再狂熱熾野的火焰也抵不到鋪天蓋地的水,只消一下,便灰飛煙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