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一聲,沉陷於黑暗與迷茫中的石中玉被拉出了水面。
她感覺落在了實地上,大量的新鮮空氣急衝進她的喉嚨,那滋味和落水沒什麼兩樣,還是胸口劇痛,無法呼吸。
而後,在她腦子還在發懵、更沒有觀察周圍的時候,就被一個人抱進懷裡。
「小玉對不起,哥哥連累你了!」醇厚焦急的男聲在她耳邊響起,「可是你不跟著哥哥也是個死,只能賭一賭!」
咦,怎麼回事?她是獨生女,難道老爸在外面還有不明風流債?不過,為什麼說賭啊、連累啊、死啊的話?
本能的,石中玉掙扎了下。
男人放開她,但卻死抓著她的肩,還搖晃,「小玉,你沒事吧?你別嚇我,小玉,你說說話,小玉……」
石中玉很爭氣吐出一大口水在那男人的臉上,隨後肚子舒服了,眼睛也就亮了,看清對面坐著一個滴著水的新鮮美男……二十出頭、面如冠玉、眉清目朗、頗有些書卷氣的臉上,此時遍佈焦急與戾氣,顯得很悲憤。
「我……我沒事。」
應該沒事吧?她模糊地想。然而當她看清身處的場景,她改變了想法。她有事!她絕對有事!她非常非常的有事!
眼下她坐在一隻僅能乘兩三人的小船上,周圍是無邊無際的大海。天上,陰雲密佈,星月無光。水面上,一陣緊似一陣的海風吹得小船東倒西歪。這還不算,就在不遠處,有一隻龐大無比的船和兩隻稍小的船糾纏在了一處,大船上四處火光沖天,船體已經歪斜,尾部也已經下沉,而另兩隻船上還不斷有人跳過舢板,衝過去砍殺!
這是遇到海盜了?可這裡到底是哪兒啊!她就算從渤海灣落水,遭遇科學奇跡,從索馬裡海岸上來,也不至於看到古代的木質帆船呀。
她轉過頭,詢問的話還沒有問出口,那自稱她哥哥的男人已經把一個包袱牢牢綁在了她身上,嘴裡不住的囑咐,「小玉,如今一切只能看天意了。哥哥對不起你,倘若……來世我一定好好疼愛你,再不讓你受那般苦楚。」
「那個……」
「上岸後,你到太府都的披甲寺去。那邊有一棵七寶樹,你掛上只有你自已會編的雙飛仙絡子,我自會來尋你。」男人目中含淚,「如果哥哥死了,你……你……」
他「你」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可身後卻嗖的飛來一隻羽箭,堪堪擦著石中玉的肩膀,狠命的釘在船舷上,箭尾兀自顫動,顯得力量極大,嚇得石中玉叫了一聲。
向後望去,發現有一隻八人乘六櫓船正快速接近他們。船上人全身黑衣,黑布蒙面,鋼刀閃閃發光,但凡有點常識的人都知道這是殺他們兄妹來的。
「小玉,別怕,哥哥會保護你的。」看到有敵人接近,男人的聲調和神態卻突然溫柔了下來,好像在哄著妹妹,令人莫名的鼻子發酸,「只是下面的路,要靠你自已走了。記得,要好好活著,再也不要回去!」
說完,也不等石中玉回答,猝然回頭,身子突然凌空飛起,黑沉夜色中有如一隻梟鳥,先是在海面上的一段浮木上輕輕一點,隨後借力降臨追兵的船上。
銀光閃爍,劍已出鞘。
石中玉目瞪口呆,沒想到她的「哥哥」看起來像個書生,打起來卻像個武生,而且是武功超級高強的那種。此時她的大腦還在震驚狀態下,完全不能思考。
但見在電光火石間,「哥哥」以一敵八,砍瓜切菜似的連殺六人。看著那英姿,石中玉有理由相信,再來十個八個黑衣刺客也沒有用。只可惜,場地太小了,敵人太密集了,她只能眼睜睜看著「哥哥」與第七人互相把刀劍刺入對方的身體。
在兩人互相扭著,落入海水前,「哥哥」回身望了石鍾玉一眼。相隔那麼遠,石中玉卻感受到那眼神中的不捨、不甘、不安、擔憂,還有深深的歉意。
不知為什麼,石中玉心頭大痛,似乎整顆心都被一隻野獸的爪子緊緊抓住般。而隨著三聲落水聲,「哥哥」與第七人先後落水。順帶著,把第八人掃入海裡。
卡啦!
天空中滾落霹靂,像一條銀龍,直插入海。本來就不小的海風吹得更加強勁,波浪澎湃激盪,好像要把小船拋起,再摔落。
石中玉愣住,完全不知所措。她不過是醉酒落水而已,哪想到出水就遇到莫名其妙、生離死別的大場面。要命的是,她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地孤坐大海中央,狂風掀起浪濤、傾盆大雨瘋狂灑落。
真真是,誰敢比她慘哪!
就在迷濛成霧的雨簾中,那大船漸漸沉沒,像是就要倒下的巨人。而另有一艘船突然乘風破浪而來,殺氣騰騰,就像幽靈船似的。船頭,立著一名身材魁梧的白袍男子,太遠了看不清長相,卻見他拉滿了一張巨弓,瞄準了石中玉。
娘誒,想要我的命!石中玉暗罵一聲。
逃生的本能令她慌張地試圖控制小船,不管方向的亂劃一氣。就在這時,白袍男的箭已經出手。在雷聲滾滾,雨聲瀟瀟中,那箭竟然帶著鷹擊長空的尖嘯聲,壓過了一切聲音,撕破了空氣和雨幕,敲擊著石中玉的耳鼓和心臟,而後……鑽入她身側的水中。
讓箭再飛一會吧,但靶子可以撤了。
石中玉拚命搖槳,腦子裡什麼念頭也沒有,唯有逃命!逃命!逃命!可老天愛玩人啊,石中玉正在自我奮鬥,老天爺他老人家卻揮揮手,一個巨浪打來,小船翻了娘的,難道讓我再溺一回?這也太欺侮人了!一事不二罰,法律上這麼說的。她惡狠狠地想著。手卻下意識的抱緊一根浮木,就算被海浪拍暈過去,也絕對沒有鬆開手。
……
石中玉花了一個早上才接受了事實。
作為網站的網文編輯,她看過太多想像類的小說,因而清醒的知道自已是淹死在現代,重生於詳情未知的古代了。而且她還知道絕不可能再回去,所以儘管擔憂老父,心如刀絞,可是卻沒有丁點辦法,只希望父親能忘掉悲傷,快樂的活著。又希望,這是一場靈魂互換,這具身體的原主會代替她在父親面前盡孝。
清晨醒來時,她發現自已趴在沙灘上,旁邊有兩隻小螃蟹忙忙碌碌的跑著。陽光下,一切顯得那麼清新美好,除了她自已。而未知的恐懼令她拖著無力的身體爬起來,躲到離海邊不遠的一片樹林裡才有時間思前想後這具身體有些瘦弱,大約一米五左右高,十二到十四歲的樣子,因為才剛剛開始發育,胸前只微微有兩個小鼓包,女性第二性徵並不明顯。皮膚很白嫩,手上沒有老繭和傷痕,衣服用料講究,說明不是窮苦人家的女兒。可是她那死去的「哥哥」卻說她留在家裡會遭罪,甚至可能會死,所以她不能冒然暴露身份,或者試圖尋找「自已」的家。
以昨晚的情況看,想必是兄妹二人帶著細軟逃出來,可偏偏遇到海盜,結果細軟沒了,哥哥死了。不過,哥哥為什麼會武功?為什麼說連累了她?兄妹二人又為什麼被追殺?難不成只是海盜喜歡趕盡殺絕,殺人滅口吧?
隨後她打開包裹,發現裡面有幾身男裝、荷包裡幾塊碎和少許銅板,另有一個油紙包和一個非金非玉非鐵非石的奇怪盒子。搖晃盒子幾下,裡面半點水音兒和光當聲也沒有,說明密封性非常好,泡了一夜海水也沒有損壞,裡面的東西也是固定的,假如有東西的話。
盒子上有細小精緻的鎖孔,石中玉覺得既然反常即為妖,這盒子一定很重要、很值錢,相應的,也會很危險。她可不想懷壁其罪,當然不能帶在身上,可也得提防它萬一有大用,所以也不能扔掉猶豫半天,她才把盒子裡三層、外三層的包好,埋在了一棵樹下,上面又做了些偽裝,仔細記憶方位,準備何時有用,就何時拿出來,為自已換取利益。如果沒有用……就讓盒子等著有緣人吧,誰愛挖走誰挖走。
做完這些,她晾在樹幹上的衣服也乾了。比劃了下,很合她的身量,明顯是她的衣服。再加上她身上穿的原也不是女裝,擺明她自出了家門就一直女扮男裝的而那個油紙包裡有好幾張蓋了官印的條子,她開始還以為是銀票,很是高興了陣,結果仔細辨認之下,才發現是路引。據說古代人出門是要由官府開具路引的,那相當於後世的護照或者身份證,也是離鄉證明。倘若被查出沒有,是要問罪的。
可是為什麼有好幾張,而且姓名和地點都不同呢?這讓石中玉感受到了危險,電影中國際間諜都是有好幾個身份的。她那便宜哥哥究竟是做什麼的呀?
翻揀了下,她發現有一張蓋著江原府字樣的路引,上面的姓名赫然是石中玉,與她本身的姓名完全重合,生於大燕光宗永隆十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