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帶河上共架橋七座,連接西北和東南兩部,並以北斗七星命名。其中除天樞為皇家、天璇為重臣專用,有官兵把守外,餘下天璣、天權、玉衡、開陽、搖光五座橋,橋而寬闊,官民共用,隨意通行。
天權橋,位於東城和南城的交界。橋邊有一片很大的空地,由鋪成井字型的青石板路分隔成九個部分。擺小攤的、打把式賣藝的、說書的以及野台班子,都在這裡謀生。因為大燕國平時沒有宵禁的制度,一到晚上,這裡就熱鬧非凡。
可以說,天權橋邊是太府都最熱鬧、最市井、也最魚龍混雜的地方。
石中玉帶著屈忽昀、牛蠻和康涵柏在吃過午飯後就一直在這裡閒逛遊玩,然後在看了兩場皮影戲、另一出胸口碎大石的表演後,每人懷揣幾個肉饅頭和一包甘蔗糖,打算各回各家。
八十幾文並不多,尤其帶上牛蠻這個堪比饕餮的傢伙。不過卻足以讓幾個少年開開心心的吃了肉包子、喝了大麥茶、盡情的放鬆了一天。心情好自是不必說,彼此間的感情也在不知不覺間突飛猛進。若不是石中玉怕回去太晚,進不去王府,幾個人還可能再多玩會兒。
「不然你跟我回家住一夜唄。」屈忽昀熱情邀請。不過石中玉只要一想到他那老娘,就搖頭拒絕。
「今天晚上就你一個人,怕不怕?」牛蠻粗中有細。
石中玉又搖頭。
有什麼好怕的呢?儘管重生了一次,但她仍然堅信平生不做虧心事,夜半敲門不心驚的信條。再說院子裡還住著其他人呢,只是東廂房裡就她自己而已。那樣更自在不是嗎?晚上閂好門,可以放開她胸前的小白兔自由一晚。雖說它們還不胖,但老這勒著也挺痛苦的。
順便,回去後可以痛痛快快洗個澡。這些日子來,她每天都鬼鬼祟祟的隨便擦個身,半夜裡偷偷摸摸洗個頭,渾身難受的要命。
「要不……我陪你回去吧。」康涵柏很仗義地提議。
石中玉三度婉拒。
康涵柏的爹死得早,家裡就一個病病歪歪的老娘,一個月就盼兒子回去那麼一天,她怎麼好為了自己,耽誤了人家的天倫之樂。
「好啦,蛐蛐、饅頭、康康,別婆婆媽媽了,夏天戌時中(晚八點)王府就閉門,我若進不去,就只能睡大街。」石中玉拍了一下脖子,把企圖吸血的蚊子嚇走,「明天一早見,可千萬別回來晚了。」
三人答應,彼此又囑咐了一回,各自散去。
石中玉緊趕慢趕,終於在落鎖的前一刻進了王府東角門。饒是如此,看門的婆子也老大不高興,「真沒見過你這麼心野的小子,溜溜玩了一天才回。雖說戌時中閉門,可若不是你,天擦黑兒時老娘就沒事了。這麼愛待在外面,哪天讓范大管事直接打出去,大家清靜……」
石中玉連忙孝敬兩個肉饅頭,一壺價值五文的水酒,那婆子才閉了嘴。其實這點東西不值什麼,那婆子原也不缺這些,可她們這路人吃拿卡要習慣了,不出點血,以後會受到刁難的。
回到住處,石中玉立即拿出換洗衣服,想了想,又摸出那柄竹刀帶著,這才到浴房去。她很是謹慎小心,因為她的身份、她的身體,她不得不比別人更警惕些。所以,她仔細鎖好了門窗,這才脫衣入浴。
水,是她一早就提好的,經過一個月的體力勞動,現在她可以提半桶水而不灑了。早上趁別人離開,她來來回回折騰了二十多趟。
自家事,自家知,身為女性,不能過度著涼,所以她可以冷水洗澡,卻不能用井水。不然等初潮來臨的時候,痛經也得痛死她,那時才叫有苦說不出。
夏日燥熱的夜晚,因跑了一天而沾黏了汗水的疲憊身體,浸入到清澈的水裡,舒服得令人歎息。昏暗之中,蕩漾的水波、如豆的燈火映得她的肌膚像是蒙了一層瑩光,格外美麗。她就像生長於莽草亂石之地的花兒,不管環境如何嚴酷,仍然不可阻擋從花枝中伸展出欲放的花苞。
而就她近乎歡快的戲水之時,內帳房中的酒桌邊,魏鎖和范通正喝得酒意正酣。
「月錢……你是不是剋扣得太狠了點。」魏鎖滿飲一杯後,斜睨著范通道。
「我的親舅舅,這是慣例,往年都是這樣。」范通又給魏鎖倒上酒,「偏這批小子動不得嗎?」
「這批新來的小子中,有幾個刺兒頭,你就不怕他們把事情鬧大?」
「怕?!我除了舅舅,誰也不怕。」范通一撇嘴,「再說,他們能鬧到哪裡去?凡夫人只信您的話。王爺?那就是個甩手大掌櫃,哪管過府內的事。」
「說得也是。」魏鎖失笑,「上位者,才不管低下發生什麼事,只要不鬧亂子就好。但是你不要忘記,我是內院管家,還有個外院管家孫福珩。他是王爺的人,跟凡夫不是一條心。你又是直屬他手下……」
「王爺要他管外院,不過圖個車馬方便、府衛安全,他不會把手伸向別處的。那是個聰明人,若他鬧騰,就是和您過不去,和凡夫人過不去,到時候家宅不寧,王爺必定煩躁,他第一個吃瓜落兒!所以他來了兩年多了,始終沒觸犯到別人。我的舅舅誒,您就放心吧。」
魏鎖一聽有理,也就嗯了聲,不再問了。只是他才把酒杯拿起,又想起什麼似的放下。
「那個石中玉……」
范通諂媚一笑,「舅舅放心,我往死裡折騰她呢。不過這小子有幾分本事,居然硬熬了下來。今天發月錢時,我只了他五文,他一腦門子火,可也沒敢發作。」
「那小子是個精的,看那雙眼,像包著一汪水似的,你別小看他,到頭來讓他算計了。」
「舅舅,外甥多句嘴。那石中玉不過是個低級家丁,看不順眼就打發出去,要不找人在外面做了他也行,何必分您的神呢?他沒家沒業,孤身一個……」
「就是這樣才奇怪。」魏鎖哼了聲,眼神陰冷,「來歷不明的一個人,那個老閹狗怎麼就肯為他說話?你是知道的,夏世雄為了避嫌,幾年來都不發表半點意見,這回是怎麼了?」
「原來舅舅折騰那石中玉,是為了試探夏老閹狗。」范通恍然大悟,「也是,頭些日子出的那事,王爺大怒,凡夫人也受了牽連,難免要小心。夏老閹狗……可有動靜?」
魏鎖搖了搖頭。
范通想了想,突然露出猥瑣的笑容來,「夏世雄莫不是喜歡孌童?說起來,石中玉那小子長得像個小姑娘似的,水靈鮮嫩,有時候我也……」
魏鎖眼神一閃,露出豺狼般的笑意,「范通,你在外面又養了外室吧?」
「見笑,見笑。嘿嘿,外甥就這麼點想頭,還讓舅舅看出來了。」
「你這點心思,是人就能看出來,只要別被你那凶婆娘發現就行。聽說,你在墨色胭脂閣還有個小倌相好?姿色可入眼?」
「那真是風姿秀雅。」范通咂咂嘴,「舅舅平時既然也調換口味,不如我把他介紹給您。」
魏鎖搖搖頭,「我的事你不用管。只是,到嘴邊的肥肉,你怎麼就放過了?」
范通一愣,隨即賊眼亮起,「您是說……那個石中玉?不錯不錯,雖比不得墨色胭脂閣的幾大紅牌,但勝在鮮嫩可口哪。」
「今天他們那院的低級家丁放假吧?」魏鎖意的所指地淫笑,「他沒有家,晚上只能回來住……」
范通騰地站起,端起面前的酒杯,仰脖子灌進去,「您真是我的親娘舅!天晚了,外甥就不耽誤您歇著,先行告退。」說完,他腳步不穩的闖了出去。
魏鎖望著關閉的門,和那被玲瓏紗攏住的燭火,陰陰地笑,「石中玉啊石中玉,倘若你是夏世雄的人,這回就好好打打那老閹狗的臉。若你不是,就自認倒霉吧。」
正如他所說,石中玉果然是個倒霉蛋兒,為著根本不著邊際的事就受了牽連。或者正因為背後被算計了,此時身在浴房中的她連打了三個噴嚏。
「不會熱傷風吧?沒感覺水涼啊。」她自言自語,連忙從浴桶中出來,擦乾身子頭髮。想了想,又把布條纏在胸上。她怕在院子裡遇到其他人,覺得還是小心一點為好,回到東廂房再解放小白兔好了。
等都收拾完,把頭髮鬆鬆挽在頭頂,又檢查了一遍,保證身上沒有問題,她這才走出浴房,打算回屋。然而,她才走到院門處,迎面就撞過來一個人,嚇得她連連倒退才沒被挨上身子。
「范大管事!」當她看清來人,又聞到撲面的酒氣,登時有了很不好的感覺。
「我在東廂找不見你,就知道你在這兒。」范通打了個酒嗝,追著抓了過來。
石中玉嚇壞了。
她千算萬算、千防萬防,卻沒想到這個飯桶對她也有邪念。魏鎖和范通甥舅兩個,都好色無恥到了極點,男女都不放過的。
慌亂中,她迅速做出了判斷:如今後院沒人,浴房旁邊有一條小夾道,也不知是通向哪裡的。為了避免跑到更偏僻的地方去,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能走那條道。可出院門的路被范通堵住了,現在也唯有呼救一途。
所謂做賊心虛,她聲音大點,指不定就嚇跑這混蛋了。若是不行,如果能被前院的人聽到動靜,跑出來看看也能解了圍。
於是,她大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