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為了慕容恪的晚飯折騰時,那邊的趙碧凡已經吃過了飯,在和魏鎖商量事情。身邊只留了白薇和白芨兩個心腹丫環。白芷話少,性子也溫團,但勝在眼神伶俐,做事端正,所以照例派去管院子,免得閒雜人等闖進來。至於白芍,是個潑辣且能下臉的,和府內各色人等打交道,就交她去做。
「范通至少三個月不能管事,您看,要安排誰頂上他的位置?」魏鎖低聲問。
「那件事孫福珩那麼上心,藉著殿下的身份逼到我這裡來,難道他沒有好人選?」趙氏哼了一聲,「他不就是想讓外院全在他的掌控中嗎?」
「那就不能如了他的意。」魏瑣咬著牙道。
他是內院的大總管,但如果不能控制外院,手中的權利就大打了折扣,辦起事來也極不方便,這就是為什麼他把自己的外甥插在外院的原因。范通辦事一向利落,可這次,實在是不爭氣得很。
「可是,若還安排你的人去,不是擺明告訴他,我要插手外院事物嗎?恐怕,殿下會不高興。」趙氏沉吟道,「再者,這件事本來就應該他來安排,頂多來報到我這裡就是。」
「他今天不是說要請夫人做主嗎?」魏鎖目光一閃。
「他那是試探,我若開口,豈不正中了他的意?」趙氏又是冷哼,「那院的野人正想逮機會鬧騰,想重新跟我平起平座哪。我好不容易才讓她失了勢,不能再給她往上爬的台階!」
「那不如,選個即不是您的人,也不是孫福行的人做這個管事?」魏鎖出主意,「既然控制不了孫福珩塞人,就找個誰也不能左右的。到時候范通大好了,再找個因由讓他替上。這樣做,就誰也說不出話了。」
「你說的是誰?」趙氏眼睛也是一亮。
「蘭望啊。」魏瑣胸有成竹地說,「不瞞您,昨晚我想了一夜,才想到他是最合適的。蘭望是憨直的性子,又死腦筋,當初就是因為他凡事不通融,斷了很多人的好處,得罪了上下下下的人,這才被趕到莊子上。聽說他在莊子上還是一樣,擠兌得大小管事都沒活路,莊上的收成倒是多了不少。」
「原來是他。」趙氏想起了這麼一號人,不禁點了點頭,「我倒忘了,他確實是個好人選。」
「用他,正是夫人一碗端平的表現,別人也沒理由拒了。」魏鎖接著道,「就算蘭望這個人是茅房裡的石頭,又臭又硬,可他這種木頭楔子插在那兒,咱們雖說不能如何,別人卻也動不了手腳。他兩邊不買帳,偏又找不出錯。正好爭取了時間,容夫人細細考慮下面的事。」
趙氏皺了皺眉,厭惡魏鎖說話粗俗,可終究還是說,「就是他了。」自己得不到的利益,最好的辦法是暫時讓別人也得不到,自己找機會以圖後利。
「夫人,如今蘭望的爹娘都病著,老婆在針線房管事,連孩子都丟給小叔和小姑照料。夫人把他調回來,再多給點月例銀子,實在是慈悲哪。」魏鎖諂媚地道。
趙氏卻搖搖頭,「他那個人,多給他銀子,他必不會要,何苦白當好人。府裡管事的月錢本就比莊子上的高,平時再賞些也儘夠了。凡事不可太過,不然倒令人生疑。」
「還是夫人想得周到。」
「你快去辦這件事吧,免得夜長夢多。」趙氏揮揮手,魏鎖就退下了。
他前腳才走,後腳白芍就回來了。
本來,趙氏派人去賞錢,也不過是做做樣子。廚房是最人多嘴雜的地方,若在這些人面前施點小恩小惠,最後的所得可遠遠不止這些。不過只是尋常做的事罷了,白芍一臉鄭重的走進來,趙氏倒是有些奇怪了。
「可有事?」她問。
此時趙氏已經轉到會客室對面的小憩室去,正歪在窗邊短塌上,有一針沒一針的繡著一件男人的護膝。冬天騎馬,裕王戴著這個東西,膝蓋就不會冷了。只是這夏天未過,她不過是用來打發時間,順帶著想些事情。因為沒外人,四大貼身丫頭,倒都在一邊陪著做針線。
「不過是些個閒話,但婢子以為還是告訴夫人一聲的好。」白芍說著。
「你這丫頭吞吞吐吐,到底什麼事呀?」白芷好奇道。
白芍猶豫了下,就把廚房裡聽到的事說了一遍。
她的意思,殿下若有那等喜好,對那個叫石中玉的小家丁就不得不防。或者,乾脆不能留她。殿下的名聲已經壞成這樣了,難道還要多一樁?將來裕王倒霉,夫人就跟著倒霉,她們幾個也得不了好。再者,已經有那麼多女人跟夫人爭殿下了,如今再來個男人。不,石中玉還算不得男人,頂多算個少年罷了。可那也很麻煩哪。
還有,夫人的意思,將來她們四個心腹丫頭,是要挑兩個給裕王收房的。倘若這等好事落在她頭上……自家的男人男女通吃,感覺上很難受。
等她一說完,房中的女人都吃了一驚。
趙氏皺眉沉吟。
她與慕容恪成親七年,雖不怎麼親近,但畢竟是老夫老妻了,倒不知道他有這種愛好。因而,白芍的話,她只是半信半疑。畢竟,人是會變的。
當年她愛慕極了慕容恪的人才相貌,但如願嫁了過來,才知道和一個永遠不會愛上任何人的丈夫生活是多麼辛苦。可是她不後悔。她覺得,只要能爬上他身邊的那個正位,一切都值得。
就像對外院管事空缺的態度,自己得不到的,別人也得不到是最好的結果。因為,只要她離得夠近,夠耐心,總會比別人多得的。
只是那個低級家丁……讓她莫名的有些不安。
「看你,什麼話都往回說。」白薇看趙氏臉色不豫,責
怪了白芍一句,「殿下可是哪般的人嗎?那些個婆子存了腌臢心思,你不上去抽她兩個嘴巴子就算了,還記在心裡,快給我打嘴。」
在四大心腹丫頭中,白薇排名為首,因行事做派像極了夫人,所以送給殿下收房的兩個人選中死死佔著一個,說話是很有些份量的。
白芍悻悻的輕拂了自己的嘴一下。
她不是沒有私心的,若她表現得死忠於夫人,說不定那第二個收房名額就是她的。白芷性子綿軟,不堪大用,收了房也幫不到夫人,只是棄子一隻。但白芨的相貌要好於她,若她不在別的地方出彩,怕落了下風。
趙氏聽白薇這麼說,神色一鬆。
也是的,殿下向來不好男色,不會突然對個還沒長成身量的男童有興趣。不過,那個小家丁確實人如其名,玉似的小人兒。算不得多美貌,可看著玲瓏剔透,有股子機靈活潑勁兒,倒確實是惹眼的。
「你可問清那周婆子為什麼說這樣的髒話?」她緩緩的問,面上半點看不出喜憂。
白芍一愣。
她急著回來表忠心,倒真的疏忽了。
看她低下頭,臉漲得通紅,白芨的眼裡幾不可見的閃過鄙視的光芒。但她沉得住氣,並不開口,直到趙氏叫她,「白芨,這會兒晚了,明天你去,找別的婆子打聽下原委。」
那周婆子嘴不好,存不住事,若問她,指不定這話又傳到哪裡去。有的人,是到死都要廢話不止的。而好男色、養小倌這種事,在高官富賈之中並不稀罕,但都是暗中,明面兒上還全是正人君子的樣子。
所以這種傳言畢竟不好聽,若夫人的貼身丫鬟出頭,大模大樣地問起,豈不是落了裕王的面子嗎?關鍵是,那樣會讓旁人誤以為一切都是真的。裕王的側妃派身邊的人查這種事,就算是假的,也給做實了。
第二天晌午,趙氏忙完王府裡一天的安排,才吃了飯,白芨就回來了,把打聽到的事,細細說了一遍。不僅有趙氏吩咐的事,還帶來了更震撼的消息。
「什麼?」趙氏驚得把茶盞帶到了地上,上好的白瓷剔地飛鳳牡丹杯就摔成碎片,「你說他打翻了殿下的飯菜,殿下不但沒罰他,還慣著他摔了皇上賜的茶具,又與他同桌而食!」不僅趙氏,其他三大丫頭的臉都白了。
這是何等的榮寵啊!沒有人,從來沒有人享受過!不過是一個低級家丁,他憑什麼?慕容恪雖然胡鬧任性,經常做些匪夷所思的事,但他是有底限的。可為什麼,這底限變動了?
「今天怎麼樣?」趙氏咬著牙,壓抑著心中的震動。
「據咱們放在殿下身邊的眼線說,今天很平靜。殿下還是吃的東廚房的飯,卻不是石中玉做的和送的。殿下也沒召他去,一早上都在練劍。」
「殿下許是一時心血來潮?」白芍插嘴。
趙氏不說話。
這不是沒有可能,但這心血來得太不同尋常,她不能掉以輕心。若真是慕容恪一時愛上男色倒也罷了,了不起將來玩膩了,除掉了事。但摔掉御賜杯,同桌而食這兩件事像兩根巨大的刺,就紮在她心口正中了。
可惜,她不能動。那樣,會惹得慕容恪生氣。她太瞭解那個男人了,或者說,她怕他,因為從來沒有任何一件事能逃過他的眼睛,而他有多麼冷酷無情,她深深瞭解。
不能為了這麼個低級家丁,不能為了這件小事,廢了她好不容易安下的眼線!
不過她不能動,卻不意味著完全不動。她可以暗動,或者過後再動。
無論如何,石中玉是不能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