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當、夏娃與蛇的故事,石中玉添油加醋,去其糟粕,取其精華,給蘇葉講了一遍,把這丫頭聽得一愣一愣的。其實石中玉就是臨時起意,倒沒別的意思,故事講到一半的時候,忍不住從懷裡掏出紅蘋果看看,對蘇葉說,「所以呀,在那個傳說裡,這種果子也叫蛇果,充滿了誘惑的意思。誘惑人犯罪,失去最初的樂園……」
話才說完,手中突然一空。
接著,一個戲謔的聲音道,「本王倒不知道,一個果子還有那麼多奇怪的說法。你這腦袋裡,都裝的什麼奇怪東西?」
石中玉額頭上挨了一記暴栗,不怎麼疼,但溫熱的指尖卻傳來一絲涼氣,感覺還是很怪異。
蘇葉立即就跪下見禮,頭也不敢抬,但後脖子全紅了,顯然又羞又窘。石中玉對此非常理解,慕容恪這個妖孽長得實在是太勾人了,愛慕他是件很容易很容易的事。整個王府裡,對他沒有綺念的女人只怕很少。
他今天穿著玄色挑絲蟒袍,青緞粉底小朝靴,頭髮全束在紫金冠裡,因此臉龐全露了出來,愈發顯得輪廓深邃鮮明。那雙隱有灰藍之色的眼睛,還是看一下,就讓石中玉的心微微的痙攣。
她不明白這是什麼感覺?別人也有嗎?但也不好問別人呀。
「見到本王,怎麼不跪?」慕容恪挑挑眉,那純粹邪惡的眼神在石中玉身上打了個轉兒。
石中玉如夢初醒,連忙跪下,「殿下風采逼人,小的被震住了。」她險得說,滔滔江水,連綿不絕那句話,不過太肉麻了,終究沒有說出口。
慕容恪笑了起來,聲音聽得人心裡麻酥酥的,「本王聽過太多人拍馬屁,但你說的最是自然。石……什麼來著。」
「石中玉。」石中玉硬著頭皮聽這番話。算了,雖然是諷刺,但還是當誇獎聽好了。人有的時候,很需要自我催眠,特別是為了生存只能厚臉皮的時候。
「這個傳說,你是從哪裡聽來的?」慕容恪問。
石中玉心中暗歎,今天又是倒霉的一天啊。
從正門進王府東路,若留心的話,確實會看到這排倒坐房的最後一間。但她哪知道慕容恪這會兒會回來?通常,他老人家到了正門後,自有隨從把他的馬從車馬門內帶入府裡,他則大馬金刀的通過正門,向西直接進花園,然後到小道場去。他幹嗎今天改道?居然還偷聽,這是皇子的所為嗎?
不過這些她也就在肚子裡想想,不敢有異議的,只能嘴裡老實,但心裡亂轉著道,「沒從哪裡聽來啊,就是……小的自己幫編的,逗蘇葉姐姐玩呢。」
「才多大點年紀,就知道哄騙姑娘了。」慕容恪的聲音裡帶著笑意,卻又不由得讓人心裡發毛,「這樣,如果這個……蛇果好吃,本王就做主把蘇葉許了你如何?」
石中玉腦袋嗡的一下,差點當場暈菜。
她是女的好不好?而且她才十三歲,摧殘幼苗也不帶這麼玩的。再看一邊的蘇葉,不僅臉孔通紅,身子都哆嗦了起來。可憐見兒的,多潑辣個姑娘,讓這個慕容恪嚇成這樣。反正不會是對她有意,對……吧?
「殿下,小的哪兒配得上蘇葉姐姐。」這個雷太大了,石中玉被劈得外焦裡嫩,又覺得慕容恪拿人不當人,當下有氣起來,「再說不帶殿下您這樣的,拿了人家的果子,還要尋人家開心。」說完,她聽到極輕微的吸氣聲。
略抬了抬目光,見是孫福珩。他一直跟在慕容恪身後,所有的事都看得清清楚楚。只是他沒料到,這個低級家丁敢說話這樣隨便。裕王殿下喜怒無常,若一時惱了,這小家丁有一百個腦袋也不夠砍的。
不過,慕容恪卻又笑了,很輕,就像在磨刀石上打磨寶刀,危險隱藏在溫柔中,「頂撞本王,是要砍頭的。且把這蛇果當做你的頭吧,如果有一天它爛掉,本王會把你和它埋在一起。」
「這是水果,早晚會爛的呀。」石中玉嚇了一跳,連忙道。
「人,也早晚會死的,說不定死後會到達那個失去的樂園。」慕容恪的目光中閃過不明意味的光。隨後,他在那個蘋果上咬了一口。
他居然,咬-了-一-口!
蘋果保存不好,很容易爛的,如果再被破壞了完整性,不是爛得更快?
石中玉瞠目結舌,忽而又感覺慕容恪的這種行為,仔細說來有點挑逗的意味。蛇果代表誘惑,又代表她的頭。他咬……
她真的無語兼無奈,因為她看不懂這個人。她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戲弄她?或者只是覺得好玩?就像貓抓老鼠,在殺死老鼠前,總要玩個夠!
不過,慕容恪個死傢伙沒看過《貓和老鼠》,老鼠雖然弱小,但並不一定會輸的。
「請殿下好好保管,小的還想活呢。」她突然想起有好多人想要她的命,那她就更要好好的活,於是就鎮定了下來。
慕容恪把她的神情看在眼裡,又是恐慌之後的平靜,好像豁出一切似的。這種越是踩就越是反彈,死也不肯低頭,一點不順應時事的模樣,不知為什麼,總讓他殘酷的心底,升出一絲不忍來。而且突然,他想找園丁來,問問如何能好好保存這顆果子,不讓它爛掉。
不,蛇果,名字真是貼切得很哪。
他沒再說話,直接轉身離開了,手中的蘋果一拋一拋的,害得石中玉的心也跟著直上直下的,直到他挺拔的背影消失,才呼出一口濁氣來。
「嚇死我了。」她拍拍胸口。
「我才要嚇死了。」蘇葉腿一軟,直接坐在地上,「我的娘,你居然敢和殿下那麼說話。就算我們老太太,也不敢嗆著殿下說的。」
石中玉抓抓頭,很無語。
她只是再自保好不好?若她當時不來得邪性的話,難不成真的娶蘇葉啊?到時候害人害自己,不如搏一搏,早死早托生。
「蘇葉姐姐,起來吧,仔細地上涼。」她猶豫了下,上前拉起蘇葉。
平日裡,蘇葉總喜歡捏她的臉,跟個怪阿姨似的,也沒見怎麼扭捏。可這會兒她才拉蘇葉起來,蘇葉的臉就紅了,一雙眼睛還水汪汪的,嚇了她一跳。
蘇葉不會真看上她吧?娘誒娘誒,快救救她,她可來不得女駙馬那一套。
「姐姐的信,我會抓工夫送去的。」她連忙把話題導到正事上,「蘇葉姐姐回吧,戚老太太一時片刻也離不得姐姐,若是在這兒耽擱了,就是我的罪過了。」
蘇葉突然見了慕容恪,心中本就急切的喜悅,後來慕容恪與石中玉那番言辭交鋒,把她捎帶上了,不禁令她的芳心亂成一團,早把差事忘到爪哇國去了。此時經石中玉提醒,哎喲一聲就往外跑。
小廚房裡還給老太太燉著補品呢,過了時辰可就糊了!
望著蘇葉遠去的背影,石中玉哭笑不得。好半晌又想起那顆蘋果和自己的頭,只感覺人生頗為昏暗,前途根本沒有光明。如果一個人連生存都無法保障,還有什麼心情做別的?
她懨懨地在二門候著,頭一回這麼沒眼力見兒,做事不勤快,好多人還以為她病了。可是卻沒人讓她回去歇歇,因為王府裡突然忙不過來了,沒人替她的班。
她冷眼旁觀,就見來拜訪的大人物一撥又一撥,偷往內院看,見丫頭婆子都不知道在忙什麼,個個神情嚴肅。她本不想理會,但終於,她耐不住好奇,去打聽了。
結果令她高興得差點蹦起來……慕容恪要走了!
今年北魏大旱,於是他們習慣性的打秋風季節到了。往年,也不過是搶點糧食,只要不大範圍傷人,邊軍就睜一眼閉一眼,邊民也習慣了。可今年不知哪個不省事的,居然在一次根本無意的兩軍遭遇時,把鎮守北邊的大燕最高統帥給誤殺了,事後還拒不認罪。
皇上大怒,派皇七子裕王親自領兵征討。其實北魏沒敢侵佔土地,大燕此舉明顯是報復性軍事行動。皇上毫不猶豫的派出慕容恪,從側面說明,他覺得自己這個兒子是殺人的好手且殘酷無情。
這一來一回,可能得年底或者開春才回來吧?那她豈不是能安生好些日子。她高興的是這件事,面上卻不敢顯出來。不然別人會當她賣國的,哪有打仗還高興的道理。
帶著這個美好的消息,晚上她睡得都格外香甜。可正當她和周公聊得很好的時候,突然聽到一陣刺耳的銅鑼聲,同時深夜中傳來嘈雜聲,還有人大喊著,「走水啦!久思院走水啦!」
石中玉騰地坐起來。
久思院?那是慕容恪的居處。他三天後就要出征,住的地方怎麼會著火的?而且久思院和家丁三號院相距遙遠,怎麼連這邊也聽到動靜了?慕容恪不會有事吧?
「蛐蛐,醒醒!康康,饅頭,都起來!」石中玉挨個踢他們幾個。
現在,她仍然霸著坑頭。雖然還沒有燒坑,但那地方好像被她預訂了似的。不過屈忽昀他們不再像以前那樣躲著她,還恨不能和她多親近。沒辦法,她只好裝傲嬌,不管誰拉近,她就毫不猶豫地踹開,理由是,不喜歡挨著人睡。
「睡這麼死。快起來!走-水-啦。」最後三個字,她喊得很大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