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有人輕呼。
聲音來自門邊,絕對不是石中玉。
喵滴,慕容恪改名慕容克算了,這麼流年不利的。但凡幹點壞事,一定有人闖進來。而且照理說,這在平時都是不可能的事。
此時,石中玉仰躺在桌子上,慕容恪雙手扯著她的衣襟,她的「胸膛」全露在外面,驚得來者,也是就趙碧凡差點昏倒。跟在她身後的白薇手裡端著湯蠱,更被這情色場面嚇得雙手一抖,那湯蠱直接落到地上,摔得粉碎,湯汁四濺。
「臣妾失禮。」趙氏呆愣了片刻後,連忙垂首襝衽,意圖退出去,可腳下一軟,若不是白薇扶著,有可能跌坐在地上。
「夫人不必驚慌,本王正要找你。」慕容恪直起身來,眼睛裡閃著意味不明的光芒。
石中玉連忙跳下桌子,慌忙包裹好自己。之後尷尬地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請殿下吩咐。」趙氏略一愣神,終究是善於掩飾感情的人,很快就平靜下來。
往年的小年,殿下在家的話,就會和妻妾們一起吃個飯。可今年,他先是進了宮,之後連晚飯也沒傳。她一是來探探風聲,二是來表示賢良溫柔。若殿下高興,去她那住一晚……那送子湯,她已經喝了很久了。
金敬仕突然出現,讓她的正妃之夢再也做不下去,那麼有個庶長子也算圓滿。說起來,已故的太子不就是庶長子嗎?
「你也看見了,這個石中玉是本王的新寵。」慕容恪語出驚人,令趙氏好不容易維持的端莊差點破碎。
自家的男人喜歡男寵的事,早就傳得沸沸揚揚,她一直半信半疑。信的是,她看得出裕王有多寵這個家丁,為此她還弄了些手段,雖然沒有成功。疑的是,裕王的興趣轉變太突然,太不合常理。可剛剛看到那一幕,讓她噁心又震驚。
原來是真的自個兒的男人喜歡男人,這事是真的她再怎麼騙自己,那真實的場面也是抹不掉的。
而一邊,石中玉和其他人同樣吃驚。她不知道,慕容恪到底要幹什麼。
「殿下請吩咐。」趙氏掩在袖子裡的手握成拳,指尖把掌心都扎破了,恨意才沒有透露到臉上。她從不爭辯,一切以殿下的意願為旨意。不過有一天,她要收回值得的結果。
「之前本王戲言,罰他三年月例,從今天起,此事作廢。」慕容恪慢慢地說,好像每一個字都很鄭重,但每一個字也很艱難。
趙氏聽出慕容恪的隱意,問道,「按什麼規矩發他月銀呢?」
慕容恪聞言笑了一聲,像是苦笑,卻更像是自嘲,「他是個男人。」他的目光和石中玉的對上,看得石中玉心頭抽痛。只是太快了,她自己都沒注意到。
「本王不能娶一個男人為妾,也不想他被誤以為是本王的玩物。」他繼續道,「那你說,該給他什麼待遇呢?」
「超級家丁,這名義好不好?」石中玉插嘴,咧開嘴笑,因為怕哭出來。
妾?果然是當妾吧?男妾也是妾啊。這不怪慕容恪,這是形勢,可是她不願意
「不錯。就超級家丁吧。」慕容恪點頭。
「那是……怎麼個份例呢?之前並沒有過先例。」趙氏忍著氣說。
明明是應該對著她說話的,在吩咐她不是嗎?可那兩個人,居然眼波一直絞在一起,當著她的面表現恩愛嗎?哼,看那姓石的賤人能得意到幾時
「只他一個,沒有先,也不會有後。你看著辦吧。」慕容恪的眼睛仍是看著石中玉,就好像要分別之前,那種戀戀不捨。
「就以妾室的資格吧。」趙氏道,「同樣的月例銀子,同樣派幾個丫頭侍候,就是這住處……」
「上回燒的那個院子,就在久思院和水局院中間的那個,不是重新翻蓋了嗎?可還空著?」
慕容恪一問,石中玉立即想起那次她把他從大火中拉出來的事。那片地方本來說要蓋花園的,可最後仍然起了一座院子,比原先小不少,玲玲瓏瓏的一個小四合院。
「空著。」趙氏答,「殿下若覺得還好,那院子已經晾曬收拾了多日,傢俱什麼的也都是現成。等妾身佈置一下,兩三天就能搬進去。」
「很好。」
「不過那院子還沒有匾額。」
「醉醒院吧。」慕容恪終於收回目光,「令人酒醉清醒的地方。」
石中玉暗鬆口氣,只覺得被慕容恪的目光盯在原地似的,連呼吸也差點斷絕,「謝殿下和夫人恩典。」她心痛著道謝,「但是不要派丫頭了,我一個人就可以。」
「那哪裡行?一個人住著怪冷清的,再說,府裡自有規矩,什麼樣的人,就有什麼樣的場面。」終於忍不住,趙氏暗刺了石中玉一句。
「我真不需要人侍候。」石中玉推辭道,「如果要照規矩來,不如……把水局院的人調過來兩個,反正哪邊有事就哪邊跑,豈不省人力?」靠,她可不要趙碧凡的人,那不明擺著要安插眼線嗎?她不可告人的秘密太多,絕不能讓外人橫插一槓子。
趙氏本就是做的這個打算,但她才想再勸,慕容恪卻點了頭,恨得她牙癢癢。就連殿下這邊,她都有本事搭上線,可水局院夏老閹狗那兒,卻始終插不進一根針。如今石中玉也不要丫頭,那她還怎麼控制和刺探?張秦事敗,她到現在也不敢動彈,難道今後就任那賤人逍遙?
「對外要怎麼說呢?」壓抑著心頭火,趙氏再問。
「就說,石中玉被本王派去,為已故元後抄經祈福。記得,不要限制他的自由,做什麼都隨他去,其他比照份例即可。」慕容恪說完,眼神終於落在趙氏身上,「碧凡,你主管王府中饋多年,精明能幹,一向沒出過錯處,本王很欣慰。本王把小玉交給你,若他有個什麼閃失,別怪本王問你失職之罪。」
「謝殿下誇獎,這本是妾身的份內事,不過落個辛苦罷了,精明哪談得上?」趙氏聽慕容恪誇她,難得自得。可當她略一抬頭,撞上慕容恪的目光,又是心驚肉跳,又是雙腿發軟。
慕容恪的目光終於落在了她的身上,看似親切淡然,但卻令她渾身發冷。殿下知道了她一直祈禱能瞞得過去,看起來張秦突然失蹤,不是沒有理由的。也正因為張秦生死不明,她不敢對蘇儀下手。如今看來,她走錯了一招,但又補救了回來。不然,她今天不可能安安穩穩地站在這兒
殿下……這是在警告她啊。
警告她不許再打石中玉的主意,不僅自己不能,還得阻著別人,不然石中玉掉一根頭髮絲兒,都得算在她的頭上。殿下,就這麼迷這個半男半女的妖精嗎?而這口氣,她不得不咽。
「那妾身先告退,還有很多事要準備。」她低眉順止的說,再也掩飾不住心緒,嘴唇哆嗦了一下。
慕容恪嗯了聲,趙氏帶著白薇,急急忙忙退下。當房間內就剩下慕容恪和石中玉兩人,氣氛立時就變了。
石中玉看著慕容恪,忽然有一種感覺:他在安排她的生活,然後把她屏蔽於他的生活之外。
而慕容恪不說話,她也不說。沉默,就像一把很鈍的刀子,不斷切割著兩人之間那看不見的,直通心脈的聯繫。
「從今天起,你不要再在本王面前出現。」終於,慕容恪冷冷開口,「因為……你會讓我瘋狂。」
「那殿下,為什麼不直接趕我出府?一個賣身銀子才三兩的人,殿下想必不會為難。」石中玉感覺自己的心像被咬了一下似的,於是,還是只能微笑以對。
「蘋果樹還沒有發芽。」慕容恪冒出這個借口,咬著牙說,「所以你不能離開王府。」
剛才孫福珩來,報告調查的情況。石中玉的底正常極了,也許太正常了,像是有人仔細抹過。在江原,能做到這一點的也只有一個人,那就是他的三哥、陵王慕容楚。所以他懷疑,小玉是三哥的人。在這種情況下,他本不該試著去揭穿小玉的身份,可他居然沒能控制住
當他看到小玉那屬於男人的、細瘦的胸,他發現他根本沒有高興,而是絕望,於是他明白自己已經失去了理智,乾脆就著趙氏在,把小玉打發得遠離他。
只是,他始終接受不了不知道小玉在哪裡的情況。現在這樣最好,知道小玉在府裡,可是卻不必被他看到。
「那好,就如殿下所願。」石中玉梗著脾氣,生怕哭出來。
不是總是躲開他,怕被發現身份嗎?現在終於做到了,怎麼心裡卻特別難受呢?不過她咬著牙,拚命不露出情緒,走到門邊時又轉回來,「殿下,可不可以為著這最後一面,答應我一個請求?」她說得殘忍。
「講。」
「偽裝張秦的死亡,幫助他和心上人遠走高飛?」
「給本王一個理由。」
「我收受了賄賂。」石中玉的直率,有點破罐子破摔的意味,「蘇儀把西山堂給了我,我想要那個書店很久了。殿下,可以答應我嗎?就算您最後送我的禮物。」
「行。」
聽到答覆,石中玉再沒多說什麼。而一跑回房間,她就急著把身上的特殊衣服脫下來,因為她要哭,也要以自己真實的身份。
那是一個人皮胸部,張秦請他的朋友,一個有秘技的人做的。人皮面具既然都有,人皮胸部做起來更容易。她只要死死勒住胸,外面繫上這個東西,然後在非日光下,對方再不仔細看和摸,就很容易被蒙蔽雙眼。
她他媽的是天才,江湖上流通少量的人皮面具,但人皮胸部?多偉大的創意。怎麼被她想出來的?她太佩服自己了。看,眼淚都掉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