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偶爾來我屋裡,不過也去其他姬那兒,只是不經常來。」趙碧凡別過頭去,「他若不來,我也不能綁著他。再說,說不定他命中無子呢,就算他不好女色,可也這麼多年了,他膝卻無一兒半女。」
「若真如此,金氏女也未必能生出兒子。」趙知信露出嘲弄笑意,「裕王娶金氏女,全是皇上的意思,他不喜歡金家的丫頭。」
「爹怎麼知道?」
「從宮裡傳出一件秘事……皇上想捂,但沒捂嚴實。」
趙知信低聲把金旖晨在明月宮幾乎失貞的事說了,雖不大全面,但卻足以讓趙碧凡驚得下巴都要掉了。
「他心裡不會有他的正妃的。」趙碧凡想,忽然很暢快,「她的敵人,也只有石中玉一個而已。可是一個男人,是做不了皇后的。」
而此時,那個「男皇后」的人選,正呆呆地坐在自個兒的屋子裡,心中五味雜陣。
宣旨的太監走後不久,全王府就傳來皇上賜婚的消息,石中玉當然也就知道了。本來,金旖晨嫁給慕容恪不是她所期望的嗎?為此,她還替慕容恪泡妞來著。可為什麼,當這個消息確切傳來,她心裡卻特別難受,空洞的疼。
或者,是因為早上那差點走火的一刻,她的心不由自主的軟弱。
想到這兒,她站起身來,脫掉了衣服,從鏡子中觀察自己的後背。那上面,有他留下的吻痕,就好像蓋章一樣,似乎宣佈著所有權。
可是,他們終究是有緣無份的吧。和金旖晨算是朋友,搶朋友的男人,這種事她不做。跟朋友共侍一夫,她也絕對不願意。女人,也是應該驕傲的,不然就不值得他喜歡。
還有七天,元後的大祭禮就開始了。為時三天。然後再三天後的九月初二,就是裕王大婚的日子。他和她,還有不到兩周的時間可以相聚,因為她選擇,在他大婚的那天離開。
無關乎感情,全是因為理智。那一天,慕容恪也好,金敬仕也好,全在忙著婚禮。而陵王做為貴客,出了什麼事也扯不到他身上。那一天,說不定舉城歡慶,誰會注意兩個失意的人呢?
她會永遠失去裕王殿下吧?而她可憐的哥哥,也將永遠失去第一個喜歡的女人。想來他們兄妹還真是悲催,有爹是禽獸,有家不能回,各自的心上人湊成了一對兒。
幸好,他們都陷得不深。
石中玉穿好衣裳,對著鏡子狠狠擰了下自己的臉。求仁得仁,這正是自己希望的,有什麼好難過呢?一直尋找逃走的契機,上天不就給了一個?如果再熬下去,她真怕金敬仕哪天會對哥哥下毒手。
她叫上屈忽昀和牛蠻,三人偷偷溜到西山堂。正愁怎麼把哥哥叫來,沒想到哥哥已經等在那兒了。一看哥哥的臉色,就知道賜婚的事,金府也知道了。
而他們兄妹,不約而同的把出走日定在了那一天。
「來之前,我見過陵王。」葉明聞說,「他說裕王有可能到成親第二日才能回府,皇上怕他鬧騰,直接關在宮裡了。」
石中玉聞言,心就扭起來了。本以為還能相見,難道說早上那一幕是最後的相聚?
「他為什麼會鬧,娶個正妃而已。」石中玉無意識地問。
「聽說……他有喜歡的人。」葉明聞說著,瞄了妹妹一眼。
石中玉的心扭曲得更厲害,似乎都翻轉了過來,腦海中浮現那句話:小玉,我喜歡你,就算是男人,也沒有關係。
他為了她,不肯娶正妃嗎?可那時,他並不知道她是女的。他要為了個「男人」抗旨?現在又為什麼遵旨了?他遭遇了什麼事?
一連串的疑問,她卻不敢想。
「雖然婚禮要在皇宮中進行,但王府也一樣會忙碌,當天……確實是最佳時機。如果你同意,哥哥自會去同陵王商量。」葉明聞見石中玉不語,連忙把話題扯開。
妹妹的心思,他瞭解一點。因為,他的心在同樣疼痛。可同樣,他們全都要割捨。
「需要我幫什麼忙嗎?要不要……見陵王殿下一面?」石中玉問。
雖然哥哥信任陵王,可她持保留意見。只是他們兄妹現在沒有選擇,而本著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原則,再嘀嘀咕咕、瞻前顧後就太小家子氣了。
「不,這件事陵王表面上不插手,全是他的暗中力量在幫我們。」葉明聞說,「你和他不宜在太府都見面,一切由哥哥居中聯絡,你只要安排好你的事就行。另外,我們得研究那天你怎麼從裕王府出來而不怕發現。」
「走後街的西角門,我弄來了那邊的鑰匙。」石中玉早就想好了,「西角門是走死去的妾室和夭折的嬰兒的,有點不吉利,沒人看著,好幾年也沒開過了,更不會有人過去。」
「可是……真的很不吉利。」葉明聞有些猶豫。他畢竟是古人,而且太在意妹妹,聽說是走死人的地方,就有點不太樂意。
「一不忌,百不忌,那是死門,對我卻意味著逃出生天。」石中玉勸道,「再者那天,雖然全府裡有地位的人都去皇宮觀禮,但越是這個時候,王府的門禁越森嚴,除了西角門,別的地方難以出去。」她沒說的是,她擔心那天趙碧凡會派人盯著她,老實了很久的魏鎖魏大管家也不是吃素的。
葉明聞想了想,也確實沒有更好的辦法,於是兄妹倆又商量了一些細節,約定九月初一再到西山堂相會,確定最後的行程,然後就是行動了。
隨後,兄妹二人各自回府。
石中玉怕自己胡思亂想,找各種事讓自己忙碌起來。可她想念卻又不敢想念的那個人,此時就在宮中,像困獸一樣,不停的轉悠,不斷回憶著父子交鋒的情景。
「朕不攔著你,以你的武功,滿宮的侍衛加起來,也未必攔得住。只是朕的人就在你府裡潛著,你敢走出皇宮一步,你的心肝寶貝就沒命了。」皇上說。
「父皇,你何必如此。」慕容恪冷笑,「我已經答應父皇,娶金氏女為妻了。」
「你就當在宮中多陪陪父皇吧。」皇上這回出奇的強硬,「先沐浴齋戒七天,等著為你母后主持大祭禮,然後修心養性三天,在宮裡成親後,第二天就可以帶著新婦回府了。」
慕容恪一口氣悶在胸中,可是有沒有辦法。
事關石中玉的命,他不敢賭。和他的父皇不一樣,那個老頭子沒有什麼可失去的。但他不同,他有失去不起的。
殿下的出生,是我的幸福。
那幾個字好像咒語,瞬間刻在他的心上,讓他悲,讓他喜,讓他絕望,也讓他快活。
他沒有什麼好責怪的,一切全是他的錯,他永遠錯誤估計父皇狠毒程度。從母后的死,到他幼年的大火,現在再到小玉的生命。就因為他的疏忽,造成他有那麼多人好用,那麼多暗中的保護網可以張開,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小玉處於危險之中。
不過,自怨自艾沒有用,他得想辦法聯絡到他的人,查查潛伏在王府中的人是誰。在抓出那個人之前,就算他派人保護小玉,他也不能冒險回去,因為有隱藏在暗中的人,他不能輕舉妄動,也絕不能冒險。
可是他的心一直像被火燒,強烈的思念令他坐立不安。現在回想起那差點燃燒的一幕,他忽然想再驗證一下:小玉,真的是男人嗎?沒錯,他上回看到了男人的胸,可是……可是……興許是他那天眼花了。因為,早上抱著小玉的感覺……太不同了。
那腿、那腰身、那皮膚、那唇舌、那雪背、還有身上那奇異的香味……
他強烈的渴望脫掉那小東西的衣服,這回要從上到下,仔細檢查。他突然想到一件從沒有想過的事,戲子可以男扮女裝,為什麼女人不可以扮男人?
這想法一生出,就讓他坐立不安,盼著日子過點過去。
「就依父皇。」他陰沉著臉說,「不過,兒臣府裡有人抄了佛經給母后,著墨時摻了兒臣的指尖血的,父皇派人給兒臣拿來,好在母后靈前焚化。」
皇上沉吟不語,目光閃爍的望著自己的兒子。
「父皇不會連這點小小的要求也不答應吧?」慕容恪臉帶嘲諷,「父皇對不對得起母后,兒臣不知道,但兒臣的一片孝心,難道父皇不願意成全?」
小玉抄的佛經,掉在了久思院的地上,相信四大美婢定會收起來。只要府裡來一個人,或者有皇宮中的太監回王府,他就有辦法通知孫福珩,保護小玉,並找出潛伏者。
而他這話,正刺上皇上的心。元後經常入夢,令他寢食難安,這才辦大祭禮,並著手妥善安排老七的生活。現在聽七子這麼說,雖然惱火,阻攔的話卻就是說不出來,只得答應。
十三天的時間,轉眼即過。各方人馬都為了自己的事忙碌著,直到裕王的大婚日。
連日來,裕王府的上下人等都要忙翻了,卻不包括醉醒院和水局院的人。夏公公態度平靜中帶著古怪,似乎一切與他無關,可偏偏又似乎注視著一切。石中玉則是緊張起來,因為她未來的人生,在這一夜將有定數。
就在那九月初二的晚上,慕容恪的新婚之夜。
石中玉,終於要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