撲通
綺思遐念中,她感覺膀子生疼,隨後她發現自己摔在了地上。
殿下,殿下居然沒扶住她,就這麼側身離開,歪在了窗邊的塌上之後還冷冷的甩過一句毫無感情的話,「在本王面前,就不必做戲了吧?」
宗政彌也並不爬起來,就那麼坐在地上,仰視著那尊包裹在冰霜中的神,「殿下,您真的一點舊情也不念嗎?」曾經,她是備受寵愛的,在這個府中,沒有女人享受到她的榮耀。
「情?有嗎?本來怎麼不記得?」慕容恪的唇角翹起嘲弄的弧度,「你該知道你被貶為妾的真正原因,本王不殺你,只是覺得善後麻煩,並不是捨不得。你乖乖待在後院就是,別逼本王改變主意。」
宗政彌也心裡一片冰涼。
當年,他沒有用極刑處罰她,她以為是因為他心裡還念著她。所以這麼多年,她一直隱忍著,就是期待他的憤怒慢慢消失,卻原來,根本不是她想的那樣。當年的寵愛也不過是虛假的表象,其實他的目光一直在那幻影中冷冷注視。
「你真的不能原諒我嗎?」她膝行幾步,跪在地上,不敢太靠近。
慕容恪笑了起來,「你這乾脆的性子倒是不討厭,不過從來沒有原諒不原諒之說。你嫁過來那天,本王就知道一切。你以為憑美色和幾手奇淫秘術,就能令本王臣服,可也太小看了天下男子。若你安份點,王府多養一個人原也無所謂,只是你記著,本王身邊容不得細作。」
宗政彌也哆嗦了起來。
他知道他從一開始就知道可憐她還自以為是。但她嫁入大燕的目的雖不純,後來卻是真正愛上了這個玲瓏觀音相,卻擁有魔鬼嗜殺心的男人
她,宗政彌也,真的很愛很愛他。
「不不,殿下原諒我,從今往後,我心裡只有殿下,無家無國」她哀求,因為眼前的男人儘管仍然冷酷,可她沒有他,卻不能活
「沒有人在背叛本王之後還能活著,你已經很幸運了,做人不要太貪心。」慕容恪開始不耐煩,「若你想回到北魏去,卻也休想,本王沒有釋放俘虜的習慣。」
俘虜?原來她只是俘虜,這個王府是她的牢寵。那些錦衣玉食,那些秘密的期望,只是他懶得再過問的產物。她不怨,她不恨,是她錯估了這個男人,高估了自己的實力。以他的性子來說,只要背叛過他,確實不能得到他的原諒。
宗政彌也抬起眼睛,想再哀求這個男人一次。可是她卻看到慕容恪那如玉般修長漂亮,殺起人來卻冷酷無情的手指,無意中撫摸著一本書。他根本不看她,好像神遊物外,他的指尖接觸到那本書時,臉上溫柔的神色一閃而過。雖然短暫,卻被她捕捉到了,而那溫柔,是她從來沒見過的,可以令冰山融化,令人的心滴出水來。
他在想念一個人極溫柔的想念著。
她眼尖,看到那書的側頁印有西山堂標記。又想起有人暗報過她,裕王殿下抄了西山堂書局,而這間書局是屬於殿下貼身家丁石中玉的事。殿下大婚,石中玉被送去了殿下在北元都的封地。這件事透著那麼一股子淒然和悲情繾綣,更說明殿下和那個石中玉的關係不一般。
殿下這種男人,心就像岩石一樣剛硬無畏,很難很難喜歡上一個人,但一旦喜歡了,就是海枯石爛,永生不變。難道他那幅樣子是因為想念石中玉嗎?難道他喜歡的真是男人?難道她輸給了一個男人?
如果那溫柔能給她,哪怕只有一瞬,她寧願去死。可是,她從來沒有得到過。哪怕是在床上,在她用盡心機和手段侍候他的時候,他的憐愛也沒達到過眼底,更不用說心底了。但她是他女人中唯一還會眷顧的,這麼多年來,她一直靠這個想法生存。而現在,這信念像山一般崩塌,把她死死埋在下面,無法呼吸。
這一刻,她怨,她恨,她恨死了那個石中玉妒忌像世界上最毒的毒蛇,把她的心咬得半點不剩。她要想盡一切辦法,讓石中玉永世不得超生
她的憤恨太強烈,慕容恪敏感地覺察到了。但他以為那恨意是針對他,因而毫不在意,只皺了皺眉,冷聲道,「怎麼還不走?」
「殿下,所有背叛你的人,都不可原諒嗎?」她幽幽地說,突然想笑,「那麼,因為殿下大婚就離去,算不算是背叛呢?比如:石中玉?」
慕容恪的目光更冷,「如果下一息你還在這兒,本王會親自扔你出去。」
宗政彌也死灰般的心,瞬間燃起了瘋狂的火焰。她狠狠盯了她愛到心坎裡的男人一眼,抹頭就跑了出去。
慕容恪有點煩躁,沉默了一會兒,就把丟得滿屋的書一本本撿起來,全收在書架後的暗室之中。想了想,將那兩本春宮冊放在最隱秘的地方,然後走到書桌邊。
提著筆,卻掙扎良久也寫不下去,一大滴墨落在紙上,印出大片墨點。
小玉明白他。只有小玉明白他。他胸中縱有千言萬語、縱有錦繡詩篇、縱有百轉千回,可是他寫不出字來。所以,小玉替他抄佛經,替他寫出那說不出的心意、哀愁、憤怒以及其他。
她說:殿下的出生,是我的幸福。
現在,他也想說他的相思刻骨、他的惱怒生氣、他要找她算帳的打算,可是他不行。
於是他割破自己的手指,把血滴進墨中,然後換了一張紙,提筆,作畫。
這一天晚上,他去了金王妃的院子,不過只有當事人知道他們什麼也沒做,只是聊了聊金將軍府失蹤的馬伕阿忘,然後慕容恪告訴金旖晨,好好做出王妃的樣子,早晚,他會給她自由。
三天後,陵王慕容楚離京,回封地去了。
五天後,熙海傳來了葉明聞的畫像。但又說,因為葉明玉還在養病,連院子也不出,所以連人也見不到,更不用說畫像了。
但,足夠了。
慕容恪拿著那張人像圖,手,幾不可見的顫抖著。阿忘,就是葉明聞。鑒於他和小玉的關係那般莫名其妙的親近,鑒於他和小玉同時失蹤,鑒於很多很多的細節,慕容恪斷定,石中玉就是葉明玉。
終於找到她了,她就在熙海。他找遍了全大燕,卻獨獨漏掉離太府都最近的那個地方。
她身為首富的女兒,千金之軀,為什麼會流落到太府都,女扮男裝當家丁?金旖晨說,葉明聞是落海被救的,身上還有很重的傷。所以,後來才失憶。如果他沒記錯,三年前熙海有過一次大海難,海盜劫持了一艘夜行船,船上的人遭到洗劫,無一倖免。
那件事曾經轟動了朝廷,金敬仕以鐵碗手段鎮壓了附近的海盜寨子,還得到了皇上的讚許和嘉獎。可當時他就疑惑,從沒聽說熙海有這麼膽大的海盜啊,出手狠到不留一個活口。身在龍位上,興許閉塞視聽,可他不一樣。而現在想想,很多事就通了。
金敬仕十之八九是和葉仲普勾結,葉明聞兄妹定是受到了迫害。但又是什麼,令親生父子反目呢?他很有興趣。
關鍵是,誰讓他的小玉受了這麼大的罪,他就不原諒誰一想到小玉被追殺,逃命時得有多害怕。想到她那小身板,要做許多粗重的工作,當年還差點被一個姓范的管事侮辱,活得那麼掙扎和辛苦,他的心就狠狠疼了起來。至於正因為如此,他和小玉才會見面,他卻是不會為此感謝的。
「準備一下,本王要去熙海。」他吩咐孫福珩。
雖然葉明玉十之八九就是小玉,但還是得親眼去證實。再者,不知道她在哪裡時,他已經想得她心都絞起來了,現在知道了,哪裡還能不去相見。
「殿下」孫福珩跪倒。他也見過阿忘,所以慕容恪的懷疑,他是明白的。但是他不能事事依著殿下,必須盡到為臣的本份,該阻止的,也必須阻止。
「怎麼?」慕容恪皺皺眉。
「殿下,皇上不讓您回封地,就是提防著您。如今您身在京裡,又才娶了王妃,不奉旨是不能出京的。」孫福珩急道,「就算皇上縱著您,但這種違旨的事,怕是觸及了皇上的底限,我們的退路還沒有完善,殿下不能輕易涉險」
「你知道,本王是非去不可的。」慕容恪不為所動,「老頭子既然要美譽,就不會傷害本王的。況且,他也殺不了。」
「殿下,現在不是攤牌的時候。不然,豈不洩了我們自己的底?」孫福珩繼續勸,「殿下如果不放心,屬下親自到熙海走一趟。」
慕容恪語結。
孫福珩是他最信任的人,他也不懷疑孫福珩的能力。但那相思……孫福珩看到小玉,他又怎麼能解?
「不行。」他搖頭,但也很無奈。他不能只顧自己,跟著他的人,把命都交給了他,他得對他們負責。為此,他真的不能任性胡為。
「傳令下去,在北魏邊界鬧出點事來。不必大,足夠讓皇上派本王出京就行。」他壓下心裡燃燒的火,咬牙道。生怕一軟弱,立即就飛奔去熙海。
「殿下」孫福珩很吃驚,「引外敵協助,是軍中大忌啊殿下三思」
「誰讓你引外敵了?當本王是什麼人」慕容恪有點火大,「讓你弄出些北魏蠢蠢欲動的假象出來就行。你不覺得,北魏和大周最近都太老實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