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律》規定,正室夫人身有誥命的,就算故去,後人也不得其位。這就是說,石氏永遠是葉家大房的夫人,葉仲普就算續絃,後來人也是妾室,原來的妾室想扶正,那是門也沒有。
姜娘娘聽說石氏受封誥命後,立即就暈了過去,之後纏纏綿綿的病了好幾天,保養得極好的容貌,已經像老婦方向發展,再加上天天對葉仲普哭鬧,連帶得老葉不愛往她院裡去了。
想想也可以理解,多年的夢想,費心費力的謀劃,眼看哄得葉仲普連臉面也不顧,要扶她為正室了,卻橫出這麼一槓子。夢想的徹底破滅,那滋味可不好受。不過當初石氏活著時,她利用掌握府內中饋和葉仲普的寵愛就剋扣及虐待石氏,如今也算是現世報,來得快。
當年石氏雖不得寵,但為人溫良賢淑、侍奉過翁姑、還兒女雙全,根本找不出錯來廢掉她的正妻之位。如今,人家有一個好兒子掙來了體面,又把姜姨娘死死踩在了腳下。姜姨娘忽然感覺,這一輩子不管她如何掙命,也永遠不能和那個死去的女人平起平坐,更別說勝過了。那怨恨,令她恨不得吃了石中玉兄妹的肉,喝盡他們的血。
「娘你何必這樣,難道就由著那賤丫頭和她哥哥得意不成?」葉明珠恨恨地道。她娘不能扶正,她就不能成為嫡小姐了,如何能無動於衷?
「娘有什麼辦法?」姜姨娘歪在病塌上,「如今他們兄妹風頭正盛,就連二房和三房都向著他們,你爹又不能為著咱們娘倆讓全族沒臉。」說著,眼淚又落了下來。
「哭沒有用,還不如多用些心思。」葉明珠冷哼了聲。
姜姨娘有一瞬間的閃神,因為她這個女兒一向胡鬧任性的,像個沒心眼兒的。怎麼如今看來,忽然有點陰沉可怕的模樣呢?
「你有什麼辦法?」姜娘娘問,「可別說利用親事什麼的三年內,這番心思動不了。三年後,他們兄妹翅膀更硬了,能輕易動得?再說了,你爹說了,明玉的親事他來做主,娘插不上手。說起來那對兄妹,明玉才真正是最可殺不可留的。」
「那就殺」
「我的珠兒,你怎麼這麼幼稚呢?」姜姨娘歎道,「那丫頭身邊如今有兩個高手,是能動得了的嗎?我這還沒出手,就先被她整治死了也說不定。」
葉明珠突然笑起來,「娘,虧了您在後宅鬥了一輩子,全不知道轉彎。難道殺一個人,非要用刀嗎?」她這話意有所指,姜姨娘先是愣住,隨後就坐直了身子,那利索勁兒,哪裡像個病人。
「你是說……」她畢竟使了一輩子心機,立即就明白了女兒的意思,臉上也露出陰狠笑意。
是啊,老爺把著那丫頭的婚事,也許是想拿那丫頭換取某種利益。但為了得利大,自己的貨物也得保證良好是不是?對買家也要求夠一定資格。那麼,貨物要是爛了,還有誰要?對女人來說,大燕的風氣再開放,名節也是比生命還重要的東西。
至於那丫頭身邊的幫手,就不信會一直守著那丫頭不動,沒有半點鬆懈。而如果葉明玉出事,葉明聞的臉面也丟盡了,還怎麼做家主的繼承人,還不得乖乖讓給她兒子。這件事辦得好了,實在是一箭雙鵰啊。
「還是我的珠兒聰明。」她立即感覺神清氣爽,張羅著下地,「不過這事不能操之過急,要想打倒別人,得趁著別人不備的時候。你最近給我老實點,別去招惹那賤丫頭,讓你爹多看看你名門淑女的樣子,回頭有好親讓了給你,豈不是好?」
「說整治那賤丫頭,又提我幹嗎?」葉明珠低下頭去,心裡突然滑過一道身影,白袍、小鬍子,身姿挺拔、渾身上下掩不住的貴氣,絕非尋常之輩。
可是再轉念間,眼前就浮現出那天在海月樓的情景。楚公子攔住那賤丫頭,滿眼睛裡都是傾慕,根本沒有看到她似的。雖然後來她還是做東,請楚公子吃了飯,但他話裡話外只是打聽葉明玉,把她葉明珠當成不存在似的。
憑什麼?憑什麼一個病病歪歪,活了十幾年也像小耗子一樣沒人注意的丫頭,病好後居然變了個人一樣,光彩奪目。憑什麼別人都說那賤丫頭比她更美,明明她才是最漂亮的。憑什麼那賤丫頭佔著嫡女之位,讓她總差著一截。憑什麼她好不容易喜歡了一樣東西,那賤丫頭卻擋在她面前
「您要幹嗎?」看到姜姨娘坐在鏡子前梳妝,葉明珠收回自己的心思,問。
「我把你爹哄回來。」姜姨娘攏了攏頭髮說,「你要記著,不能讓男人摸著你的心思,更不能一味的軟或者硬,要時軟時硬,還得故意受點委屈給他看,再放下身段去哄。那時,他就會比以前更寵你的。」
葉明珠沒說話,心道:娘有這些手段,可爹為什麼還一房房往家裡抬妾呢?更不用說有姿色的丫頭都沾了個遍。如今她娘受了這麼大的氣,也沒見她爹有多麼心疼。
這麼想著,又看她娘忙活著找首飾,無奈又煩惱地道,「娘您最近氣色不好,還是保養幾天再去找爹吧。」不然,只怕效果相反。
姜姨娘聽女兒這麼說,愣了愣,又湊近鏡子細看自己的臉,隨後又氣又驚,把鏡子一把掃在地上。那鏡子是水銀鏡,價值不菲,而且並不是有錢就買得到的,可現在摔了這貴物,也比不上她的心疼。、
鏡子照得人纖毫畢現,她只看到一個老女人皮膚鬆弛、沒有血色的臉,眼角都是皺紋,眼下青黑一片。她氣的是,一個死了的女人把她折騰成這樣,驚的是,如果她美色不在,那個無情無意的殘酷男人,還能凡事都顧著她嗎?
而此時在葉府的外書房,姜姨娘心目中的爛人,正在和頭號保鏢伍先生以及頭號心腹、大管家葉貴商量事情。
「麻煩葉管家把金將軍派來的人悄悄找來,我需要他們幫我一把。」葉仲普冷著臉說,「伍先生,你去查查明聞身邊身後還有什麼人物。這小子必定還有其他人幫手,不然單憑那四個侍衛和兩個傻小子,他做事的時間、機會,不會把握得那麼恰到好處。」
伍先生和葉貴都應下。
想了想,伍先生又勸,「老爺,還是那句話,切忌不能急。夫人才封了誥命,如果這時候出事,說不定就有人疑心到老爺身上。」
「但也不能動手太晚。」葉貴插嘴道,「正在風頭上出事,打擊才夠大。」
葉仲普聞言,沉吟著點了點頭,「反正著手佈置也需要時間,兩個月內,我讓那小子栽個大跟頭,一輩子也翻不了身的。」
伍先生和葉貴情不自禁地對視一眼,均有怪異之感。雖然他們是葉仲普的心腹,但父子之間鬧成這樣,父親想置兒子於死地而後快,不得不說,真的很違背人倫綱常。老爺就算對石氏夫人有恨,也不至於這樣對親生子女啊。
葉仲普看到兩名心腹的小動作,解釋道,「他既然是我的兒子,養活他到老也沒什麼。只是我不能讓他挑戰我的權威,我得讓他知道,葉家,還是我說了算」
葉貴心思轉得快,聞言連忙轉移話題道,「那……六小姐那邊?」
「她非要佔了寒山園,又天天折騰,不僅是大興土木,連地也挖開了,要換種花草。這個樣子……難道是要找什麼東西?」伍先生皺了皺眉。
葉仲普心裡打了個突。
石氏手裡掌握著一件可以顛覆天下的東西,詳情他連這兩名心腹手下也沒盡告訴。事實上他也不知道那是什麼,是金敬仕透露給他,讓他搶奪的。
在石氏彌留之際,他的耳目隱約聽到那東西交託給了明玉。而之前明聞說那東西掉到海裡了,他認為可信,畢竟當時那生死關頭,這對孽子女能活下來就是走了天大的狗屎運了,還能保住東西?如果那東西還在,為什麼明聞不以此威脅他?
但現在伍先生一說,他忽然有點拿不準了。
生意場上,他面對什麼陰謀詭計都能識破,唯有這對子女,也不知怎麼,對著他們,他就亂心,很多明擺著的事,他也想不到。明玉這麼折騰,也許未必是要找那件東西,也許就是為了給他添堵,畢竟當初他們兄妹離開,不可能不帶著這麼重要的物事走。
但,不得不防啊。
「她那院子輕易近不得人,姜氏那邊的人也安插不進去。」葉仲普有點為難,「伍先生不是說過,那對雙胞小丫頭年紀雖小,但實在很難纏、很警覺的嗎?」
「如果要探查一番,可以選在六小姐出門時。」伍先生想了想說,「那對丫頭只剩下一個的話,寒山園又大,我親自摸進去,應該還沒有問題。」
「好,那伍先生務必小心。」葉仲普點頭道,「不是我信不過伍先生的功夫,但凡事都有意外。回頭我給伍先生一樣東西,就說是我派你送過去的。」
就把姜姨娘拿走的石氏的首飾還給六丫頭一部分,她心裡肯定激動,那時也顧不得別的。所以雖然沒派丫頭,而是派個大男人送東西到女兒的閨房有點於理不合,但強詞奪理只怕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