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遙遠的南部,慕容恪、甘鋒早已經率部進入明鏡,隱藏在群山懷抱、並有據嶺雄關保護的主城中。
此地大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加之大燕的兵馬為了提防北魏和大周借亂生事,又要維持風雨飄搖的國內安定,不敢調動主力軍,因而追擊反王的人馬到了明鏡地界,只得全數撤回。此時,大燕的分裂之勢已經形成,好在明鏡只是貧瘠的彈丸之地而已。
「太府都傳來消息,新皇冊封了熙海葉氏六小姐為裕王正妃,還把裕王府重開了。」除了做慕容恪的貼身護衛,因為人手不夠,現在的朱立還分管情報事宜。但是,之前的消息都好搜集,進入明鏡後,道路難通,關卡嚴密,情報自然也閉塞多了。外面發生的事,要很久才能傳遞進來。
孫福珩一愣,咳嗽了數聲。
他身子還沒大好」心臟雖然沒有傷到,肺部卻受損。而且連日連月來,他們一直南逃,事情又雜亂,他哪有時間好生修養,所以病況就纏綿起來。現在他正帶著四大鐵衛,進行每天早上例行的會議,聞言大感意外。
「這是什麼意思?」趙路皺眉道,「難道是拿小玉、當了質子嗎?」
「幸好之前有消息說小玉還活看時,我們沒告訴裕王殿下。如今看來,擺明是誘餌、是陷阱了。」林特憤憤不平。
「也未必。」羽軍沉吟道,「我卻覺得,朝廷有招安示好之意。只是情況還不明朗,事關裕王殿下的生命,不能草率下判斷。孫總管,我覺得得多派人手到太府都去探聽虛實。最好,能聯絡到小玉……或者現在應該叫王妃了。」
孫福珩點了點頭,「正該如此。」
猶豫了一下又說,「就算找不到王妃也沒關係,只要能讓夏公公開口就行。夏老不肯跟我們來明鏡,但他絕對不會坑害裕王,我猜,他也有留在京中做暗楔之意。」
「夏老真的可靠?」林特懷疑。
「多事之秋,不能輕易信人,尤其我們保著殿下的安全。」孫福嶄道,「不過,也不能誰都懷疑。先皇就是如此,誰也不信任,結果如何?」
「我信夏老。」別軍道,「這時候需要慧眼慧心,而且夏老實在沒有坑害殿下的必要。」
「還有……」朱立插嘴道,「據說王妃已經有了身孕,如無意外,今年六月中,就會為裕王殿下誕下王子……」
嗆榔一聲,孫福珩手中的茶盞掉落在了地上。
從軍多年,什麼事沒經歷過,別福嶄本來已經能寵辱不驚,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了,但聽到這個消息,還是立即失態。除朱立外的三大鐵衛,也全是驚得目瞪。呆。
這也不能怪他們,裕王殿下年過三十,膝下別說兒子,連女兒也沒一個。為此,別福桁暗中不知急了多少回,總覺得愧對元後的囑托,現在乍聞喜訊,簡直難以相信。
「可信度多少?」孫福嶄壓抑著顫抖的聲音問。
「還未經證實,所以我剛才沒有直接說。」朱立沉吟道,「此事太多突然,若是假,朝廷滅殿下之心昭然若揭。若是真,自然是殿下大喜。我猜,殿下會立即向朝廷投誠吧。」
「一切看殿下,他要我們生,我們就生。他要我們死,我們就死。」趙路道,「關鍵是,這事要不要立即稟報裕王殿下?」
這一問,所有人都陷入沉默。
別福銜心頭發苦,分外為難。在太府都窩著時,就聽說過王妃沒死的消息。偏偏,那消息是陵王和新皇放出來的,顯得很刻意,讓他如何能相信?那時,殿下沒有一點退路,承擔不起半點疏忽,加上趙知信一力勸阻,他隱瞞了這個消息。如果朝廷有招安之意,而且消息全是真的,那他就是犯了個大錯誤。
但他不後悔,讓他重新選擇一遍,他還是會這麼做。事關殿下的生命前程,所有的險都不能冒,哪怕是最微小的。
而殿下是沾酒就醉的,可打被從宮裡救出的那天,卻每天灌自己一壇烈酒下去,日日半夢半醒,總有多半時間是不清醒的,造成背上的傷至今沒有癒合不說,身子也差了很多,瘦得風一吹就會倒下般。
他何曾見過這樣的殿下,那個囂張跋扈、任性霸道、視天下於無物的人,隨著心上人身死的消息,似乎變成了行屍走肉一般。若非如此,以殿下之能,這一路南行,怎麼會只逃不打?
殿下如今就像個病入膏肓的人,虛不受補,若猛然把小玉還活著,被朝廷冊封了王妃,並懷了他孩子的消息告之,只怕他離崩潰不遠,還不知會做出什麼不理智的事!
殿下為小玉瘋了,再也不能承受瘋第二回。假如外面傳來的消息是真的,他必須想個好辦法,慢慢把消息透給殿下,不然那後果……
「孫總管,我看不如和寧山老王商量一下。「孫軍想了想,率先開口道。「殿下這樣子,老王爺也很痛心,氣得都避到副城去了。」
「也好,老王爺說的話,殿下總是會聽的。」別福靳點頭。假如在殿下清醒狀態下的話。
「另一邊也別閒著。」他又吩咐,「朱立,立即派最精銳的手下去太府都,探聽這消息的準確性。必須聯絡到夏老,最好還能查探到新開的裕王府裡的情況,還有王妃……可曾受罪?」
「是。」
朱立應了聲,立即出去了。
「趙路,你隨我到副城去。」孫福珩站起來,又轉頭看向另兩個人,「林特,趙知信那邊的人和事要盯緊,別讓他趁機動手腳。還有,寧山王把明鏡的權利全交託給了殿下,別軍你千萬把握住明鏡的治安和軍權,現在表面上平靜了,亂事卻在水面下,放鬆不得。」
「是。」別軍答道,林特心中卻有點為難。
趙知信是趙側妃的父親,就算盯得了老的,也難以盯住小的。畢竟內宅的事,他一個男人是不方便介入的。照說,趙氏不會傷害殿下的,畢竟殿下倒,他們父女的好日子也到頭了。
而這邊別福銜等人按計劃行事的時候,那邊的趙知信正在寧王府內宅,找到趙碧凡說話。
「什麼?」聽到父親說的話,趙碧凡猛然站起,臉上毫無血色,也不知是氣是驚。
石中玉個賤人,居然有了身孕!絕不能,絕不能讓她回到裕王身邊。好不容易,殿下在諸般事情的推擠下走上了奪取江山的大道,她父親還有底牌沒呈獻,怎麼能讓石中玉來攪局?就算最後裕王殿下還是要奪位,那女人本來就受寵愛,若生下子嗣,以後還有她的活路嗎?
「爹,怎麼辦?要不要派人暗殺了那賤人?」趙碧凡咬牙道。
「這種時候,你怎麼還想著爭寵?」趙知信沉著臉說,也看不清是什麼情緒。
「爹你該知道那賤人對殿下有什麼影響。而那賤人和新皇、陵王都一向交好,若給她見到殿下,必說動他回太府都。那時,爹你還活得了嗎?趙家還活得了嗎?」急切之下,趙碧凡儘管一向怕趙知信,卻仍然語帶威脅。
「目光短淺,心胸狹窄,真不知我是怎麼教育你的!」趙知信哼了聲。
趙碧凡冷笑,「聽爹這麼說,難道我要大開中門,迎接那賤人,然後奉她為大,還替她養兒子不成?」
「她肚子裡是男是女還說不定呢。」趙知信道,「你根本沒明白問題的癥結所在,並不在於那個女人,而是絕對不能讓裕王知道這個消息。道法上言:大衍之數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只有一個變數,卻有著無窮力量。我謀劃多年,隱忍不發,原可以一切順利,沒想到冒出石中玉這個變數。她若能死,自然萬事大吉,偏偏皇后那賤婦的大火都燒不死她。唯今最重要的,反倒不是她的命,而是裕王殿下的心。」
「他的心,從來就在她那。」趙碧凡涼嗖嗖地說,恨意像滔天洪水,瞬間就淹沒了她。如果天下間有一種東西能讓殿下和石中玉分離,她寧願死後入無間地獄也要破壞。
「蒙蔽了他的心就行了。」趙知信說,語氣裡有一種陰險的意味。
趙碧凡驀然回頭,望著她那毒蛇一般,已經被權利的慾望吞噬乾淨的父親。
是的,石中玉還活著的消息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裕王現在每天酩酊大醉,倘若他有半分清醒的機會,他們父女籌劃多年的願望就會全體落空。父親再也得不到權利,她也永遠失去了那個男人。
「爹有什麼好辦法嗎?」她問。
蒙蔽裕王殿下的心?那是很難很難的。可看父親的樣子,似乎已經有了辦法。
趙知信志得意滿的一笑,上前幾步,低聲對女兒說了些什麼。然後,又塞給她一個玉瓶。
「真的可以嗎?」趙碧凡驚喜萬分。
「這事若成了,裕王就成了你我父子手中的棋子,讓他如何便如何。」
「不會傷了他嗎?」趙碧凡又有些擔心。
「放心,只是讓他別牽掛那麼多罷了。」趙知信道,「別哄著他喝,跟他把話講明白,他不是那麼好騙的。不過他那麼痛苦,一定會接受。只要,你在太府都的消息回來之前辦好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