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我從來沒有計劃,但是打算見了你就走的。」以德道長低聲道,「正好我來明鏡好幾天了,再走的話並不突兀。臨走前奉送你一句名言:貪心不足蛇吞像。你這丫頭,拿了我獨門秘製的驗毒液還不夠,又惦記什麼?那瓶藥,可是皇宮大內也沒有的!」
「道長,您身上的寶貝不止這些,就再施捨兩件吧,何必小氣呢?」石中玉沒大沒小地笑道,「我將來可是您的大金主,不能得罪的。您趁早主動些,不然我可親自動手搜了。青天白日的,多不莊重。」
「你這樣明搶就莊重了?」以德瞪眼,挺直腰桿,但很快又塌下去,唉聲歎氣的從懷裡摸了摸,掏出兩枚象牙白的骨珠來,「女大王,這個送給您好不好?」
「什麼好東西?」石中玉問著,手裡卻先把東西拿了過來。
「算你識貨。」以德戀戀不捨地看著骨珠,又嚥了下口水,「這回老道去蠻荒之地,除了改顏蠱,還得了這兩個寶貝。你也知道,蠻荒之地多毒物毒氣,那邊的高人就擅長製毒防毒。這兩枚骨珠可是稀罕物,怎麼煉製的我是不知道,但只要你把這兩枚骨珠縫在孩子的衣帶裡,雖不能百毒不侵,卻有大益處,至少毒蟲毒物不敢靠近。若不幸中毒,把珠子含在嘴裡,可暫時吊住性命,容你有時間找人解毒。」
石中玉一聽,趕緊把骨珠塞到懷中暗袋裡。但想想,突然有點不安,求道,「那您可不可以不走?就留在寧山王府,萬一有什麼事……」
「丫頭,人各有命,命而由運。貧道不能守在這兒,等著有事發生,你得靠自己。」以德難得的正色道,「不然存了只護著自己的私心,反而於德有損,對孩子們,對逍遙子,對你及身邊的人都是不利的。還有那對蠱,本是為有情和無情人所制,只有種下蠱的人才能慢慢體會其中的滋味,老道可沒有法子教你。若真問起來,只兩個字:莫急。」
石中玉愣住,體會到自己的自私。可她是害怕,不是為自己,而是因為左左和右右。但她明白以德這話說得對,又回憶了片刻,才想起逍遙子道長是慕容恪,不禁苦笑點頭,「謝道長教誨,是小玉糊塗了。只不知,道長今後要去哪裡?」
「遊方而已,遇到不平事,為難事,就出手相救。修道之人,應當如此。」以德道。
「晚兩天再走吧,我請您吃頓好的。」石中玉恢復心情,臉上笑著,真誠的邀請道。
以德搖了搖手,「多給我點銀子,貧道自己什麼好東西吃不了,何必礙眼的要你請。實話跟你說吧,貧道今天不走,晚上就得讓趙氏的人抓去問話,少不得又是一番麻煩。你可別小看那個女人,慣會拿人當槍使,不到最後關頭,絕不自己出面的。」
石中玉微感訝異,沒想到以德道長從沒進過裕王府,卻那麼清楚趙碧凡的為人。她早就有心理準備,若真是對上陣仗,十之八九不容易抓到對方把柄,得慢慢磨。畢竟,紙包不住火。
想到這兒,石中玉掏出身上帶著三兩散碎銀子,送給以德。因為之前戚老夫人已經付過卦資,這筆不大不小的外財令以德心花怒放。
「無量壽佛,大姐一定會有福報的。」他收好銀子,稽首。
石中玉眼角餘光無意間一瞄,看到一個女子身影迅速隱在街角,心中瞭然。當下又裝模作樣的說了些客套話,表示感謝云云。
「不如測個字吧?」以德不忘自己的老本行,「算是臨別奉送。」
「安。」石中玉脫口而出。
安,平安。她太愛這兩個字了。只有在動盪中,才明白平安有多麼可貴。此一字,為了自己、為了親朋、為了那個男人,也為了要遠行的某道長。
「屋頂下面一個女。」以德捻著鬍子沉吟,「說明只要你把宅內的事情梳理好,擺平那些女人,大家自然就能平平安安。另一層意思……你命中還有一女,只要……只要你把那人帶進屋裡頭,必中。」說完,以德的人影嗖的消失在人群中。
可能,後半句話說出來有點尷尬吧?什麼叫帶進屋裡頭?叫她勾引慕容恪?
但是……
「道長,我還沒說我問的是什麼!」石中玉氣急敗壞地喊,臉孔有點發燒,也有點懊惱。每一次都是這樣,測個字,沒有問求的是什麼,以德就給亂批。可到頭來,都差不多被他說中。
望著熙攘的人群,再也找不到以德的背影,石中玉知道這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高人,只在他想出現的時候出現,是不會依著人的想法而行的。她也只能歎口氣,往回走。
一轉身,卻又見那街角監視她的身影隱沒。她心頭一動,覺得那女子的背影似曾相識,卻一時想不起了。
六月初六,眨眼就到。
戚老夫人今年命犯太歲,而是人就知道,太歲是能敬不能克的,只能順應其勢,把生辰改為雙六之期,以圖大順。
消息傳出,並沒有造成多大的動靜,但該知道的人也都知道了。而生辰宴也並沒有請多少人,也不大事操辦,只在自家院子裡熱鬧一回,任誰也說不出什麼。
掃北王府裡,全是趙碧凡和宗政彌也的人,所以儘管人人知道掃北王尊敬戚老太太,但也沒人明面兒上趕著來巴結,回頭再得罪自己的主子就得不償失了,只暗暗送些不顯眼的禮物。
至於趙氏和宗政氏,平時可以擺出尊老愛幼的樣子來,好傳到慕容恪和世人耳朵裡,要買人心,但這種正式的場合就不能像拜正經婆婆那樣出面。特別是在戚老夫人的誥命身份是前朝所賜的情況下,何況人家彩雲居擬請的人裡並沒有她們。
只是人家彩雲居懂事,不給她們添麻煩,她們卻也不好裝作不知情,於是自己不登門,也派了心腹的丫頭來,送上重禮。又因聽說戚老夫人要收了王的兩個貼身小家丁做義孫,自然還給兩個小的備了東西。
戚老夫人來者不拒,通通送到石中玉那兒。後者,仔細檢查過,確認吃的無毒,用的無害之後,才都交給蘇木,分收起來。
這時,以德給的驗毒液就起了大作用。
石中玉叫人打了一盆清水,滴入一滴藥液,然後所有入口的東西都在裡面浸一下。依照以德的囑咐,發現變色的就是有問題。然後,對所有送來的小衣服,全被細細摸一遍,邊邊角角也不放過。以前看過太多書,聽說有人用天花病人的衣服做百衲服,送給小孩子穿,害寶寶染病,一命嗚呼,還有在衣服裡藏尖利物,藏毒蟲或者蟲卵的。不管多麼荒誕的理由,以安全第一為標準,石中玉全部檢查。至於小金銀飾品和玩具類,也經過處理,才肯送到孩子手中。想來,沒有人會以這種方式害戚老夫人,所以給大人的禮物倒沒有經過荼毒。
其實照常理說,這種時候應該沒有人明著做手腳,畢竟若此時動手,嫌疑太過明顯。不過身在敵營,寧可殺錯,絕不放過!
情緒緊張了好幾天,可以說如臨大敵,六月初六那天卻一直比較順當。早上關起彩雲居的院門來,自己一家子吃了喜面。作為重頭戲的晚上,寧山老王親自駕臨後,孫大管家和四大鐵衛也跟著來了。
孫福珩看到左左和右右時很激動,極力掩飾也掩飾不住。四大鐵衛蒙在鼓裡,他可是深知內情的人,雖然並不清楚梅小芳就是石中玉,卻明白兩個孩子是他的小主子。乍逢初見時,眼圈都紅了。幸好寧山老王警醒,三言兩語就把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其實孫福珩一早就想過來,但他是外院的男僕,寧山老王不到,他就沒有資格進內院裡。而寧山王也是第一回見侄孫子,可到底薑是老的辣,除了在背人處,手指有點微微顫抖外,並沒有顯露出異樣。
石中玉見到孫福珩和四大鐵衛也很激動,不過人家認不出她,她一個女人,不對,應該是寡婦,也不好跟一群大齡未婚的男人太近乎,只在奉茶遞點心時比較關照,倒得了幾個人不大不小的好感。
左左和右右人來瘋,連午覺也不肯睡,邁動四條小胖腿,一刻不閒的跑動。男孩子嘛,到了這個年齡,似乎更喜歡成年男人,於是這天高興得連「娘親」也顧不得理。而寧山王等人對他們兩個也格外喜愛,於是一院子老中青幼四代男人湊成一堆,跟上演男人幫似的。就是孫福珩總跟怨婦一樣,動不動就激動得要哭。
輕煙這時候還沒離開彩雲居,知道孫福珩要來,特意打扮得花枝招展。可惜,孫大叔滿眼往下看,只盯著左左和右右,輕煙有點不開心之餘,聯想到孫福珩特意讓她關照兩個孩子,就有點懷疑孩子們的身世,圍在一旁也悲一陣、喜一陣的。
那情形,怎麼是「詭異」二字可以形容的。
好不容易到了晚上,這邊正忙著開席,那邊慕容恪居然施施然地走了過來,之前並沒有人喝名通報,好讓大家去迎接。彩雲居的粗使婆子單獨得了席面,留守在大門處,當然酒水不會太多。可大門沒開,人卻進來了,說明掃北王同學保持著他以往的惡劣習慣,愛走牆頭,到哪兒也不願意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