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後,兩人出了山洞。
按照事先的約定,軍營有軍營的規矩,沒有隨軍家屬一說。就像孫福珩和輕煙,除了洞房那天外也一直分房睡,所以兩人還是沒睡到一處去,慕容恪甚至搬回了的住處。
恰巧,此時軍務問題緊張了起來,慕容恪重回忙碌,石中玉也做好賢內助。這樣直到過了春節,出了正月,她發現她沒能得到命中的一女。
看來以後還得努力呀,不過等勝利了,先要實施她的報復計劃,再說其他。慕容恪必須要重贏得她的信任,也才能重得回她無怨無悔的愛。
之前在山洞嘛,她只當是找了一個天下間最強、最俊美的面首好了。吃乾抹淨,她還就是不負責任了,咋滴吧?
總之,以德道長妙手回春,把慕容恪從死亡線上拉了回來。
在慕容恪養傷期間,他通過明鏡城內的朝廷細作,與大燕大軍聯絡上。聯軍以慕容恪為統帥,與稱帝了的趙知信兩軍對壘。而裕王慕容恪並沒有急攻冒進,而是採取了比較溫和的圍城策略,在明鏡城外布下兵馬。
在水洩不通的圍困下,明鏡有如孤城,被切斷了一切物資供應。趙知信派人屢次突破,未果,從冬到春,不過三個月,明鏡城彈盡糧絕。再加上他實行暴政傷民,而朝廷安插在城中的暗樁們煽動民眾,甘紹廉留在軍中的袍澤們暗中策反,果真應了石中玉那句話: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昌慶六年春,明鏡在被圍三個月後,城中守軍棄城投降,才過了幾個月皇帝癮的趙知信被活捉,獻與聯軍大元帥。據傳,當時他藏在陰溝之中,渾身全是爛泥。至於他的親信手下,那些所謂大臣們,則都被砍了頭。
慕容恪以極小的代價取得了最大的勝利,入城之時受到熱烈歡迎。
他駐紮在明鏡城中,一邊協調治安與城池的重建,一邊等著朝廷派人前來,頒布昌慶帝慕容長天的聖旨。明鏡城就像枯木適春,百廢待興,軍政一手抓的慕容恪事務繁多,連日來忙得腳不沾地,妻子就住在副城的寧山王府,卻都沒有見上一面。
不過朝廷對戰事似乎有預見,提前派出了欽差,所以慕容恪沒等幾天,欽差大人一行人就浩浩蕩蕩的到了。兩下相見,竟不是外人,而且親近得很,正是他的三皇兄慕容楚。
交割完公事,又照朝廷禮儀宴請了欽差一行,並陪同慰問了官兵,巡視了百姓,兩足足累了一天,才在晚上有機會促膝長談。
掃北王府被燒,慕容恪晚上就住在軍營裡。慕容楚本是鎮守西疆的武將出身,幾年來卻被迫留在朝中處理朝事,此時看到軍賬,竟然感覺親切極了。
「老七,你如今做事,真是穩妥了許多。」茶過三巡,慕容楚感慨地說,「而且竟然半點不見老,真讓為兄妒忌得很。」
「為人之父了,哪能還如以前那樣肆意張狂?」慕容恪淡淡地笑,「三哥是太操勞了,以後回到封地,做閒散王爺,自然暢情適意。」
「雖然你我一直不能親近,但卻是你最知我心的。」慕容楚歎了一聲,「如今皇上日漸成熟,行事穩健果斷,還頗有為君的風度,已經用不到我多事了。我是想這次料理了這些雜事後,就請求回到封地去。」
「我也想回封地,只不知皇上要處置我。」慕容恪藉機把話題導正。
「我知道,皇上也明白,你是從不想染指江山的。」慕容楚神色一正,「可惜你是驚才絕艷之人,先皇始終不肯相信你,於是才惹出這麼多麻煩禍事。」
「終究是我犯下的過。」慕容恪苦笑,「當時我以為小玉死了,萬念俱灰,只想要全天下的人給她陪葬。所以說反意麼,我當年確實是有的。」
「有誰能想到,一場事關天下的戰事,只是緣於一場誤會呢?不過如今不說這些,只看著往後吧。皇上的意思是,這回平定趙知信的明鏡叛軍,你是首功,小玉的次功,寧山王等人依次論賞。只是,你之前畢竟反出大燕,做過反王,拉過反旗。說實話,大燕軍中有太多人敗於你的手下,又怕又恨。」說到這兒,慕容楚突然笑了起來,「幸好你後來懈怠,趙知信又有私心雜念,不然大燕朝廷不可能坐得穩,你我還要在戰場上兵戎相見的。」
「長天……可喜歡皇座龍椅?」慕容恪突然問,心中有些感傷。
他和慕容長天多年未見了,他還記得,少年長天那麼翼翼地對他,好像生怕他誤會。其實他心裡,大哥的這個獨子和大哥一樣,是個溫厚之人。他很喜歡長天,與之疏遠冷淡,不過是怕先皇猜忌罷了。一晃數年,那個純真的少年,如今卻是大燕天下第一人了。
時光流年,讓人喟歎。
「他從小志在行醫,興趣也在此。」慕容楚也微微歎息,「可是他職責所在,推托不得。說起來,他比你我都苦,因為你我可以放下,可他要一直承擔。所幸,他擔得很好。」
「他要如何處置我呢?」
「皇上想了個辦法……招安。」
「招安?」慕容恪垂下眼睛,臉上的神色都似乎模糊起來。
慕容楚揣度著語氣,慢慢的說,「是呀,老七。你曾是反王,後來又為朝廷效力,其實算是降臣。而你居功至首,功過相抵,招安二字正好可以解釋皇上招你回太府都的寬仁,以及你的誠意。你要知道,朝廷中有好多老臣怕你,恨不得貶你為民,流放在偏僻之地,永不回朝。」
「恐怕,他們連明鏡也不讓我待,怕我自據一地,當土皇上呢。」慕容恪輕蔑一笑。
慕容楚無語。他這個七弟,恃才傲物,自小是也不放在眼裡的,天下也是一樣。你不招惹他,他絕不願意主動攻擊,因為他不屑。但很多人,就是看不明白,於是庸人自擾。
「招安旨意,你接嗎?」沉默片刻,慕容楚還是問。
「皇上給了三哥幾道聖旨,難道還由得我挑?」慕容恪微微一笑,「我明白了。皇上以前是仁厚的性子,現在是仁厚的皇上,他念著骨肉親情,不想我為難,更怕我犯了性子,鬧得不可收拾。」
「你明白就好。」慕容楚的語氣已經帶了幾許間的親暱,「皇上他知道他那七皇叔性子驕傲,是個從不低頭的。而招安二字說得好聽,其實卻是降臣俯首,朝廷示恩。」
「若放在以往,就算我錯了,也不會承認的。寧死,也不降。」慕容恪沉吟了一下道,「可從我年前選擇與朝廷聯手起,就想明白了一件事。」
「什麼?」慕容楚有點好奇。
「小玉。」慕容恪說到石中玉的名字時,聲音瞬間就柔軟了下來,「千錯萬錯,都是我犯下的錯。可是,我把她扔在太府都,讓她自請封妃,讓她獨自生下孩子撫養,讓她千里迢迢來到明鏡,讓她為我解蠱。她為我付出那麼多,我為了她,接受招安二字又如何?難道我要讓她跟著我繼續受苦嗎?今天別說是招安,就算讓我一步一跪,爬到太府都去,只要她喜歡,我也照做不誤。傲性?臉面?比得她重要嗎?我丟了她五年,要加倍還。所以三哥,皇上的旨意我都受著,只要是能讓小玉好。」
一席話,說得慕容楚半晌無語。
「從前,我只覺得你配不上小玉。」慕容楚苦笑,「心想她本是與我訂親之人,只要有半分機會,我就絕不讓你。哪怕她生了你的孩子,也是一樣。可是今天聽你這麼說,我才相信你是真的把她放在心上,把她看得比都重要。那麼,你是配得起她的。」
「那就宣旨吧。」慕容恪點點頭,「她大約很想家了。不過,我還有一個條件,希望皇上能答應。」
「說來聽聽。」
「甘家。我要為甘家做點事。實際上,是小玉的想頭,在山上時跟我說的。」
「甘家如何?」慕容楚猶豫了一下才說,「當初甘鐸甘老候爺護你出京,論理,也是反叛朝廷之舉。」
「正是我對不起甘老。」慕容恪的眼中閃過憂傷和後悔,「甘家忠義之名,為了我而毀於一旦。甚至甘老的死,也要算在我的頭上。後來甘紹廉潔又助我入山,最後滅了趙知信。算起來他也是功過相抵,朝廷不應追究。而他的父親是個糊塗的,最後死於亂戰之中。」
「你想保舉甘紹廉?」慕容楚明白了。
「正是。」慕容恪笑了一下,「他雖然帶兵亂七八糟,但在軍中卻極有人緣,身邊有幾個能人肯幫他。而且,他文治的能力很高,在明鏡待了這些年,很有一套想法。若封他在明鏡,保證幾年後,明鏡的燕人和山上的蠻人相處和睦,成為大燕重鎮。」
慕容楚想了想,才道,「如此也好。其實皇上很為鎮守明鏡的人選為難,你這推薦,倒是解決了皇上的難題。明鏡即能不傷筋動骨,還能好好治理下去。那甘紹廉,我倒也聽說過,在明鏡百姓和軍中的口碑都是極好的。再者,因為隨你南下的事,甘家在朝廷立足有點難,甘紹廉若能在明鏡做一番事業,將來必可重振甘家聲威。」
「皇上會准嗎?」
「皇上會准的。」慕容楚揮揮手道,「實話跟你說吧,皇上根本沒有下旨,而是給了我幾張蓋了玉璽的空白聖旨,我可以隨便寫的。」
「原來如此。」慕容恪擰著眉,「你剛才還拿話誆騙我,原來我可以隨便提條件的!」
看著慕容恪的怒眼,慕容楚憋不住,終於拍著慕容恪的肩,哈哈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