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晚飯,秋螢早早地來到了假山這邊。她披著厚毛斗篷,懷裏抱著蒲團氈毯暖手爐,鑽進假山石裏,尋了個能避風又能看到外面的地方,窩了起來。
假山右側還有一點活兒沒完,她想堵住長青,單獨跟他談談。本來她想叫鄭老爹早早休息,不要在園子裏巡邏了,但是想到長青那麼聰明,生怕一點的不尋常就被他看了出來,因此只吩咐了一切照舊。
這夜的月色很好,秋螢裹得嚴嚴實實的聽著夜風吹過林木,沙沙有聲。若是在往日,或許她一個人窩在這裏很容易害怕起來,但是今天卻不同,她心裏一直翻滾著一個念頭,那就是長青哥會來,就要見到他了。這讓她平添了許多的勇氣,思維也格外得活躍起來,一個時辰過去,兩個時辰過去,竟然一點發困的意思也沒有。
夜深人靜,月上中天,秋螢聽到將園子鄭老爹巡邏完最後一遍,慢悠悠地向著大門口走了回去。再過了一盞茶時分,忽然聽到池塘那邊傳來一個女人低聲說話的聲音:「哎呀,這兩天夜裏真是冷死了,今天真的是最後一次過來了吧?你就不能手腳快點嗎?」
柳長青的聲音語帶無奈地響了起來:「我說了你不用跟過來,你非要來;我叫你多穿兩件衣服,你又不肯;我叫你去暖房裏待著,你也不去。如今倒埋怨起我來了?」
秋螢聽著長青哥久違的聲音,心裏砰砰亂跳,而聽完了之後,又覺得半身發涼,一聲「長青哥」哽在喉嚨裏,愣是想喊又沒喊出來。
那女聲忽然轉換了話題,關心且略帶憂傷地道:「你不去看看爺爺麼?他肯定生你氣了,似乎他一場病生到如今,始終未好。」
柳長青似乎是愣了一下,低聲歎道:「暫時先不能與爺爺見面,再等等吧,事情已經忙得差不多了。此間事了,我再帶你去見他老人家。」
那女子似乎是踱起步子來,然後道:「今天一晚上可以幹完麼?明天就不用來了吧?」
柳長青道:「我加緊一些,當是可以的。你要是冷,去假山坳裏頭避避風吧,我就在那邊幹活,也能與你說說話。」
秋螢聽得心頭一緊。好在那女子回道:「不了,既然明天就不過來了,我有必要再去那邊樹林裏頭轉轉。」
柳長青關心道:「算了吧,已經去過幾次了,該找到的都找到了,沒找到的也找不著了。你對園子裏地形不熟,省得磕著碰著,又要埋怨我。」
那女子性子十分執拗,偏道:「我自有分寸,你囉嗦什麼?我下山到現在,也有半年了,怕過什麼?」
柳長青不語,也不再管她,自行走到假山旁的花圃裏,幹起活來。
那女子哼了一聲,似乎還是去池塘那邊的樹林裏去了,只是秋螢聽了半晌,也沒聽到小船劃水的聲音,想了一會兒覺得她可能是尋到了小橋,走過去了。
秋螢剛要站起身來,忽然聽到長青往假山這邊行來,連忙又坐了回去。
不一會兒有晃亮火摺子的聲音傳了過來,頭頂上的一塊假山石上孔洞裏燃起了一支紅燭,約摸可以照亮眼前的花圃,而餘光又被假山石遮擋住了,不會被人發現。
秋螢想出去,又怕貿然一動會嚇著長青,而且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她心中萬分介意與他同行的那個女子,想問又不知道說該如何去問。
胡思亂想了一會兒,心中只覺得越發的糾結,不知不覺竟然歎了一聲。
果然柳長青立刻有所察覺,小聲喝問道:「誰?!」
秋螢正待起身答話,那邊柳長青忽然放柔了聲音,輕聲問道:「秋螢,是你嗎?」
秋螢「嗯」了一聲,披著斗篷幾步奔出了假山石,站到了花圃旁邊,她張了張嘴想喊長青哥,卻沒料到一個字也沒能說出來,喉頭哽咽了幾下,眼淚爭前恐後地滾落下來,眼前登時模糊一片。
柳長青見了她的眼淚,只覺得心中萬千情緒翻滾起來,一時之間也是不知道該和她說些什麼,頓了一頓他笑了一聲,向她招手道:「秋螢,來!」
秋螢似乎是下意識般立刻奔過去到他身邊,不顧一切地奔進了他懷裏,將頭埋進他懷裏一頓抽泣,肩膀抖動不止。
長青連忙伸手攬住她,兩臂一圍登時感覺出來她清減不少,歎道:「秋螢,你瘦了。」然後習慣性地去摸她散在肩上的秀髮,一摸之下落了個空,才想起來她已經及笄,綰了發了。
長青拍拍她的肩膀,將她摟得更緊,嘴裏哄道:「不哭了,不哭了,是長青哥不好。」
秋螢好容易止住哭泣,抬起頭來看他,長青看看她頭上的髮髻,笑道:「這支柳葉簪子,喜歡麼?」
秋螢訝異道:「這是長青哥送的?」
柳長青點了點頭。
秋螢站直了身子,卻又後退了數步,一雙眼睛來來回回地將長青打量了數次,半晌之後才問道:「長青哥,你這次回來,還走麼?你是不是要幫我弄完了園子裏的活兒,然後就準備不再出現了?」
柳長青並不答話,只是照舊喊道:「秋螢,過來。」
秋螢賭氣道:「你倒是先回答啊!你不說個清楚明白,我就不過去。」
柳長青笑笑,忽然上前幾步,將她重新攬進懷裏道:「你既然不過去,那我只好過來了。」
兩人已經退到了假山石邊,長青一揮袖子,將方才燃起的紅燭熄滅了,秋螢眼前一暗的同時,長青哥的氣息忽地近了起來,他低頭已經準確地吻上了她的唇。這許多時日,秋螢不曾與他親近,一時之間竟然只覺得心裏一陣的激流湧過,登時酥麻了半個身子,整個人退化到了懵懂的時刻,近乎石化在了那裏。
長青輾轉吸吮著她,滿足似地輕歎了一口氣,秋螢正待緩緩神,卻不料他已經趁機啟開了她的牙關,闖進了更深處,勾卷住她粉嫩濕滑的丁香小舌,再也捨不得鬆口。秋螢有話要說,便用手去推他的肩膀,長青卻不肯放過她,只將她擁得更緊了些,還懲罰性的輕咬了一下她的下唇。
秋螢掙扎得更激烈了一些,口中唔唔有聲,長青這才略鬆了鬆她,然後沙啞著嗓子道:「秋螢,我想你想得好苦!」
秋螢立刻掙脫出來,跺著腳氣道:「這算什麼?先是一走了之,又說想我想得好苦!來到了園子,卻不進家門,不肯見柳爺爺和我!問你怎麼打算,你什麼都不說,只會欺負我!我在這裏巴巴地守了大半夜,終於堵著了你,卻還有另外一位去了樹林裏的姑娘!長青哥,你到底是在做什麼?在想什麼?事到如今,還不打算告訴我麼?」
柳長青連忙伸出食指比在唇上,小聲道:「噓——秋螢且小些聲!免得驚動了有心人!這些日子,我大半時間都是待在順天府後衙裏,有要事在辦!」
秋螢頓了頓,果然小了些聲音,卻還是問道:「你認了柳大人了?在順天府衙辦什麼要事?」
柳長青小聲回道:「這件事有關那張字條的後半部分內容,我暫時不能說出來。剛才你見的那位姑娘,算是我找的一個厲害幫手,事情已經辦得差不多了,你且再忍耐些時日,最多一個月,我定然回到你身邊來。」
秋螢道:「那張字條的後半部分寫的是什麼?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你還把我當小孩子看待麼長青哥?我已經及笄了!一個月我不是不能等,只是我想知道為什麼!還有,假如這事情比較棘手,你不想我參與進來的話,那麼那位姑娘,你找的幫手姑娘,為什麼她就可以呢?難道她有危險就沒有關係麼?」
柳長青搖頭道:「不會的,她不會有危險的,我不說了麼,她是個厲害幫手。」
秋螢咬著嘴唇,低下了頭,一字一句地問道:「那我呢?累贅是不是?」
柳長青的聲音略帶了些受傷的味道:「秋螢,難道你不信我?」
秋螢扭過頭去:「長青哥,不是我不信你,是你不信我。不信我不怕危險,不信我已經長大了,不信我有足夠的膽量和準備面對困難……」
柳長青微微一愣,柔聲喚道:「秋螢……」
秋螢卻擺了擺手道:「長青哥,不要再說了。如今,我給你兩個選擇。一,這就跟我回家,坦白告訴我一切,無論是什麼事情,我們一起面對;二,你可以離開,和那位姑娘一起,就像你剛才說的,一個月之後解決了問題回來,只是你回來的時候,想必我也已經離開了!」
柳長青略略急躁道:「秋螢,不許任性!」
秋螢又低了一會兒頭,然後忽然抬頭小聲卻堅定地道:「長青哥,對不起。我替我祖父給你道歉,也替我祖父向郝家姑姑懺悔,我不求你們可以原諒了他,只希望能允許我和長青哥你在一起,我會一輩子對長青哥好,聽長青哥的話,跟長青哥一起孝順柳爺爺,給長青哥生很多兒女……」
柳長青道:「就再等一個月,真的不行麼?你還說聽長青哥的話!」
秋螢繼續道:「那長青哥先聽我一回。對於我來說,跟長青哥在一起比什麼都重要。這園子可以沒有,這家業可以不要,這宅子可以不住,我只想跟以前那樣,想長青哥的時候,跑到隔壁去就可以看到;有什麼事情,都可以跟長青哥商量;一抬頭一轉身,都能看到你在看著我……」
柳長青歎了口氣,忽然道:「不要說了,秋螢,我跟你回家。只不過在回家之前,我還要再說一句話。」
秋螢仰起臉道:「長青哥,你說。」
柳長青緩緩地道:「這半年多,我不只是在忙自己的事情,更多的是忙何少一的事情。那字條的下半部分,說得正是他的事情!捏的正是他的軟肋!是他自己絕對不能冷靜處置的問題!假如我就此回家,很可能前功盡棄。要我回還是先放我走,你決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