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這是一張極為年輕的臉,臉部線條就像是用刻刀一刀刀刻上去,每個曲線弧度都恰到好處,精致的有些失真,挺直的鼻梁下,嘴唇無意識的抿成一條直線。

他小半張臉膚色有些蒼白,剩下的大半張臉覆蓋著宛如籐蔓似的紋身,猶如最罪惡的爪牙,一直蔓延到了脖子上鑽進胸膛裡,消失在了領口。

衣服破舊泛黃,能看出原本白色襯衫幾乎被陳年血色所浸透,修長的四肢被二三十厘米的長釘釘在了鐵棺之中,暗黑色的血漬凝固在銀色的長釘之上,斑駁而刺眼。

他閉著眼睛,神色安然,就像是睡著了一樣。

原來,這就是鳳園所謂意義上的新生典禮。

在場的新生一片死寂之後,就如同在裡面投了一顆炸彈,瞬間就炸開了,一時間耳畔響著的都是嘈雜而模糊的討論聲。

「臥槽,長這麼妖孽……」

「嘖嘖嘖,活得也夠本了,要天賦有天賦,要家世有家世,要相貌有相貌。」

「這層層的防護,就是世家大族傾巢而動,也不一定能夠徹底破壞吧,更別說武院就在隔壁。」

「你看看周圍一圈站著的武院的老師,不然你以為園長哪來的底氣把武魔就放在那麼顯眼的位置,供我們看。」

「……」

唐圓捂著左眼,右眼的眼淚啪啦啪啦的往下落,最深處的那種哀戚從靈魂的共振中傳來,淚腺像是失去了最自主的意識,瘋狂的鑽出眼眶。

她的腿有些發軟,靈魂像是不受自己控制的想往外拉扯,定了定神,將目光移開鐵棺,尖銳的刺痛終於緩了下來。

這種異於常人的舉止,自然不可能瞞住周圍的人,四周傳來一圈異樣的眼光,甚至有人小聲罵道:「這個日子,對個棺材哭個什麼勁啊,神經病!」

唐圓側過頭,冷冷的掃了一圈,沒有被遮住的右眼中冷冽的像是被冰封,和源源不斷出來的眼淚行形成鮮明的對比。

而被遮住的左眼,一點血痕從眼罩中透出,從臉頰一直蜿蜒而下,滴落在地面上。

她的目光找到下意識瑟縮了一下的當事人,勾起嘴角:「這位同學,校規上哪條規定神經病不能哭了?」

「噗——」周圍一圈聽到這話都不禁笑了起來,還沒見過罵人前先把自己罵進去的。

對方張了張嘴,沒有反駁,而是測過一部躲開了唐圓的視線。

唐圓見周圍人的注意力從自己眼睛轉到其他地方,抬起綠油油的制服袖子,隨意的抹了一把,蜿蜒在臉頰的一道血痕模糊的被暈開。

淚腺依舊酸澀的傾倒著苦鹹的液體,擠得眼眶滿滿的,一而再再而三溢了出來。

她也顧不得別的,半低著頭,往後退了幾步,退出了人群。

這種開學典禮,不看也罷。

不遠處有老師發現異樣走了過來,看見唐圓步履有些踉蹌,一把扶過她的手臂,有些擔心的看著她:「同學,你沒事吧?」

「沒什麼,好像是眼疾犯了。」唐圓捂著眼睛低下頭,聲音微弱的幾乎聽不清楚,「我能先回去一趟嗎?」

「你叫什麼名字,開學典禮之後,我去和你們苑主報備下,需不需要我讓人送你回去?」

唐圓擺了擺手,她掌心是模糊的一團血色,將手握著拳頭小心的垂放在身側,虛弱的笑了笑:「我叫唐圓,大概是這裡環境相差比較大,舊疾犯了,回去處理下就好。」

這位老師看了看唐圓的臉色,有些懷疑她是硬撐,但是看著她綠色的制服,明顯是茶苑的學生,對身體上的重視和了解,自然比他來得強。

而且帶著眼罩,相比眼睛確實不是很好。

「那你自己注意,知道嗎?」

「麻煩老師了。」

踏出塔門的那一瞬,陽光透過雲層直接照射在她的身上,明亮而溫暖的光線,既讓人覺得刺眼的不能睜開眼睛,又讓人覺得漂亮的不捨得移目。

她感受到右眼漸漸平緩下來的血液,一個人踏進了陽光裡。

「宋毅,你在麼。」

【恩。】

「你長得,其實挺帥的。」

這種不在主題上的關注點讓宋毅愣了一下,然後突然笑了起來,靈魂波動也漸漸平緩下來,他聲音很虛弱,但是帶著難得的溫暖。

【好像,你是第一個當面對我這麼說的。】

***

晚上的時候,唐圓洗完澡從衛生間出來,門外突然傳來了敲門的聲音,她隨手拿著一副墨鏡戴上,走到門前開門。

宋途端著一只茶盞正站在門前,看見唐圓一身睡衣外加濕漉漉的頭發,臉一下子紅了起來:「這個……這個……是顧老師讓我送來的。」

然後把茶盞小心翼翼的塞到唐圓手中,逃似的了下了樓。

有病啊顧凝遠!

兩個人住在隔壁,站在門口喊一聲就幾秒鍾的事情,還非得從塔底把宋途拎上來被使喚著送東西。

唐圓腹誹,但是端著那杯暖暖的茶藥的時候,說不感動是騙人的。

顧凝遠本來就沒有參加所謂的開學禮,她行事又極為低調,回來幾乎沒有提過場上任何事情,但是即使這樣,他還是知道了自己眼睛的事情。

除非,是特別注意。

她打開茶盞,是四品的靈茶,武院的學生想要拿到,不僅要戰勝同期一起報名的同學,還得用三個月時間的勞動力來換。

她低下頭,小口小口的喝了半盞,這次沖著顧凝遠房間的方向,提高了音調:「謝謝師父!」

房間裡沉默了很久,最終傳來一道清冷的聲音。

「夜深了,早點休息。」

開學典禮的效應一直持續了很長時間,都沒有散去。

無論什麼時間什麼場合,唐圓總能聽到或多或少的言論,負面的猜測的甚至可能是杜撰的,但是奇異的都沒有離開過正義最終戰勝邪惡,這種陳腔濫調。

沒有一點新意。

與此同時,宋毅整個人沉默了下去,

大概是那日他靈魂波動太過劇烈,消耗的過多,一時半會兒緩不過來。

倒是唐圓自己,生活看起來像是沒有任何不一樣。

唐圓茶鼎中的水倒掉,順手從後面的唐方那拿來新水,然後狗腿兮兮的再將空的水瓶還給唐方。

唐方瞟了唐圓一眼,什麼也沒說,拿起備份的一瓶水擺在原來擺水瓶的位置上。

顧凝遠作為師父,暫時,和稱職這兩個字沒有什麼特別大的關系,按理說住在隔壁,抬頭不見低頭見,但是兩人到現在快半個月了,除了吃飯的時候偶爾能看見他走出房間,平時連正經的見面都沒個幾次。

唐圓在塔內百無聊賴的自己單機刷技能經驗的時候,得知自己也可以同普通學生一起上課,當機立斷拎著盒茶器,迅速的靠著唐放融入了進去。

鳳園的教學模式怎麼說呢,很前沿。

各種不同的沏茶步驟有不同老師不說,還涉及茶葉、茶器、禮儀交往、歷史、甚至是武學等一系列課程,將沏茶這一門理論化、步驟化、細致化、流水線化,且不僅僅局限於沏茶。

唐家的教學方式一直延續著古老的傳統,言傳身教,然後看學生自己有多大領悟和努力,像是古時候的私塾。

而鳳園的教學,則是西化和現代化,學的東西更透,涉獵范圍更廣。

就目前而言,鳳園的教學模式優點比較明顯。

「顧老師和你說過了麼?」下課的時候,唐方咬著唐圓帶來的甜點,眼角下彎成一個好看的弧度,這說明他對這個味道很喜歡。唐圓在心裡記下來一筆,決定有時間再給唐方做。

「說什麼?」唐圓控制著一道水流引進茶鼎之中,流暢的有些行雲流水,有些不在意的問。

周圍的人剛開始還因為唐圓一來就背靠大樹,對她抱有或是敵意,或是艷羨,或是嫉妒,或是看新鮮的眼神,但是看了她幾天後,發現唐圓的手法有些滯澀,連優秀都不算。

就徹底的失去了興趣,除了個別人暗罵一聲踩了狗屎運之外,倒也無傷大雅。

但是唐方很了解自家姐姐失憶後的基本功是什麼程度,從之前的唐家杯成茶都沒能沏出來,到現在手法熟練,唐圓也不過用了一年的時間。

這種速度,已經遠遠超過唐圓生病之前。

「下個月的采茶第一季,鳳園每個沏茶師都要參與。」唐圓解釋,即使唐圓不說,他光看著就知道顧凝遠到底有多不靠譜。

唐圓停下來手中的動作,有些疑惑:「春天還沒到,哪來的新鮮茶葉?」

「在離鳳園十幾公里外的地方,也是大片大片的山谷,那裡地下蘊藏著溫泉,就連冬季都是溫暖潮濕的,這個時候剛好是茶葉長成的季節。」

這個世界茶葉其實更像是變種,雖然功效有些變態,但是對環境要求的程度也很變態,總體產量並不高,能生產茶葉的地方自然不會多。

就這麼些地方,還幾乎被四大茶藥世家瓜分殆盡,沒想到,鳳園居然還有屬於自己的茶園。

「中間有貓膩?」唐圓挑眉猜到,唐方特地提出來,那麼這件事就不可能只是安安份份跑去采茶這麼簡單。

唐方點頭:「這一次采茶的質和量,就是我們在鳳園一年用茶的質和量,我們從家裡帶的茶葉會被鳳園收回,等我們回家的時候返還我們,讓我們帶回去。私帶茶葉進鳳園,一經發現,會被開除。而且——」

「采茶是要攜帶一名武師保護自身安全的,因為,在采茶時間,只要不涉及生命危險,任何手段都是允許的。」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