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羽在原地盤旋了一圈，抖了抖自己的血色的羽毛，然後飛到唐圓的肩頭，撇了撇頭：「聖茶其實需要沏茶師將所有的靈力全部灌入一杯茶中，和茶水相互交融影響，將茶的等級提升到最高的程度。」
「理論上你說的是沒有什麼錯，不過幾乎不可能實現，靈力又不是餅乾，說壓縮就壓縮。退一步說好了，即使我壓縮了，壓縮後的靈力也不可能導入茶水之中，更別說和茶葉融匯。」唐圓吐了一口氣，感覺全身積累了那麼多天的那口氣，在這一瞬間垮掉了，她用手按了按額頭，「青羽，我希望你說一點實際的。」
周圍的溫度很低，她的體溫下降的很快，但是很奇怪，她一點也沒有感覺到冷。
血鳳的毛羽在一瞬間立了起來，它呼啦啦的飛到了天空，又呼啦啦的落到了地上，最後還是不解氣，乾脆直接站在了宋毅的軀體之上。
「你個女娃娃，自己沒見識也就算了，居然還懷疑本大爺的……那什麼操守。」
唐圓聽到前半句話的時候愣了一下，聽到後半句的時候有些好笑：「職業操守。」
「職業操守！我前主人可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沏茶師，你們這些小娃娃知道些什麼！」青羽有些氣急敗壞，一直在宋毅的身上繞圈子。「水當然不可能承載住沏茶師畢生的能力，但是不代表血液不可以……」
「以血液為引子？」唐圓哭笑不得，「青羽大爺，您知不知道，鮮血遇水加熱，再加些調料下去，就是一份毛血旺……」
青羽瞥了一眼唐圓，覺得他這位主人簡直笨的無可救藥了：「當然是直接用鮮血沏茶。」
「……」
青羽大爺，您老一定在耍我吧。
這個世界上沏茶的用水極其講究，一般非好水不用，非純淨水不用。
中國古代早期有茶湯，放著各種調料，到了後面茶流傳的國外，國際友人們還喜歡加些糖和檸檬調味，到後來，X師傅的茶飲料的添加料就更加奇葩了。
即使這樣，要也沒用人奇葩到用血液來沏茶。
這簡直就是顛覆所有生物學的理念——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個世界上的各種發展，都早已顛覆了物理和生物觀了。
她的世界觀早就被碾成渣。
唐圓目光直視著青羽的一雙血色雙瞳：「你說的仔細一些。」
一人一器靈在零下的溫度下討論著，唐圓一個問題一個問題問著，幾乎將所有的細節都確定了一遍。
所謂的有失人和，很容易解釋，一位沏茶師一輩子只能沏出一杯聖茶，沏出之後，他沏茶師的底子和天賦將會被打碎，好一點的很可能倒退幾個等級，差一點的說不定一輩子都不能再沏出一杯成茶。
對於沏茶師來說，這簡直比要命還嚴重。
他們寧願那麼高傲的死了，也不願回歸於廢物活著，這也是為什麼，青羽的前主人說，要抱著必死的心。
不過這一點對唐圓來說，並沒有多少難度的選擇。
她來到這個圈子本來就是一種偶然，再次回歸普通人的生活圈，安安穩穩的過一輩子，未必不是一件壞事。
這一些對她而言並不重要，更重要的是——
「所以，即使能沏出聖茶，你也面臨著選擇。要麼，將聖茶的全部送到我這裡，讓那小子的靈魂溫養著，但是他這輩子可能永遠不能再回到身體去了。」
青羽撇著頭理了理羽毛，語氣卻格外的嚴肅，「要麼將聖茶送到那小子的身體裡，同時把他的魂體放回去，你也知道他靈魂的脆弱情況，只要身體有一點排斥，或者他的魂體有一點打擊，魂飛魄散什麼的有很大的概率……而且，所有魂歸身體的靈魂，記憶都會被身體同化，換句話說，那時候他醒過來，只留有他生前的記憶，而你……」
話說到這，即使青羽沒有說完，唐圓也聽明白了，她征在原地，神色莫名。
「你還是好好考慮一下。」青羽看了看周圍的環境，拍了拍翅膀，在上方轉了幾圈，「這裡的環境倒是絕對的安靜，你帶了幾天的食物，也不急在這一時。」
如果是自己的生死和自由，唐圓在很短時間就可以衡量了利弊後，果斷的做出選擇。
這是她的性格。
但是事關的他人的生死和自由，她該以怎麼樣的立場和身份去替別人去選擇？
有的事情可以重來。
但是人和人，沒有了同樣的經歷，沒有曾經的相攜與共時光。
連交集都沒有了，何來的重來？
唐圓就那麼坐在冰面上，安靜的低著頭看著宋毅，看著他的眉眼，看著他修長的手指，想著他笑起來帥氣的慘絕人寰的樣子。
他醒來的時候，應該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絕世天才，聖階武師。
沒有了幾百年時光的打磨，他的性格應該清冷的如同她在宋毅記憶中所看到的那樣，即使血流成河，也一句話不屑說。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唐圓凍得嘴唇發紫的時候，青羽張開羽翅盤旋在她的上方，一層又一層暖意從頭頂一直灌入。
唐圓抬頭看著青羽的羽翅，滿眼都被血色暈開：「開始吧。」
青羽看了唐圓一會兒，重重的歎了一口氣。
***
靈力從全身不斷往手臂游走，最後被死死的壓制在手腕一塊，有了青羽的幫助，原本最難完成的一個階段變的出乎意料的簡單。
就好像把自己所有的能力都抽走，唐圓現在的感覺，就好像連同自己的記憶一同被抽走了。
青羽的體積突然的變大的足足三四倍，它一頭扎入唐圓的手腕之中，沒有過一會兒，唐圓的手腕中裂開一道血線，血線慢慢的變濃，有鮮血從手腕中透出來。
透出來的血液很奇怪，顏色完全和她往常所看到的一樣，而是透明的……
就好像是透明的紅色玻璃，匯入茶盞的時候，你甚至還能看到盞底的花紋，勾勒著青花，在搖晃的杯面上搖曳著不一樣的風姿。
唐圓一手控著火，直接扎入了火焰之中，不一會被子中的血液像是燃燒起來，從杯中燃燒起熊熊的熱火，唐圓最後一滴血液滴入杯中，整個杯子的血液已經沸騰了起來。
依舊是那種很澄澈的顏色，像是被靈力過濾了所有的雜質，鮮艷瑰麗的宛如最上好的紅寶石。
原本抱著試試看的唐圓，這一會兒已經徹底相信了器靈的話，她手一緊，火焰暮然的收攏了起來，她正打算放入茶葉，茶盞的壁面突然鑽起來一道又一道的裂紋。
細細的，瞬間爬滿整個杯面。
青羽在上空盤旋了一圈，掐著強調一點真情實意都沒有，「啊，靈力太過充足，茶盞受不住了，我的房子~~~」
唐圓咬著舌尖，幾乎咬出血才穩定住所有的火焰：「你能馬上變出一個杯子出來，別說一個茶盞，整個唐家的茶器任你選擇，你要哪件我陪你哪件！」
「成交！」青羽馬上開心起來，「反正，這也是我隨隨便便找的一間。」
「你再廢話，我拿你祭火！」唐圓頭頂的汗水一點點的落下，她甚至空不出手來擦。
「我就說說，女娃娃耐心越來越差了……」青羽抖了抖羽毛，在半空中旋轉著，羽毛一點點的收回，頭尾慢慢的幻城一個環狀。
原本的血鳳在肉眼可見的速度中，變成化成一只茶盞。
血色的，透明的，整個外壁組成起來，就是一只活脫脫的青羽。
這才是真正的器靈的本體……
唐圓腦海裡閃出這麼一句話之後，再也來不及細想，青羽自動的將茶葉吸納進茶盞，她掌心一提，從杯中盤旋著沖出一條血色的龍，瞬間沖向了茶盞之中。
這個時候，唐圓聽見了鳳鳴的聲音，一只縮小版的血鳳從茶盞外壁游走出來，不斷在茶盞上盤旋。
唐圓身上的剩余的靈力傾巢而出，她一只手握著滿是裂紋的那只茶盞，狠狠的摔在一旁的冰面之上！
「砰！」
刺入掌心的碎片，割裂傷口疼痛緩解了她身上的暈眩。
終於，在茶香彌漫起來的時候，她看著面前血色茶盞上空凝結的一圈濃霧，是血色的。
茶成了。
她慢慢閉上眼睛，抬手將杯盞中的茶水全部抽了出來——
是讓他從此解脫自由，永遠消散在她的生命裡。
還是從此囚在她眼中那一方天地，像是什麼都沒有改變，從此一眼一世界？
青羽不懂得人類的世界，但是它大概永遠記得這個畫面：那個完全沒有主人自覺的女人，她閉著眼睛的那一刻，不知道想起了什麼，嘴角露出一個笑容，笑的眼淚都下來了。
左眼角，一滴血淚滑落在臉頰上，蔓延開一道血紋，最後沒入她的領口暈開。
唐圓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一條血色的龍沖著宋毅的軀體而去，從口鼻，從四肢，從他身上所有的傷口一瞬間就扎入進去。
與此同時，那只縮小版的血鳳，身上帶著宋毅僅存的靈魂，同樣一同扎入了宋毅的身體裡。
她像是突然失去了力氣，跌坐在地上，怔怔的看著眼前的軀體。
她從口袋中掏出一大把的茶丸，像是不要錢似的往嘴裡吞，這個時候她還不能暈過去，宋毅的靈魂還太過脆弱，經不起任何一點的意外。
就這麼坐著，一坐就是一下午。
唐圓看著宋毅的身上的傷口一點點的愈合，看著他臉上的符文宛如被什麼吞噬掉，一點點的從臉上從脖子上從身上消失了，看著他身體上結著的冰霜一點點的融化……
然後看著他胸膛恢復的起伏，看著指尖動了動，看著他睫毛顫了顫，看著他慢慢的睜開了眼睛。
他的視線首先落在正上方，看了有十幾秒鍾，然後試著動了動手，似是有點活動不靈活，他的手指握成拳又鬆開，鬆開又握緊。
半天過後，他坐了起來，掃了周圍一圈，似乎才注意到角落裡還有那麼一個人。
他撇過頭看了唐圓一眼，依舊是之前棺材裡那副高高在上的表情，似乎連眨一下眼睛，都帶著睥睨的意思。
然後他繼續轉過頭去，像是沒有看見過她。
又或者，是從來沒有看見過她。
唐圓緩緩的吐了一口氣，盡管早就有了准備，但是眼眶一直睜著，還是泛酸了起來。
她垂下頭，半斂著眼簾，掙扎著站起來。
突然面前閃過一道身影，她甚至還來不及反應，就被人摟進了一個不冷不熱的懷抱。
「唐圓，你哭的真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