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1 章
番外宋毅

夏日雷陣雨,幾乎沒有預兆。

驚雷剛再耳旁炸響,雨點就已經落到了皮膚上,涼颼颼的,打在地面上,有熱氣往腳面上升騰。

這場雨下的比往日大,練武場沒過多久就被雨水給淹沒了,但是裡面該負重的負重,該倒立的倒立,就連最小的不過三四歲的孩子,也在搖搖晃晃的紮著馬步。

除了,站在亭內避雨的少年。

少年約莫十七八歲大小,白襯衫黑色棉布休閒褲,他一臉淡漠的看著遠處,也不知道是在看雨還是在場內的人,微微的皺了皺眉。

十分鐘後,他緩緩的突出一口氣,淡淡的說:「散了吧。」

不大的聲音,卻透過靈力清晰的傳到了每一個人的耳中,幾乎是在同時,所有人都停止了下來,眼光下意識的看向亭子的方向,卻只來得及看見一閃而過的影子。

大家看著空蕩蕩的亭子,爆發了熱烈的歡呼聲,較小的孩子被年齡稍大的少年抱起來拋向半空中,清脆的笑聲一下子就蓋過了淅瀝的大雨。

「完了?」宋家家主端著杯花茶,笑眯眯的衝著庭前的自家孫子問。

看見自家孫子從門口走進來,再聽聽那響徹整個宅子的歡呼聲,不用猜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這說好的罰到頭來還是被打折扣了,要他說,那群小子就是皮緊,就是欠罰。

宋毅找了個位子坐下,平靜的陳述,眉頭仍然攏著:「小的都站不穩了,這麼大的雨,再下去就要遭罪了,他們年齡還小,慢慢教吧。」

宋毅自己不過十七八歲的年紀,受罰的最大的都快比他大一輪了,家主看著想笑卻只能憋著,最後只好低著頭裝作喝水,說:「小二家的孩子才三歲,也被自家不著調的老爹連累了,等天氣好些,我給他們加加功課,看他們還有沒有這個力氣帶著弟弟兒子就去瞎晃。」

年輕人喜歡折騰才是正常的,宋家前有茶藥世家大樹,後又強硬的武力值做後盾,宋家這一畝三分地,只要不鬧出大事就都不是件事情。

所以長輩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而這一次,幾個混小子帶著哥哥弟弟去黑市打架,年紀老成一點的抱著孩子去看熱鬧,不過運氣不太好,在黑市遇上了被下了黑手,輸了錢不說,差點把人都留在了裡面。

雖說宋家不慣孩子,但是大大小小都是個少爺,哪裡受過這份閒氣,一言不合幾乎就打起來了,上廁所回來的小七一看不對勁,就從後門溜了出來,回家搬救兵了。

小七也留了個心眼,他不敢找到長輩頭上,而且長輩都在宅子裡呆著,即使能找也來不及了。只好就近到了宋家的產業,找裡面的管事幫忙,不想宋毅剛好也在那……

後面的事情就簡單了,這事情傳出去也不好聽,所以宋毅叫上了人,自己沒有動手,盯著人把整個黑市賭場都收拾了一遍。

打服氣了,剩下的事情自然就不算什麼事情了。

替自家兄弟收拾完爛攤子,宋毅一個沒放過的把所有人拎了回來——開始懲罰,他天賦高、性格穩重、出生好、實力也是穩壓同一代甚至上一代,作為武宋下一代的繼承人,他說怎麼罰,下面都只能認罰。

只不過還沒到半個小時,大雨就落了下來,本以為會翻來覆去折騰幾天呢,沒想到就這麼輕飄飄的放過了,難怪下面一片歡呼聲了。

幸福來得太突然,跟天下掉的餡餅似的。

「也沒多大事情。」宋毅在人情世故上雖然欠缺些,不過智商很容易就將這塊補過來了,「這一次,他們受到的教訓也夠了,罰不罰都一樣。」

家主倒是沒有想到宋毅想的那麼透徹,反倒好奇的說:「那你現在在擔心什麼?」

宋毅捏了捏眉心:「母親……」

家主突然明白過來,有點哭笑不得,他看了自家孫子一眼,宋毅從小就比別人穩重,所以連他都沒能察覺起來,宋毅已經這麼大了。

孩子早戀固然會讓人擔心,但是等到孩子安安靜靜的長大十八歲,把練武當作日常生活,不僅身邊沒有任何女性的朋友,就連他們這個年紀的好奇的「愛情動作」有關書籍和信息,都沒有任何探究的*時,更讓人擔心了。

這是開竅的慢呢?還是性取向那個啥……

尤其是在宋母簡單試探了幾次之後,宋毅表達出的不耐和厭惡,都差點把她魂嚇出來了,這段時候她是把什麼都放下了,專心給宋毅物色女朋友。

物色也就算了,宋母還付諸行動了,見面還不算,甚至要求他去約會。

子不言母之過,更何況,宋母頂多算瞎操心連「過」都算不上,他除了無奈之外也只有無奈了。

自從宋毅懂事後,家主就很少看見自家孫子這麼孩子氣的表情了,現在越看越樂呵,最後忍不住笑了起來。

宋毅:「……」

好吧,從爺爺這下手的計畫失敗了。

告辭了家主時,雨已經停了,宋毅看了看越來越暗的天色,在庭院裡站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朝著小一輩住的公寓裡走去。

宋家路燈剛剛亮起的時候,公寓大門走出七八人,他們邊鬧騰著邊走。

都是沒有外派任務的少年,最大的不過二十歲出頭,正是記吃不記打的年紀,下午那邊才收拾了一批了,這一批光明正大出去招搖。

也不是今天就非要出去,只是這個年齡的少年,總有幾個不對付的,恰巧這一批和下午那一批平時彼此不是很待見。

心思是這樣的——「你們被禁足一個月了,好可憐~~~小爺出去溜躂了,你們羨慕吧羨慕吧……」

所以,他們的說笑聲特別大,笑容也特別燦爛,只不過剛走到小院的大門,所有人都僵在了原地。

倚在門口的身影慢慢站直了,淡淡的說:「出去?」

「……」

這讓人怎麼回答?宋小爺您下午剛收拾一批呢,現在堵在這,是想收拾他們?

膽小的已經不著痕跡的往後退幾步了,趁著夜色不好,宋毅大概看不清臉,到時候拔腿就跑什麼的……

宋毅不管別人怎麼想,說出這次過來的目的:「算我一個。」

哈?

宋毅說完後,轉身朝著正院的大門方向走去:「走吧。」

路上他逮住了一個下人,對著他說:「去跟夫人說一聲,我和兄弟們出去玩了,晚上會回來的晚一些。」

所以,什麼約會什麼吃飯,還是推了吧。

就這麼的,宋毅第一次以這樣的形式,參與到同輩同齡人的活動之中。

二十歲上下的年紀,就是玩也不是瞎玩了,很多人都是拐著彎擴大著交際圈,不過不管目的是什麼,玩的也就是那幾樣。

吃喝玩樂、賭、女人、打架。

這一次,有宋毅在,雖然說讓他們該怎麼玩還是怎麼玩,但是也真的不能往那些骯髒的地方帶,他們從小摸爬打滾習慣了,知道哪些是虛的哪些是逢場作戲。

可是宋毅這一方面像是一張白紙,若是真的跑到那種地方去,萬一帶壞了,回去別說家主,就是他們各自的老爹都能拎起皮帶活活的把他們抽死。

說句實話,宋家往後幾百年的榮耀,都系在宋毅身上。

他的天賦已經讓人生不出嫉妒之心了,只能抬著頭仰望,夜裡無人的時候想起來或許會酸上幾分鐘,但是真的遇上什麼事情,他們會拚死護住宋毅。

就像長輩這麼些年封鎖所有有關宋毅的消息,將任何威脅到宋毅成長的因素全部掐掉一樣。

宋毅對宋家的重要性,值得任何一個宋家人捨身去換。

所以,幾個人找了個比較高檔正規的夜店,坐在大廳喝酒聽歌。

夜店裡當紅的小歌姬,嫩的能掐出水來,也擁有一把好的嗓子,配上夜店的燈光,就著陳年窖藏的葡萄酒,倒也很舒服。

只不過,宋家招牌擺在那,今天出來的幾個平時都不算低調,沒坐多久,就有人陸陸續續過來打招呼,到後來甚至有包廂的客人不斷的送上酒和水果。

宋毅當作沒有看見,手拿著一杯白開水,低頭吃水果。

一個小時後,領頭的宋家老四就靠過來商量:「時間也差不多了,我們是不是該回去了?」

宋毅看了看時間,晚上八點,所謂的約會定在八點半,現在回去是往坑裡跳,搖了搖頭說:「多坐一會兒。」

不過宋毅也發現了,有他在,同行七八個人多多少少都拘束著,他想了想又繼續說:「你們划拳行酒令,比喝酒也行,你們按照你們平時的遊戲玩,最終贏了的,我陪他對練三天。」

此時宋毅已經突破天階,雖然長輩壓了下來,但是他們這些得寵的小輩,或多或少感覺了些苗頭。

宋毅這麼一說,就相當於要指導他們三天,他平時指導別人一兩招都能讓人受益匪淺,讓他這樣的天階的高手單獨指導三天,是什麼行情?

所有人都跟打了雞血一樣。

臥槽!

別攔我,你以為你是哥哥我就得讓你啊,小爺今天要把你們一個個都比趴下去!

於是,場面立刻就活絡了,比完划拳淘汰幾人,再比行酒令,最後還留兩個,叫來服務員上了幾打酒,全打開了,一人面前擺一排,也不用被子,拎著一瓶酒對口吹。

早就淘汰的其他人,負責起鬨

毅本來是來躲禍的,而不是來打擾家族兄弟的興致的,看著氣氛越來越輕鬆,知道自家兄弟這是順著自己給的梯子下,也不再埋頭吃果盤了,笑著看著一群人打鬧。

剛開始大家對宋毅還是隔著半層的客氣半層的敬畏,加起來,就多了一層距離。

不過酒喝高興了,什麼距離都成了浮雲,半個小時後,酒開始陸陸續續的有人上來敬酒。

是兄弟吧?

是兄弟的話,我喝一杯你喝一杯?酒量淺?沒關係!

我喝一瓶你喝一杯!怕醉?沒關係!

喝醉了,有兄弟背你回去!那誰誰誰,你今天不許喝酒了,等下負責照應六少爺回去。

都到這種份上,宋毅就是情商再欠費,也知道這酒不能再拒絕,再拒絕就傷感情了,他本身就和同輩的人交集比較少,真的傷了,想要彌補就難了。

勸五次喝一次,兩個小時下來,喝的加起來也算不少了。更何況,宋毅平時根本不喝酒,酒量連家族內剛入階的半大孩子還不如,只是他平時冷著一張臉習慣了,這會兒依舊冷著一張臉,旁人一時半會兒居然沒有發現。

等發現了,他眼睛的焦距都模糊了。

晚上近十點鐘左右,夜店來的人越來越多,穿著打扮也越來越前衛,原本走甜美風格的歌姬,也被走成熟性感路線的濃妝舞孃所取代,DJ的打歌愈加的鼓噪起來。

常客都知道,真正的夜場即將開始了,想安安心心舒舒服服喝杯酒聽首歌放鬆的人,該回家洗洗睡了。

等熱場結束之後,什麼妖魔鬼怪都有可能出現,宋家老四剛剛喝趴下自家老弟,拔得頭籌,這會的腦子和塞滿了漿糊差不多,勉強保持了最後一點清明,一回頭看見宋毅已經倒在了沙發上,冷汗下來的同時立刻清醒了三分。

這樣子回家,他估計真要被他老子抽一頓了,不過要是不回家,明天他能被抽死。

宋老四拉著宋毅的手把他從沙發上加起來,大舌頭的說:「小六,我們回家。」

***

之前被點名的三個人今天還真沒有喝酒,一直在旁邊笑眯眯的看戲,回過神來,架人的架人,結賬的結賬,呼啦啦一片站起來,吵吵鬧鬧的就往門外走去。

宋毅的酒品很好,喝醉了就睡了過去,沒有吐也沒有折騰,安安靜靜的,異常的乖巧。

這麼些年,宋毅少年老成慣了,同輩的人都把他當作長輩看,宋老四背著自己的堂弟,第一次想起宋毅此時不過才十八歲。

「冥想……」

背上的人動了動,睡的有些不安穩,宋老四酒場老手,那點酒精被驚出了三分,剛踏出大門又被冷風吹掉三分,所以思維已經慢慢恢復了正常的運轉,聽著宋毅反反覆覆的兩個字也沒明白什麼,不知道是酒氣上頭了,還是夢到了什麼。

清醒的幾個人叫車的叫車,在一旁收拾醉鬼的收拾醉鬼,宋老四背著宋毅在大門口等車來。

「沒有冥想……」

「冥想什麼?」知道不安撫掉這個心結,宋毅睡都睡不安穩,醉酒睡不安穩,第二天有的受的,他半是安慰半是好奇的問道。

「沒有冥想……還不能……睡……」

冥想是練武自我總結和反思的必要步驟之一,就是把枯燥的招式功法,一遍又一遍在腦海裡回想,然後在千遍萬遍後找出那麼一點點的改進,年少的人通常禁不住這麼反覆浪費時間的步驟,十天半個月來那麼一次就差不多了,當然,和水平低反思不出什麼東西也有一定關係。

但是聽宋毅的話,他大概每日睡前都會來上一次,並且這個習慣已經持續很多年了,不然不可能連醉酒都掛唸著。

很多年前,宋毅才多大?

宋毅從生下來就和別人區別開來了,根骨靈脈的天生優勢是一個方面,還有他的性格和思維。

聽長輩說,他說的第一句話就和武學招式有關,三四歲就能感覺到入門功法滯澀不順暢的地方,辯駁的教習族叔都啞口無言。

四五歲同齡的小孩才剛剛學會扎馬步,宋毅已經吃透入門的功法,再往後,洗煉速度越來越快,快的差不多能用詭異來形容。

外人一直在誇讚他們宋家明面上撐門面的年輕一代,低調、謙虛、無論在外面贏多少,都一副虛心學習爭取再進一步的樣子,說宋家的家教有著茶藥宋家的風骨。

其實不是這樣的,當一個比你還纖瘦年幼的少年和你一起起步,卻在同樣的成長時間後,一步步的拉開和你的距離。

你開始或許有不甘有嫉妒,甚至在私底下也會暗黑的詛咒幾句,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的實力甚至已經達到了上一輩達不到的高度,就是再給你幾十年,你也未必爬的上去的時候,你除了仰望之外還是只有仰望。

這樣的歷程中,你的自尊心被不斷的挑起,再不斷的碾碎,最後一點點被自己拼湊起來。

你真的不是在謙虛,你只是有了高不可攀的衡量標準。

而此時感覺到背上人意識不清的呢喃,宋老四回憶起所看見宋毅的所有畫面,除了練武還是練武,就連喝醉酒了,還在惦記著睡前的冥想沒有做。

想到這,宋老四覺得今天的酒都沖上眼睛了,他將宋毅拖上車,在他耳邊小聲說:「時間還早,你睡醒再冥想。」

宋毅像是終於放下心來,攏起的眉頭慢慢的舒展開來,呼吸也變得綿長起來。

副駕駛位置的人回過頭詢問:「家主傳來的消息是讓六少爺玩的盡興,多待幾天也沒關係,現在是找個酒店還是……?」

宋毅的執唸完全在武學上,無論怎麼玩都不可能玩的盡興的。

宋老四想到這吐了一口氣,擺了擺手說:「回宅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