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6 章
海神之子·亞馬遜公司裡的神秘亞馬遜女戰士

  「黑茲爾,」波西搖晃著她的肩膀,「快醒來。我們已經到西雅圖了。」

  她虛弱地坐起身子,眯著眼望向清晨的陽光:「弗蘭克?」

  弗蘭克一邊呻吟一邊揉著眼睛:「我們剛才……我剛才……」

  「你們兩個都昏過去了。」波西說,「我不知道這是為什麼,但艾拉告訴我不要擔心。她說你們正在……分享?」

  「分享。」艾拉表示贊同,她正蜷縮在船尾,用牙齒整理著自己翅膀上的羽毛,從個人衛生角度來說,這樣做並不是特別有效,她吐出一些紅色的絨毛,「分享是好事。不要再眼前一黑。最大的美國黑幕,二○○三年八月十四日。黑茲爾分享了。不要再暈過去了。」

  波西用手撓了撓頭:「是的……我們一整晚都以這種方式在聊天交流。我還是不明白她到底在說什麼。」

  黑茲爾把手伸進外套的口袋裏。她能感覺到那塊木柴就在那兒,用布料包著。

  她看向弗蘭克:「你的確在那裡。」

  他點點頭,雖然他現在一言不發,但他的表情已經很明確了:他之前說的都是真心話。他想要她保管這塊木柴的安全。她不知道自己是應該感到榮幸,還是感到害怕。從來沒有人在如此重要的事情上這麼相信過她。

  「等等,」波西說,「你是說你們兩個傢伙分享了一次意識喪失?你們倆難道都從現在回到了過去嗎?」

  「不是,」艾拉說,「不是,不是,不是。再不會暈過去了。艾拉要更多的書。西雅圖的書。」

  黑茲爾凝視著水面。他們正橫穿一個巨大的海灣,向一片市中心建築駛去。幾個居民區在一片小山上起起伏伏。最高的那個建築上面有個奇怪的白色高塔,頂端的形狀像一個盤子,就像山米以前喜歡看的《閃電俠》這種老電影裡的宇宙飛船。

  再不會暈過去?黑茲爾心想。忍受了這件事如此之久,這個概念似乎太過美好而且不夠真實。

  為什麼艾拉就能確定這種事不再發生了呢?不過黑茲爾的確感到有些不同之處……她覺得週遭都更加堅實了,彷彿她已經不再努力同時並存於兩個不同的時間了。她身體裡的每一塊肌肉都開始感到放鬆。她覺得自己就像是終於脫下了一件穿了好幾個月的髒外套。不知是什麼原理,把弗蘭克帶到她閃回的過去的確起到了某種效果。她重新體驗了自己之前的全部歷史,直到在現代復活。以後,她所要擔心的就只有未來了,假設她真的能有未來的話。

  波西控制著小船朝市中心碼頭駛去。在他們靠岸的時候,艾拉緊張兮兮地抓緊了她巢穴裡的那些書本。

  黑茲爾自己也感到焦躁不安,她不知道這是何故。這一天是個陽光明媚的好天氣,西雅圖看上去是個很美麗的地方,那些水灣和橋樑,佈滿樹木的島嶼點綴著海灣,白雪覆蓋的群山在遠方聳立。不過,她仍然感覺自己好像被什麼人盯著一樣。

  「呃……我們為什麼要在這兒停下?」她問道。

  波西給他們看自己脖子上的銀指環:「蕾娜有個姐姐在這兒。蕾娜要我找到她,並把這個給她看。」

  「蕾娜有個姐姐?」弗蘭克的聲音就好像這件事情嚇了他一大跳。

  波西點點頭:「很明顯蕾娜認為她姐姐能為營地提供幫助。」

  「亞馬遜。」艾拉小聲嘟囔,「亞馬遜王國。嗯。艾拉會找到圖書館的。不喜歡亞馬遜。兇狠。盾牌。長劍。鋒利。哎喲。」

  弗蘭克伸手握住了長矛:「亞馬遜?就是那種……女性戰士?」(傳說亞馬遜一族是個謎一樣的女性種族,全部由彪悍的女戰士構成——譯者注)

  「聽起來有些道理。」黑茲爾說,「如果蕾娜的姐姐也是司戰女神柏洛娜的女兒,我能理解為什麼她會加入亞馬遜。但……我們去那裡會安全嗎?」

  「不,不,不,」艾拉說,「去找些書來吧。不要亞馬遜。」

  「我們必須去試試。」波西說,「我向蕾娜承諾過。再說,派克斯號也不在最佳狀態,我之前讓它也累得夠嗆。」

  黑茲爾低頭看著自己的雙腳,海水已經滲到船甲板上了:「哦。」

  「是的。」波西說,「我們要麼修好它,要麼就得重新找條船了。此時此刻我正努力地用自己的意志力去維持船體的完整。艾拉,你知道我們去哪裡能找到亞馬遜人嗎?」

  「還有,嗯,」弗蘭克提心吊膽地問,「她們不會真的是,經常一見到男人就把他們殺掉的吧?是嗎?」

  艾拉瞥了一眼市中心的碼頭,距離他們的船隻有幾百碼遠了。「艾拉隨後再來和朋友們會合。艾拉現在要飛走了。」

  然後她就飛走了。

  「好吧……」弗蘭克抓住空中飄下來的一根紅色羽毛,「這可真是鼓舞人心啊。」

  他們將小船駛進了碼頭。還沒來得及把裝備全部拯救出來,派克斯號就開始來回晃動,最終裂成了碎片。大部分小船的殘骸都沉了下去,只有兩塊木板漂進了水流之中,一塊上面是用油漆畫著的眼睛,另一塊上寫著字母P。

  「看來我們沒法修好它了。」黑茲爾說,「現在怎麼辦?」

  波西望向西雅圖市區那依著山坡起伏的路面:「我們只能寄希望於亞馬遜人的幫助了。」

  他們尋找了好幾個小時。在一家糖果店裡他們找到了一種口感很讚的鹹味焦糖巧克力。他們買的咖啡效果太強了,黑茲爾的腦袋裏好像在敲鑼打鼓一樣。他們在人行道上的咖啡館稍作停留,吃掉了幾個極其美味的烤鮭魚三明治。還有一次他們看到艾拉在高樓大廈之間縱身飛起,兩隻腳緊緊地抓著一大本書。但他們一直沒有找到亞馬遜人。自始至終,黑茲爾都在留意著時間的流逝。現在已經是六月二十二日了,而阿拉斯加仍然在離這裡很遠的地方。

  最後他們遊蕩到了市中心的南部,走進了一個廣場,周圍都是小型的玻璃或者磚型建築。黑茲爾的神經感到一陣刺痛。她環顧四周,感覺自己正在被人注視著。

  「在那兒。」她說。

  在他們左首的辦公大樓,玻璃大門上就刻著一個單詞:亞馬遜。

  「噢,」弗蘭克說,「噢,不是的,黑茲爾。那是一個現代事物。他們是一家公司,在互聯網上賣東西。他們並不是真的亞馬遜人。」

  「除非……」波西走進了大門。黑茲爾對這個地方有種不好的感覺,但她還是和弗蘭克一起跟著波西進去了。

  大廳看上去就像一個空魚缸——四面都是玻璃牆,黑色地板光滑平坦,除了幾叢植物之外基本上空無一物。靠著最裡面牆壁的地方,一座黑色的石質樓梯連接了樓上樓下。在大廳中間有一位穿著黑色職業套裝的年輕女子站在那裡。她有著一頭赤褐色的頭髮,戴著一個保安人員用的耳機。她胸前的名牌上寫著坎齊。她的笑容相當友好,但她的眼睛卻讓黑茲爾想起了當年新奧爾良夜間時在法國區來回巡邏的那些警察。他們總好像能夠看透你,彷彿他們一直在考慮誰是下一個攻擊他們的人。

  坎齊朝著黑茲爾點點頭,無視了那兩個男孩子:「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

  「呃……但願如此。」黑茲爾說,「我們在找亞馬遜人。」

  坎齊瞥了一眼黑茲爾的劍,然後又看向弗蘭克的長矛,雖然這兩者在幻影迷霧的遮掩下本不應該能被人看到的。

  「這裡就是亞馬遜的總部。」她小心翼翼地回答道,「你們和誰有過預約嗎?還是——」

  「海拉。」波西打斷了她,「我們在找一個女孩,名字叫——」

  坎齊的動作如此迅速,黑茲爾幾乎看不清她的動作。她飛起一腳當胸踹飛弗蘭克,讓他朝後飛過了整個大廳。她憑空抽出一把寶劍,用劍背朝著波西的雙腳掃了過去,把劍尖抵在了他的下巴上。

  黑茲爾伸手要去抽劍,已經太遲了。十幾個身穿黑衣的女孩從樓梯上一擁而下,手裡都握著長劍,包圍了黑茲爾。

  坎齊俯視著波西:「第一條規定:未經允許男性不得開口發言。第二條規定:非法入侵我們的領地會判處死刑。你們當然會見到海拉女王。你們的命運會由她一個人來決定。」

  亞馬遜人收繳了三人組的武器,押解著他們走下無數級的樓梯,走了太久,黑茲爾已經數不清下到多遠了。

  最後他們發現自己身處一個巨大的洞穴之中,裡面的空間如此之大,幾乎能為十所高中提供宿舍樓和運動場。螢光燈在岩石洞頂上閃爍著光亮。傳送帶佈滿了這個空間,就像滑水道一樣,向四面八方傳送著箱子。金屬架子擺得哪裡都是,上面高高地堆著貨物的板條箱。起重機嗡嗡地開動著,許多機械臂呼呼作響,它們摺疊著板條箱,打包貨物,將東西放到上上下下的傳送帶中。有些架子上已經堆得太高了,他們只能攀著梯子走在狹小的高空天橋上,有時還要走在天花板周圍的腳手架上。

  黑茲爾記得她在孩童時看到的新聞紀錄片。她對其中一幕的印象十分深刻,就是製造飛機和軍械的廠房——那裡面的流水線每天能製造出成百上千的武器。但沒有什麼能與眼前的情景相比,幾乎全部的工作都由電腦和機器人來承擔。黑茲爾能看到的工人只有幾個穿著黑色制服的女性保安人員,她們在高空天橋上來回巡視,還有一些穿著很像囚服的橙色連身衣褲的男人們駕駛著鏟車穿過走廊,運送著各種箱子。男人們的脖子上都繫著鐵枷鎖。

  「你們還留著奴隷?」黑茲爾知道開口說話可能有危險,但她太憤怒了,幾乎是脫口而出。

  「那些男人?」坎齊輕蔑地用鼻子噴出了一口氣,「他們並不是奴隷。他們只是瞭解自己的地位。現在,快走。」

  他們走了好久好久,黑茲爾都開始感覺腳疼了。她以為他們一定會走到這個倉庫的盡頭,然而坎齊打開了一扇雙開門,把他們帶進了另一個洞穴,和之前那個倉庫一樣巨大無比。

  「冥界都沒有這麼大。」黑茲爾抱怨著,雖然不見得真的是這樣,但對她的雙腳來說感覺的確如此。

  坎齊沾沾自喜地笑了起來:「你在讚美我們的行動基地嗎?是的,我們的配送系統是全球範圍的。這系統花了我們很多年,幾乎傾盡所有財力才建成。現在,我們終於可以用其來贏利了。凡人們並沒有意識到,他們這是在給亞馬遜王國提供資金。很快,我們就會比任何一個凡人的國家還要富有了。那之後——當軟弱的凡人們所有事情都要依靠我們時——革命將會開啟!」

  「你們打算幹什麼呢?」弗蘭克嘟囔著說,「把免郵費服務取消掉?」

  一個衛兵用劍柄狠狠地砸了他的肚子。波西想要幫他一把,但另外兩個衛兵用劍刃把他逼了回去。

  「你將學會尊重。」坎齊說,「像你這樣的男性會毀滅凡人的世界。唯一的和諧社會就是由女人來掌管的世界。我們更強大,更睿智——」

  「更謙卑。」波西說。

  衛兵想上前打他,但波西閃身躲開了。

  「停下!」黑茲爾說。出人意料的是,衛兵們居然照做了。

  「海拉將會審判我們,對嗎?」黑茲爾問,「那麼就帶我們去見她。我們這是在浪費時間。」

  坎齊點點頭:「或許你是對的。我們還有更重要的問題要解決。而時間……時間無疑是個問題。」

  「你這是什麼意思?」黑茲爾問道。

  一個衛兵咕噥著說:「我們可以直接把這些傢伙帶到奧托拉那裡。那樣說不定還能討她歡心。」

  「不行!」坎齊咆哮著說,「那我很快就會戴著鐵枷鎖開鏟車去了。海拉才是女王。」

  「截止到今晚。」另一個衛兵嘟囔著說。

  坎齊緊握住了長劍。有一瞬間黑茲爾以為亞馬遜人可能會開始內鬥了,但坎齊似乎控制住了自己的怒火。

  「夠了。」她說,「我們走吧。」

  他們橫穿過一條鏟車通道,走上了迷宮一般的傳送帶,又從一排正在給盒子打包的機械臂底下閃避著通過。

  絶大部分商品貨物看上去都很普通:書籍、電子產品、嬰兒紙尿布。但牆邊某處還放著一輛雙輪戰車,上面也貼著一個大大的條形碼。車軛上掛著一個牌子,上面寫著:庫存僅剩一個,欲購從速(更多此類貨物在途中)!

  最後他們進入了一個小一些的山洞,看起來像是個裝載區和王座廳的結合體 壁周圍都是六層高的金屬架,上面裝飾著戰鬥旗幟、漆繪盾牌,還掛滿了巨龍、九頭蛇、巨獅和野豬的腦袋。兩側的衛兵則是幾十架改裝後的用來戰鬥的鏟車。每輛機器上都有一個戴著鐵枷鎖的男人,一個亞馬遜戰士站在後側的平台上,車上裝備著一個巨大的十字弓。鏟車的兩個尖頭都被打磨得極其鋒利,變成了超大號的劍刃。

  這個房間裡的架子上還堆放著各種裝了動物的籠子。黑茲爾不敢相信自己都看到了什麼——黑色的藏獒,巨鷹,一頭半獅半鷹的混血產物,一定是獅鷲獸,還有一隻和小汽車一樣大的紅螞蟻。

  她恐懼地看著一輛鏟車衝進房間,剷起一個籠子,快速開走了,裡面關著一匹美麗的白色飛馬。馬兒嘶鳴著表示抗議。

  「你們要對這匹可憐的動物做什麼?」黑茲爾質問道。

  坎齊皺起了眉頭:「那匹飛馬?沒什麼的,肯定是有人訂貨了。裝卸費和貨運費都很高昂,不過——」

  「現在在網上就可以買到一匹飛馬了嗎?」波西問道。

  坎齊瞥了他一眼:「很明顯你是不能的,男人,但亞馬遜人可以。全世界都有我們的追隨者,她們需要供給。這邊走。」

  在倉庫的盡頭是一座由各種書籍的貨架堆起來的高台:上面堆滿了吸血鬼小說,詹姆斯·帕特森的恐怖小說堆成了圍牆,還有一張王座是由大概一千本名為《高級侵略性女人的五個習慣》堆起來的。

  在通往高台的階梯下面,幾個身穿迷彩服的亞馬遜人正在進行一場激烈的爭論,一個年輕的女子——黑茲爾猜測她就是海拉女王——正坐在王座上觀看著下面的爭吵。

  海拉大概二十多歲,敏捷、輕盈,如同一隻老虎。她穿著一套黑色的連身套裝,靴子也是黑色的。頭上沒有戴王冠,但腰上圍著一條奇怪的腰帶,是由一環一環扣住的金子製成,圖案看上去就像迷宮。黑茲爾簡直不敢相信,她和蕾娜看起來是如此相似——或許她更老成,但那同樣的黑色長髮,同樣的深色眼鏡,還有同樣堅毅的表情,她就像正在考慮去判決面前的那些亞馬遜人哪一個最該死一樣。

  坎齊看了一眼正在進行的爭吵,厭惡地嘟噥了一句:「奧托拉的代理們,到處散佈謊言。」

  「什麼?」弗蘭克問。

  隨後黑茲爾猛地停下了,她身後的衛兵們不禁一個趔趄。距離女王的王座幾英呎的地方,兩個亞馬遜人正看守著一個籠子。籠子裡面是一匹美麗的駿馬——並不是長著翅膀的那種,而是一匹威嚴而充滿力量的雄馬,有著蜜色的皮毛和黑色的馬鬃。它那兇猛的棕色眼睛注視著黑茲爾,她敢發誓這匹馬看上去十分急躁,彷彿正在說:你可算來到這兒了啊。

  「就是它。」黑茲爾低聲說道。

  「它,誰?」波西問道。

  坎齊生氣地皺起眉,但當她看到黑茲爾正看向哪裡時,她的表情緩和下來了:「啊,是的,它很美,不是嗎?」

  黑茲爾使勁眨眨眼,以確定自己不是身在幻覺之中。這匹馬就是她在阿拉斯加時曾追逐過的那匹。她絶對確定這一點……但這是不可能的。沒有馬兒能活上那麼久的時間。

  「它是不是……」黑茲爾幾乎不能控制自己的聲調,「你們賣不賣它?」

  衛兵們全都笑了起來。

  「那是阿里翁。」坎齊耐心地解釋,就好像她也理解黑茲爾對它的著迷,「它是亞馬遜的皇家財產——曾被斷言只屬於我們最為勇敢的戰士,如果你相信那個預言的話。」

  「預言?」黑茲爾問。

  坎齊的表情變得有些痛心,幾乎顯得窘迫了:「別管了。不過,它是非賣品。」

  「那為什麼要把它關在籠子裡?」

  坎齊做了個鬼臉:「因為……它很難相處。」

  恰好在這個時候,那匹駿馬狠狠地把自己的頭撞到了籠門上。金屬柵欄來回晃動,衛兵們也提心吊膽地向後退去。

  黑茲爾想要給這匹馬自由。她想要它,超過一切自己之前想要過的任何事物。但波西、弗蘭克和十幾個亞馬遜衛兵都在盯著她,她只好隱藏住自己的情緒。「我就是問問而已。」她說,「讓我們去見女王吧。」

  房間前面的爭論聲變得越來越大。最後女王注意到黑茲爾一行人走近了,她打斷她們:「夠了!」

  爭論的亞馬遜人瞬間都閉上了嘴。女王揮揮手示意她們讓開,召喚坎齊走上前去。

  坎齊推著黑茲爾和她的朋友們走向王座:「女王陛下,這些混血半神——」

  女王猛地站了起來:「是你!」她帶著兇狠的怒氣瞪住波西·傑克遜不放。

  波西用古希臘語嘟囔著什麼,黑茲爾很確定聖艾格尼絲修道院的那些修女們不會喜歡他的話的。

  「寫字夾板。」他說,「SPA。海盜。」

  對黑茲爾來說完全是不著邊際的幾個詞,但女王點點頭。她走下由暢銷書籍堆成的高台,從腰帶上抽出一柄匕首。

  「難以置信你會蠢到跑來這裡。」她說,「你毀掉了我的家園。你讓我的妹妹和我流離失所成為囚犯。」

  「波西,」弗蘭克不安地說,「這個拿著匕首的恐怖女人在說什麼呢?」

  「瑟茜的島嶼。」波西說,「我剛剛記起來了。戈爾工的血液——或許它開始治癒我的思維了。魔獸之海。海拉……她在碼頭迎接過我們,帶我們去見她的老闆。海拉之前是為那個女巫工作的。」

  海拉露出了她那一口完美的白牙:「你是在說,你得了健忘症嗎?你知道,實際上我還真的相信了。不然為什麼你會愚蠢到來這裡?」

  「我們的來意是和平的。」黑茲爾強調,「波西以前做過什麼嗎?」

  「和平?」女王朝著黑茲爾挑起了眉毛,「他以前做過什麼?這個男性毀掉了瑟茜的魔法學校!」

  「瑟茜把我變成了荷蘭豬!」波西抗議道。

  「不要找什麼藉口!」海拉說,「瑟茜是一個睿智而慷慨的僱主。我曾經有房間和小船,有很好的健身計劃、牙科護理、寵物美洲豹、免費的魔藥——一切應有盡有!然而這位混血半神帶著他的朋友,那個金髮的——」

  「安娜貝絲。」波西拍打著自己的腦門,好像想讓記憶恢復得能更加迅速點,「沒錯,我是和安娜貝絲一起去那裡的。」

  「你釋放了我們的俘虜——黑鬍子和他手下的海盜們。」她轉向黑茲爾,「你曾經被海盜綁架過嗎?那可不是什麼有意思的事。他們徹底燒燬了我們的SPA中心。我妹妹和我被他們關了好幾個月。幸運的是,我們都是司戰女神柏洛娜的女兒。我們迅速地學會了如何戰鬥。如果我們當時沒有那樣的話……」她不禁打了個寒戰,「好吧,那些海盜們學會了尊重我們。最終我們來到了加利福尼亞,在那兒——」她停頓了一下,彷彿那段記憶相當痛苦,「我妹妹和我分道揚鑣了。」

  她朝著波西邁上前去,兩人面對面,幾乎都要碰上鼻子了。她用匕首抵住他的下巴:「當然,我倖存下來並且更加成功了。我升到了亞馬遜女王的位置,所以說我或許還應該謝謝你呢。」

  「不客氣。」波西說。

  女王把匕首刺得更深了一點:「不要緊。我想我會殺了你的。」

  「等等!」黑茲爾尖叫,「蕾娜派我們來的!你的妹妹!看看他脖子上戴著的指環。」

  海拉皺起眉。她手裡的匕首從波西的脖子滑下,戳到那個銀指環邊上,臉上變得毫無血色。

  「解釋一下怎麼回事,」她看著黑茲爾,「快。」

  黑茲爾儘力解釋。她描述了朱庇特營地的情況,告訴亞馬遜人,蕾娜成了他們的執政官,而魔獸們的大軍正揮師南下。她對她們講述了他們仨要去阿拉斯加釋放塔納托斯的任務。

  在黑茲爾說話的同時,另一群亞馬遜人走進了房間。其中一人比其他人更加高大也更加年長,一頭銀髮編成了辮子,身上穿著質地很好的絲織袍子,就像一位羅馬婦人。其他的亞馬遜人為她讓出路來,對待她的態度相當恭敬,黑茲爾不禁以為這個人是海拉的母親——直到她注意到海拉和這個年長女人之間互相用惡狠狠的眼光剜著對方。

  「所以我們需要你的幫助。」黑茲爾講完了她的故事,「蕾娜需要你的幫助。」

  海拉一把抓住波西的皮繩,猛地從他的脖子上扯了下來——珠子、指環、舉證期名牌都讓她抓了去。「蕾娜……那個傻姑娘——」

  「得了吧!」年長的女人打斷了她,「羅馬人需要我們的幫助?」她發出了一陣大笑,她周圍的亞馬遜人也跟著一起笑了起來。

  「在我年輕時,我們和羅馬人進行了不知多少次戰鬥!」女人說,「他們在戰鬥中殺死了我們多少姐妹?當我還是女王的時候——」

  「奧托拉,」海拉打斷了她,「你是作為客人來到這裡的。你已經不是女王了。」

  年長的女人攤開雙手,嘲弄地鞠了一躬:「如你所言——至少,在今晚之前是這樣。但我說的都是事實,海拉女王。」她用一種奚落的語氣說出那個詞,「我是被大地母親親自送回來的!我帶來了一場新戰爭的消息。為什麼亞馬遜人要追隨朱庇特,那個愚蠢的奧林匹斯之王?我們可以追隨一個女神王的,只要我掌了權——」

  「如果你掌了權。」海拉說,「但目前,我是女王,我的話就是律法。」

  「我明白了。」奧托拉看向集合在下面的亞馬遜人,她們全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彷彿發覺自己正處於兩隻野生猛虎的夾擊之中。「我們已經變得如此弱勢,居然要聽從男性半神的話?你會饒恕這個尼普頓之子,留下他的性命,即使他曾經毀掉了你的家園?或許你還會允許他毀掉你的新家!」

  黑茲爾屏住了呼吸。亞馬遜人來來回回地看著海拉和奧托拉,觀察著哪一方先出現落敗的跡象。

  「我會宣佈判決的,」海拉的語氣冰冷,「在我瞭解到所有的事實以後。這是我統治的方法——通過理性,而不是恐懼。首先,我會與這個人交流。」她伸出一根手指指向黑茲爾,「我有責任在判決一位女性戰士或是她的盟友死刑之前,聽完她要說的話。這是亞馬遜人的方式。難道你在冥界度過的這些年頭讓你的記憶變混亂了嗎,奧托拉?」

  年長女人發出了一聲冷笑,但她沒有繼續爭辯下去。

  海拉轉向坎齊:「把這些男性帶去拘留室。其他的人,退下。」

  奧托拉朝著眾人舉起了手。「遵從我們女王的命令。但你們中有誰想要聆聽更多關於蓋婭的事情,還有我們與她一起能創造的光輝未來,請跟我來!」

  有大概一半的亞馬遜人跟著她一起離開了房間。坎齊帶著厭惡用鼻子哼了一聲,隨後帶著手下的衛兵拖著波西和弗蘭克離開了。

  很快,房間裡除了女王的衛隊以外,只剩下海拉和黑茲爾了。海拉做了個手勢,衛隊也退出了聽力所及的範圍。

  女王轉向黑茲爾。她的怒火已經消散不見,黑茲爾從她的雙眼中只看到了絶望。女王的表情看上去就像那些關在籠子裡的動物被裝在傳送帶上時一樣。

  「我們必須好好談談,」海拉說,「已經沒有什麼時間了。到午夜時,我很可能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