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7 章
海神之子·沼澤下的美夢

  「你的弓!」黑茲爾大叫。

  弗蘭克沒浪費時間去問問題,他丟下背包從肩上卸下長弓。

  黑茲爾的心臟都快蹦出來了。自她死過一次以後,她一直沒想到過這裡的沼澤土——這裡都是泥岩沼澤地。現在,她記起來了當地人告訴過她的可怕警告,已經太晚了。沼澤地的淤泥和腐爛的植物會讓地面看上去完全像堅實的,但事實上卻比流沙更危險。那裡面可能有二十英呎,甚至更深,完全不可能逃出來。

  她努力不去想如果淤泥比弓的長度還深的話,會發生什麼。

  「抓住一頭。」她告訴弗蘭克,「千萬別放手。」

  她抓住另一頭,深深吸了口氣,跳入了沼澤之中。地面在她頭頂上合上。

  她感覺自己身子一僵,立即被一段記憶淹沒。

  不是現在!她想要尖叫。艾拉說我會因為眩暈過去而完蛋的!

  「噢,但我親愛的,」蓋婭的聲音響了起來,「這可不是你的眩暈症。這是來自我的一份禮物。」

  黑茲爾回到了新奧爾良。她和媽媽一起坐在公寓附近的花園裡,在吃早上的野餐。她記得這一天。那時候她七歲。她媽媽之前剛賣掉黑茲爾的第一塊寶石,那是一小顆鑽石。那個時候她們兩人都沒有意識到黑茲爾的詛咒。

  瑪麗皇后心情極好。她給黑茲爾買了橙汁,給自己的則是香檳,煎餅的外面撒上了巧克力和糖霜。她甚至給黑茲爾買了一盒新蠟筆和一包繪圖紙。她們坐在一起,瑪麗皇后正開心地哼著歌,黑茲爾則在塗塗畫畫。

  法國區在她們周圍漸漸甦醒起來,為狂歡節做著準備。爵士樂隊開始練習。人們用新摘下來的鮮花裝飾著花車。孩子們笑鬧著互相追逐,他們戴著許多五顏六色的項鏈,幾乎都走不了路了。晨光將天空染成金紅色,溫暖而潮濕的空氣聞上去充滿木蘭與玫瑰的香氣。

  這是黑茲爾一生中最幸福的一個早上。

  「你可以留在這裡。」她的媽媽微笑著,但眼中卻是一片空白。說話的是蓋婭的聲音。

  「這些都是假的。」黑茲爾說。

  她想要站起身來,但草地就像柔軟的床墊讓她感到懶洋洋的,昏昏欲睡。新烤出來的麵包香氣和巧克力融化的味道十分醉人。這是狂歡節的早上,整個世界彷彿充滿無限可能。黑茲爾幾乎要相信自己有一個美好而光明的未來了。

  「什麼是真實?」蓋婭用她媽媽的面孔問道,「黑茲爾,你的第二次生命真實嗎?你早就應該死了。你現在窒息著沉沒在一個沼澤裡,這是真實嗎?」

  「讓我去幫助我的朋友!」黑茲爾想要強迫自己回到現實。她能想像著自己的手緊緊抓著長弓的末端,但即使這樣,她也感覺到一陣模糊。她慢慢鬆開了手。木蘭和玫瑰的香氣讓人無法抵抗。

  她的媽媽遞給她一個夾餡煎餅。

  不,黑茲爾心想,那不是我媽媽,那是蓋婭在欺騙我。

  「你想要以前的生活,」蓋婭說,「我可以給你。這樣的時刻可以持續上許多年。你可以在新奧爾良長大,你的媽媽會很喜歡你。你再也不用去應付詛咒帶來的負擔。你還可以和山米一起——」

  「這些都是幻象!」黑茲爾被花朵的香氣嗆得喘不過氣來。

  「你本身就是一個幻象,黑茲爾·列維斯科。你被復活只是因為諸神有任務要派給你。我也許利用過你,但尼克也利用了你,而且還對此隱瞞。我已經俘虜了他,你應該很高興聽到這個消息吧?」

  「俘虜?」黑茲爾的心中生出一陣恐慌,「你這是什麼意思?」

  蓋婭笑容滿面,啜飲著香檳:「除了尋找冥界入口,那個男孩應該還知道更多。不過無所謂——這真不是你該關心的。一旦你們解放了塔納托斯,你就會被扔回冥界,永遠在那裡腐爛。弗蘭克和波西阻止不了這種事的發生。真正的朋友會讓你放棄生命嗎?告訴我,到底是誰在撒謊,又是誰告訴你真相的?」

  黑茲爾開始哭泣。她的內心湧起苦澀的情緒。她已經失去過一次生命,不想再失去一次了。

  「那就對了。」蓋婭的喉嚨咕隆咕隆地說,「你本來命中注定會嫁給山米的。你知道當你在阿拉斯加死去以後,他怎麼樣了嗎?他長大成人,搬到了德克薩斯州。他結婚了,有了一個家庭。但他永遠也沒有忘記你。他總是在想為什麼你失蹤了。他現在已經死了——六十年代的一次心臟病。他總是惦記著本應和你一起度過的生命。」

  「快別說了!」黑茲爾尖叫起來,「是你把這一切奪走的!」

  「但你可以再一次擁有了。」蓋婭說,「你現在在我的懷抱裡,黑茲爾。無論怎樣你總是要死的。如果你現在放棄,至少我能讓你感覺到快樂。忘記去救波西·傑克遜的事吧。他屬於我。我會讓他安全地留在地下,直到我準備好要使用他的時候。而你在最後時刻則能擁有整個人生——你可以長大成人,嫁給山米。你所要做的,只是放手而已。」

  黑茲爾握緊了長弓。在她身下,有什麼東西抓住了她的腳踝,但她並不感覺到驚慌。她知道那是波西,正窒息著,絶望地想要抓住求生的機會。

  黑茲爾瞪著女神:「我永遠也不會和你合作的!放——開——我——們!」

  她媽媽的臉龐消散了。新奧爾良的早餐融化成了一片黑暗。黑茲爾淹沒在泥土中,一手抓著弓,波西的雙手抓在她的腳踝上,兩人深陷在黑暗之中。黑茲爾瘋狂地晃動著長弓的這一段。弗蘭克把她拉了上來,力度太大,差點把她的胳膊拉脫臼。

  當她睜開眼睛時,自己正躺在草地上,滿身都是淤泥。波西躺在她腳邊,一邊咳嗽一邊吐著泥巴。

  弗蘭克繞著他們倆來迴轉悠,大喊著:「噢,我的神啊!噢,我的神啊!噢,我的神啊!」

  他從背包裡拽出換洗的衣服,開始給黑茲爾擦臉,但這樣好像也幫不上什麼忙。他又把波西拽得離沼澤更遠了點。

  「你們兩個在下面埋太久了!」弗蘭克大喊著,「我覺得怕是——噢,我的神啊,永遠別再出這樣的事了!」

  他緊緊抱住了黑茲爾。

  「喘不過……氣了。」她憋著氣說。

  「對不起!」弗蘭克繼續給他們擦拭著身上的泥,照顧著他們。最後他把他倆帶到路邊,兩個人坐在那裡,渾身發顫,往外吐著泥漿。

  黑茲爾的雙手都要沒知覺了。她也不知道自己這是凍的還是嚇的,但她還是給大家解釋了這裡的泥岩沼澤地,還有她在地下的時候見到的場景。只不過沒提到有關山米的部分——那仍然讓她感到極其痛苦,無法言說,但她和他倆講述了蓋婭想要給她虛假的生命,還有女神宣稱她已經俘虜了她的弟弟尼克。黑茲爾並不打算一個人悶在心裡。她擔心那種絶望的情緒會將她淹沒。

  波西撫摸著她的肩膀,他的嘴唇發青:「你……你救了我,黑茲爾。我們會搞清尼克發生了什麼事情的,我保證。」

  黑茲爾眯起眼睛望向太陽,現在它已經高高掛在天上。

  陽光的溫暖讓她感覺很好,但她仍不住地顫抖著:「蓋婭這樣是不是讓咱們走得太容易了?」

  波西從頭髮裡扯下一團淤泥:「或許她還是想把咱們當成卒子。又或者她只是想要把你的腦子攪得一團亂而已。」

  「她很清楚要說什麼。」黑茲爾表示贊同,「她知道如何讓我們上鈎。」

  弗蘭克把外套搭在她肩頭:「這就是真實的生命。你是知道的,對吧?我們不會讓你再死一次的。」

  他的聲音聽起來堅決有力。黑茲爾並不想爭辯,但她想不出弗蘭克要如何才能阻止死神。她摸了摸自己的外套口袋,弗蘭克那根燒掉一半的木柴仍然安全地包裹在裡面。她不禁在想,如果她真的永遠被埋在泥土底下,那他會怎麼樣。或許那樣就能救了他。在地下的木頭怎麼也不可能被火焰點燃。

  為了保證弗蘭克的安全,她願意做出任何犧牲。雖然她不經常能強烈感受到弗蘭克的心意,但弗蘭克的確是全心全意地相信著她的。他信任她。如果他受到任何傷害的話,她甚至連想都不敢想。

  她看著逐漸升起的日頭……時間正在流逝。她想起了海拉,那位回到西雅圖的亞馬遜女王。海拉現在已經連續和奧托拉決鬥兩個晚上了,前提是她還活著。她還指望著黑茲爾去解放死神呢。

  她掙扎著站起身,復活灣吹來的海風和她記憶中的一樣冰冷。「我們應該走了。現在就是在耽誤時間。」

  波西注視著地面,他的雙唇已經恢復了正常的顏色。「有沒有旅館或者其他能讓我們換衣服的地方?我是說……旅館會讓渾身泥巴的人進去嗎?」

  「我不大確定。」黑茲爾說。

  她望著下面的鎮子,難以置信地發現從一九四二年到現在這裡發展得多麼不同。主海港轉移到了東邊,整個鎮子的範圍擴大了。絶大多數建築都是在她走之後新建的,但城中心縱橫交錯的街道似乎仍然很熟悉。她覺得自己還能認出海岸線周圍的幾所商店。「我大概知道一個地方,我們可以去收拾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