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我飛快地披上外套,在老媽「要是實在不行就留他在我家過夜嘛,一定要留啊,必須留果斷留啊女兒媽媽相信你」的強烈建議聲中摔門而出。
一天時間!僅僅是一天時間!我已經跟顧行止見了N次面!再這麼頻繁的話會審美疲勞的吧……
我滿懷這樣的怨念小跑到大門口,只看到他的車,卻沒有看見他的人。
我來回找了會,忽然聽見後頭有人叫我,轉過頭,看見顧行止正站在小區傳達室的窗後看我。
我當即打消了剛才那個會審美疲勞怨念,顧行止這等男色絕對是帥哥裡頭能讓人百看不厭的那種。
……雖然,他的神情看上去不大愉快。
我趕緊跑過去,心裡特別過意不去,都不敢看他眼睛,忙說:「對不起啊,送我回來還出了這樣的事。」
顧行止的聲音就在我腦袋上方,他說:「我看了一下,車胎壞掉是人為的。」
「那也不可能是我啊,」我迅速擺脫掉自己的嫌疑:「咱倆不是一起手拉手走了一路的嘛,我有不在場證明的。」
「嗯。」他低低地應了一聲。
「要吃瓜嗎?」傳達室大爺邊啃著西瓜圍觀我倆,邊淡定地□來一句。
「不要!」我回頭對大爺道。
顧行止好看的眉毛微微蹙著,在此之外面容僅是古井無波的平和,放佛一切事不關已。
而我卻用平時看柯南的經驗仔細想了會,很認真提出自己的假設:「其實現在想想,我覺得你的可能性是極大的,你完全可以回來之後自己把車胎戳破,然後打電話給我,這樣你就可以走不了,我是說,如果你真的那麼想跟我睡……哦不,想睡在我家的話,這個方法也不是沒有可行性的……」我越說越心虛,聲音也越低,最後低到連自己都快聽不見。
「嗤,」顧行止冷笑,我抬頭看他,他眼睛黑亮,白熾燈裡皮膚如薄紙通透白皙,臉上掛著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然後,他猛地抬起手,讓我感覺他似乎要打我了!我嚇得趕忙像烏龜那樣把腦袋縮低,卻感覺到他的手掌最後只是按在了我頭發上,掌心還存留溫熱,帶有一種安定的力量,一直滲入頭皮裡。他大概是覺得手感還不錯,還在我頭發上揉了兩下,才說:
「薛瑾,你以為人人都像你一樣笨?」
他停下陳述,側頭看向傳達室大爺,繼續說:「你去問問你們小區的門衛師傅,我車胎壞掉還是他告訴我的呢?」
我順著他視線也往大爺那看過去,原先淡定的大爺被我們雙重目光的夾擊也有些頂不住,更何況顧行止的氣場那麼強大,他停下手裡吃西瓜的動作,硬著脖子大聲說:
「剛在問你們吃不吃瓜,你們說不要!現在全看著我吃,還讓不讓人吃得安心了。」
顧行止又輕笑一聲,放下停在我腦袋上的手,「師傅,車先擺這了,我明早來取。」他低頭看向我:「走吧,現在維修站也關門了。陪我去打的,我坐出租車回去。」
我覺得此刻的空氣的裡凝聚著一種詭異的氛圍,不敢多言,乖乖答應他「好的!」,並且迅速且狗腿地跟了上去。
途中,他把車鑰匙遞給我:「明天找人替我修吧,修好了打電話給我。」
「啊?」
「我明天一天都比較忙,沒有時間。」
顧行止說的很自然,好像他出事就得我善後那樣天經地義。
「我就有時間了?」我反駁道:「明天我也要上班。」
「在你家這邊出的事,當然全部你處理了,」他輕描淡寫說:「而且我們現在在談戀愛,這種小事不正是你應該做的麼。」
談戀愛果然很悲催啊……老娘心裡默默淌過兩行淚,咬牙接過鑰匙:「好,我做!」
而後將顧行止送上了出租車,他沒立即讓司機開,透過車窗盯我一陣,並用很正經的語氣對我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下次別這樣了,大家都麻煩。」
我聽完後那叫一個焦心啊鬧心啊雲裡霧裡啊,到底是怎樣啊……
顧行止沒再看我,讓師傅發動車子,才冷聲直視前方道:「還以為只有你笨,原來你們一個小區的都這樣,耳濡目染,以後還是要少來這裡了。」這句欠揍的話讓我在原地對著他遠去的出租車豎了半分鍾的中指。
往回走的路上,我就一直納悶,思考著「車胎門」的其間因果到底是何。其間卻被傳達室大爺給攔住,他緊張地問我:
「小瑾啊,你們小兩口不會因為這事吵架了吧?」
我奇怪地問回去:「大爺,我剛才聽他說他車胎壞掉的事是你告訴他的,你怎麼會知道他車胎壞了?」
「廢話,因為就是我戳破的啊!」大爺說完突然意識到不對,立即捂嘴繼續回到傳達室裡頭坐下默默啃瓜,我跟了過去,板下臉質問他:「大爺,到底什麼情況?」
他在我長久的逼視之下,還是繃不住如實招了:「哎!我還以為你知道呢,今天接到你老媽電話,說你會被一個開賓利的男人送回家,說那男人是她未來女婿,想留在家裡過夜,但是又怕人家男孩子不好意思。還說,以你的習慣肯定會讓他在門口就停車,要是那男人也跟著你下車,我就趁機去扎掉那個賓利車的輪胎順水推舟一把,還反復強調交代,一定要全部扎破,四個輪胎,一個都不能少!要是只有你一個下車那男人開車走了,那就算了。」
大爺也很郁悶:「結果你倆真下車走了,你們一走,我就去完成你媽交代的任務。後來看見你那男朋友回來了,他沒立馬去開車,而是在小區門口繞了兩圈,我一著急,沒忍住上去說了,他聽完就笑起來了,小伙子長的真是不錯,就是那笑容像是看到你心裡去了,搞得老頭子我寒毛直豎的,之後我就聽見他打電話給你了。底下……底下就是剛才那情況了。」
「哦……」我聽完真是周身無力滿心無奈:「這麼缺德的事情,你還真答應我媽啊?」
「不答應不行啊,你媽說不同意就把我從她那麻神理工大學(麻神理工大學:由我媽親自操刀創辦,小區范圍內的專門進行麻將交流學習的群體組織)裡頭剔除掉,你也知道,現在有個固定牌班子不容易。而且大家都是熟人,幫一把又沒什麼,」大爺補充道:「剛才我看你送他走了,就覺得奇怪,我就想,你難道沒有留他在家過夜啊?就想你們以你們不會是因為這事弄巧成拙不歡而散了吧。心裡緊張,然後就去問你了。」
「好,」我朝大爺甜甜地笑了笑:「我知道了,謝謝大爺。」
大爺被我的笑容弄得渾身一哆嗦,不敢再直視我,低著頭直言:「你這麼笑起來,看上去跟你男朋友真有夫妻相啊。」
「謝謝大爺誇獎啊。」
我繼續陪笑一下,等轉過身的時候已經恢復到無表情。媽的,難怪顧行止說那種話,什麼「下次別這樣。」又不是老娘想這樣的!嚶嚶嚶嚶……
現在,我打算運用誇張修辭方式形容一下老子的內心感受,我身體裡的小宇宙幾近爆發,我的大腦裡在上演黃石火山噴發印尼海嘯,我動脈裡的血液因為悲憤逆流成河,我整個人就是一出充滿毀滅性的《2012》加《後天》啊……
記得顧雪琪以前就曾經形容過我老媽,「你媽絕對是那種喊著給你美甲卻能砍斷了你的手腳,做出來的永遠比說出來的要誇張許多的腹黑鬼畜型人物」,我現在真是深刻地體會到這一點,我理清了下思路,我媽應該是在酒店就意外看到我上了顧行止的車,隨即飛快打給傳達室大爺的電話交代事項,同時自己也回到家裡迅速湊齊一幫子人打牌擺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其實所有的一切,都在她掌握之中!奶奶個熊!
我拉緊領口,慢慢走出了傳達室,夜風把我的發絲吹散在空氣裡,我朝著我家大樓一路狂奔。
——媽!你完了!你今晚別想睡覺了!你今後都不要想再捏起麻將子兒!辦你妹的麻神理工大學!
= 3=
第二天,我在酸痛中醒過來,昨晚我和老媽的「母女大戰」已經驚動了隔壁和樓下的居民群眾上門來咆哮抱怨,我估計她現在的感受應該不比我好多少。
果然,刷牙的時候沒有如往常一樣聽到她在陽台上邊煎荷包蛋邊騷包的哼那些一聽就讓人虎軀一震的民國小調兒,「梁上燕子已回來,庭前春花為你開~你為甚不回來,你為甚不回來~我要等你回來,我要等你回來~還不回來春光不再,還不回來熱淚滿腮……」 -_-#
我收拾好,去她房門外跟她道歉順便說拜拜,只聽見她在裡頭不屑地低「哼」了一下就再無響動。
我在門外無奈道:「媽,我錯了還不行嘛。你別生氣了,以後也別老想著我把人家男孩子往家裡帶,帶來過夜,有意思麼,你是不是我親媽啊?」
我媽在裡面大聲駁斥我:「薛瑾!你都三十了啊,以為現在還流行純純的‘要想抓住男人的心先得抓住男人的胃’嗎?就按當下你們年輕人的思想來看,‘要想抓住男人的心先得抓住男人的被’還差不多。老媽我與時俱進就被說成不是親媽了?好吧,你慢慢抓胃去吧,最好抓到自己都變成一顆蔫吧黃花菜,然後對著砧板上的水靈大白菜欲哭無淚!」
「……」
我憋住額角想要抽搐的欲望出了門,找人把顧行止的轎車拉去附近的一家維修站後,就趕去公司上班。
昨晚接到電話通知,說原計劃的開春年會要放到今天舉辦。早幾天的時候,公司裡就傳言是要和某個伙伴公司一起聯誼進行。據說此公司猶如男性後宮漫,精英泛濫金龜滿目,而且個個才華橫溢前途無量清俊非凡談吐得體……哎,不據說了,反正就是被誇得天花亂墜到此公司只應天上有的程度。從前兩天開始我們公司裡頭的女同志們就開始各種蠢蠢欲動各種鬼鬼祟祟各種滿懷期待,要不是我昨天剛被顧雪琪所謂的「泳池精英」給刺激得有心理陰影了,我肯定也會義不容辭加入浩浩湯湯前赴後繼的盼龜大部隊。
介於年會屬於公司比較重大的活動,晚上,我還是很鄭重地回家收拾了一番,把壓箱底的那條比較保守的小禮裙給拉出來套上,也沒敢穿太高的高跟鞋,就風風火火朝那年會所辦的酒店去了。
到場後,已經來了許多人,我們公司那些騷動了好幾天的姑娘們果然都是竭盡所能打扮的美麗凍人,觥籌交錯衣香鬢影間,均在非常努力地搔首弄姿,如果說她們前兩天在公司的表現像是月下嗥狼,今兒個就全都華麗轉型化身為優雅的貓——而且還是正在發春的那種。一個個氣質優雅如同魯豫范冰冰,身上繃著的小禮服基本上是拉低一點就得露胸拉高一點就得露菊花,也難怪我這個土鱉一進門就迅速被一波浪打浪的美人魚給淹沒了。
我一邊感慨著美男的力量真是無窮大,姑娘們要是能把這裝逼的勁頭用到工作裡我們公司早就扶搖直上九萬裡了,一邊跟服務生拿杯酒找了個不顯眼的位置坐下,開始淡定的吃桌上的東西。
才吃了兩口,就被人拍了一下,那人喚我「薛大姐!」
大姐你妹啊!我被這老氣的稱呼搞得心如刀絞,真不願去看後頭那人,她是我們公司剛進來的一個女大學生,對我總是「薛大姐」「薛大姐」的喊得分外熱乎。這就算了,可惡的是她在MSN上的名字叫「林妹妹」,簽名萬年不變的腦殘:「我的寶哥哥,你在哪呢?」我幾次都忍不住想回復她——公司隔壁的狗狗寵物店,你的寶哥哥不是在那裡面嗎?
我舉杯喝了口紅酒,好不容易把卡在喉嚨裡的蛋糕咽下去,擺上一個好似花兒開在春風裡的甜蜜蜜笑容回過頭去:
「哎,小林啊~」
林妹妹一身黃澄澄的裝束,活像顆大橙子,她問我:「薛大姐,你怎麼一個人坐在這呢?」
「哦,我今天沒吃晚飯,肚子有點餓。」我說完迅速叉了一片送給嘴裡。
「是啊,人人都在世間的虛榮浮華裡游走,唯獨你我二人在此寂寞聊生。唉——!」她高歎一聲,對著我背後猛地來了一下差點讓我嘴裡的提拉米蘇箭噴出去,然後我就看到她兩彎似蹙非蹙的……濃眉扭成一個正常人很難做出的形狀,她帶著我的視線環視四周湧動的人群,開始念詩了:
「你看!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接著她還給自己接了串漸漸變弱的綿長回音:「院院院院院……」
我的媽哎,湯顯祖爺爺你還是快來把她帶走吧。我胃裡翻江倒海,捏著酒杯的手都開始顫抖,還得面不改色配合她說了句:「好濕,好濕啊!」
她更來勁了,還擺了個撫額的悲傷姿勢,繼續念牡丹亭,:「錦屏人忒看這韶光……」
我都准備好她念完這句後,我就配以「是啊,好賤!好賤啊!」的回應。
但是她卻沒有把「賤」字發揮出來,似乎是看到了某樣東西,思維突然拐了個彎,她深情道:「噢!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之後迅速提起裙子,攜帶以「處處處處……」的回音飛一樣離開了我的視線——
終於走了,我長舒口氣,把紅酒灌進口中,往林妹妹跑的方向看去,然後,然後……我即刻化身豌豆射手——
「噗!」
誰來告訴我顧行止怎麼會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