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大家可能是怕我倆尷尬,也都再沒提顧行止生日的事情。光聊天沒太大意思,那位孫同學就拿了副撲克牌提議玩跑得快,大家也同意了。我本來還心有戚戚焉地想自己這個菜鳥肯定要下游,結果現實情況是每次都有那個祁月姑娘給我墊底,之後我完全沒有壓力了,隨便打,不管怎麼打,肯定都有個祁月當下游……
幾把下來,祁月終於厭倦,在毯子上打滾:「不玩了不玩了,每次都是我洗牌!我要回去上網!」
那個叫蘇信的老師嚴厲地說:「不准上網。」
「不就懷孕了嘛!」祁月非常痛苦:「我都兩個月沒碰電腦了!我要死啦!」
懷孕了?我趕忙瞥了瞥祁月肚子,發現果真有點小隆。頓時覺得跟自己眼前這姑娘差距太大,簡直是鳳凰與烏鴉之別。羨慕嫉妒恨之余很為自個兒心痛,但作為女人一樣要祝福的,忙笑道:「懷孕了?恭喜啊!一定會生個大胖小子啊。」
「生什麼胖小子,」突然,後頭傳來一個很嫩的童音,我回過頭去,發現房間的大床上坐了個非常可愛的小正太,大概四五歲的樣子,皮膚極白,而且身上的白襯衫和床上的被褥幾乎一色,導致我剛進來居然沒發現那還坐了個人,那小正太正在打PSP,很冷的斜了祁月一眼:「你最好還是給我生個妹妹吧。」
我這回真的內傷了——祁月肚子裡的都懷第二胎了,我結婚都還無望!我瞄了眼坐在一邊眼瞼半垂著看牌的顧行止,他倒鎮定自若地打牌,突然覺得自己好悲哀,我連這貨是否有造物技能都還不知道……
「蘇譽同學,那麼想要個妹妹自己生吧,現在不是正流行男男生子嘛,」祁月朝那小正太吼了句,「你老娘我容易嘛!我不開心我不開心……」
那小正太又一記刀眼掃過來,回道:「我看你不是挺開心的,跟豬似的天天吃了睡睡了吃。」
還沒等祁月發作,她老公先發話了,不怒自威:「小譽,怎麼跟你媽說話呢。」
小正太貌似挺怕他爸爸的,不再吭聲,一言不發低下頭去繼續玩游戲。
我看著這一家子的互動別提多羨慕,對祁月說:「你真好,才多大呀,老公對你又好,而且都有兩個孩子了。」
祁月拍拍我背以示安慰,一本正經地說:「你跟顧行止也快了,他大學那會體育很好,老參加運動會呢,體力應該是不錯的呢。」
下一刻,我嘴裡的西瓜汁把我嗆得死去活來。
祁月忙遞給我一張抽紙,下巴朝還在面不改色握著牌的顧行止那揚了揚:
「不信你自己問他自己啊。」
大家都意味深長地笑起來——
然後,我就看見顧行止把手裡最後四張「2」擱到毯子上,他陰森的嗓音不急不緩響起:
「炸彈。」
……一圈人瞬間沉靜。
××××
祁月是孕婦,容易犯困,大概九點多鍾的時候已經是哈欠連天,蘇信起身打算帶她回家休息。大家也就此散伙,站起來一一道別,一同出門的時候,那個眼鏡男調侃顧行止:「你和嫂子倆個就別回去了嘛,這房間一晚不少錢呢,省的浪費。」
他這話一說,我老臉瞬間爆熱,低著頭跟在他們後面慢吞吞移步。到五樓電梯外的時候,聽到顧行止在我旁邊叫我名字:「薛瑾。」
「啊?」被他一喊,我從莫名的暗爽回過神來:「什麼事?」
他眉心微蹙:「你臉怎麼這麼紅?」
眼鏡男又呵呵笑我:「嫂子是不是害羞了啊?」
姐臉皮這麼厚,害羞簡直太侮辱自我!我忙掩飾道:「剛才在樓下喝了點酒,後勁有點足。」
「這樣啊,」電梯門一開,眼鏡男側過身讓我先進去,邊對隨後進來的顧行止道:「看你都不看好嫂子讓她隨便喝酒?總對人都這麼冷淡,也難怪是個姑娘就都跟你分手。」
我偷瞄了顧行止一眼,他似乎沒太在意那眼鏡男的話,只微微皺了下濃眉,端正而淡漠地站在我身側,金屬牆面映出他頎長好看的身形。
——原來像他這樣優質的男人也被姑娘甩過?上帝也沒有格外偏愛他嘛。哈哈哈哈,我承認我在心裡不厚道地樂了。
「我就不跟你們一道了。」眼鏡男替我們關上電梯,「下次見啦。」
「好,拜……」電梯門倏地闔上,把我一個「拜」字卡回喉嚨裡。
電梯緩緩下降的過程中,我順手把披在身上的西裝脫下來,遞到他跟前:「喏,還給你。」
他看上去似乎不大開心,淡淡瞥了我手上的西裝一眼,抬手就接了過去。
靠!我不過隨口說說,還真接啊!不知道這件西裝就是一維系奸_情的媒介嗎?況且我就這一身小禮服都出去肯定得凍的瑟瑟發抖,不知道要憐惜我這麼一朵嬌花(我要吐了)的嗎?果真,下了電梯,穿過富麗堂皇的大廳走到門外的時候,迎面夜風就讓我打了個巨大的噴嚏。
我宣洩不滿了,癟著嘴問他:「喂,看過新白娘子傳奇的吧?」
「嗯?」他好整以暇地抱臂,也沒看我,直視前方。
我接著說:「你知道白娘子為什麼借許仙傘嗎?因為她還是一條白蛇的時候就對許仙一見鍾情。而後在某個江南煙雨日,又與這個俊秀書生重逢。白娘子這姑娘很聰明,通過借給他一把油紙傘,來維系兩人的關系——這是一種‘你若真有心,你拿了我的東西必定會再來尋我’的微妙關系,以此來促成後來二人深交,直到終成眷屬。不過一把傘而已,卻起到這麼大的作用,你不覺得很神奇嗎?」
剛才在房間的時候,我大概了解到顧行止的大學專業。所以現在說起這麼文藝古典的故事的時候,也沒太指望這位古板理學系的學生能理解其中的內涵。
「薛瑾,」顧行止忽然停下步子,叫住我,漂亮的黑色眼睛被霓虹映得很亮,他說:「過來。」
我總覺得咱倆之間氣場有點不對勁,在原地也沒動,皺眉問他:「幹嘛?」
他見我無動作,有點反常的好脾氣地走到我跟前,雙臂隔空環過我的身體,親自替我將那西裝披上,他動作溫柔而不冒犯,其間我一直能感覺到他的目光停駐在我身上。而後,我便他在頭頂上方問我話,低沉好聽的嗓音透著點無奈:「剛才西裝是你說要還給我的吧?」
喲,他還是很懂的嘛,我心裡湧上一點小小的甜情蜜意,剛打算抬起頭對他裝傻一下說「啊?你說什麼呢,我怎麼完全不懂啊」,卻意外撞上顧行止幽深的眼睛,他正略微垂頭注視我,光給他英俊挺拔的臉蛋打下好看的陰影。我離他很近,甚至連他眨眼時刻,黑鳳翎一樣的濃密睫毛落下瞬間——那美好的零點零幾秒也被我盡納眼底。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酒店裡面透出金色燈光過於溫暖的關系,顧行止的臉此刻看上去如同被浸泡在溫柔的水裡,平日的凌厲冷漠全部褪去,他就像一個溫和如太陽的發光發熱體一樣令人心動著迷。在他面前,我感覺自己就像誇父一樣渺小卑微,與這份卑微同存同生的,卻又是一股極為強烈的追日的勇氣——
這一刻,我也沒打算計較我是鬼迷心竅還是意亂情迷,抬起手臂就用力勾下他脖子,湊上前去,迅速且准確地,在他嘴巴上狠狠啃了一口——!
………………
再放開顧行止的時候,我剛才瞬間爆發出的力氣和勇氣也瞬間消失。但是心頭卻洶湧著一種非常想要仰天長嘯來發洩成功吃到眼前人豆腐後得逞的快意。再去看顧行止,他貌似還有點沒回過神,眼睛裡還殘留的些許驚詫和失神。
事已至此,我老臉雖厚,但這種情況下說不害羞也不可能,我乾巴巴笑兩聲,頓覺壓力好大,但又不能表現出來,只好裝作若無其事隨便找了個理由脫身:「……剛才我真不是故意的,對不起。我喝多了啊,你知道的。」
顧行止一直盯著我,身體很僵硬,臉色特別黑,也特別冷,足以讓我剛才一汪似火熱情全部凍結成冰。他又看我兩眼,估計是見我得瑟的笑容還掛在臉上,面色更為陰沉。我覺得他此刻非常危險,忙抹了一把臉恢復正色,想迅速屎遁或者尿遁,我忙說:「哇,不早了誒!我們就在這裡拜拜吧,我回去了!西裝明天一定還你!塞優啦啦~」然後撒腳丫子就朝酒店外頭的地下車庫溜去。
「薛瑾。」他冷冰冰的叫住我。
我頓住步子,盡量表情自然地回過頭,「什麼事呀?」
顧行止此刻已經恢復常色,走到我身側:「你不是喝多了麼,還能開車嗎?打的回去吧。」
被老娘強吻以後居然還不忘說這種體貼話!我突然覺得自己好猥瑣好混蛋,褻瀆了這麼棵根紅苗正的國家棟梁小白楊,我此刻又莫名回憶起高三撞到他的那件混賬事,慚愧更深,忙委婉拒絕說:
「我自己回去吧,現在已經好多了。」
顧行止看著我,神情很淡,而我卻從他深邃烏黑的瞳孔裡看到自己當前的模樣,臉色已經是嚇得慘白,跟女鬼似的。
他突然短促地笑了一聲,有點嘲笑的味道在裡頭。我剛打算再說點什麼,他已經牽起我的手,直接強硬地拉著我,大步流星地往地下車庫裡面走。
他邊走邊問我:「你車停在哪?我送你回去。」
他力氣很大,我手腕疼得直想罵娘,我說:「你先放開我,你這樣我怎麼找車啊。」
他聽完話放開我讓我自己去找車,我邊揉著手邊去把我那台破思域給開了過來,然後下車把車鑰匙遞給他。
×××
顧行止絕對是生氣了,他握著方向盤,一路上都冷著一張臉,也不跟我說話。還把車窗大開著,我就被迫接受夜風的撫摸……雖然套著西裝不至於冷,但也實在是暖和不到哪去。
外有涼風的咆哮,內有冰山的臭臉。我到底是造了什麼孽啊?
一路上我在反復思索,我薛瑾這三十年來一沒殺人二沒放火三沒洩露女流氓本質強_奸良家婦男,每逢過節必給觀音姐姐如來哥哥燒香,還努力學習努力工作造福人民造福黨,為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而奮斗,你們如此這般對待我到底是為什莫?這不是逼我報復社會每晚在居民樓下唱忐忑嘛!
我很鬧心,終於沒忍住,沒話找話說:「今天晚上空氣不錯。」
顧行止沒理我。
人靠臉樹靠皮老娘啥都米,我依然不要臉:「今天兩家公司晚會辦得也不錯。」
他還是不做聲。
好吧,愛理不理!我扭過頭去看外頭夜景。
其實我老媽以前就教育過我,找男人最好別找比自個兒小的。不光愛發脾氣還老愛管你,就跟找了個小爺似的,有時候能讓人特郁悶,我現在算是體會到了。
等他將車緩緩剎在我家樓下的時候,我調整好情緒回過頭,他一只長臂正橫亙我倆中央,修長的手指扣在方向盤上,眼睛裡也帶著一種意味不明的情緒回看我,面容依然冷峻逼人。我呼出一口氣,把剛才就憋了老半天的話給發洩出來:
「顧行止,你別這樣行不?我把你給親了,你要是不開心你也可以再親回來啊!」
我說完話,打算立馬打開車門提包而出,留下一個長發飄飄身姿窈窕的落寞背影,消失在他面前讓他為自己剛才的臭屁態度所後悔!
……只可惜願望是豐滿的,現實是骨感的。想法是好的,幹起來卻是困難重重的。我沒料到顧行止居然沒有把車解鎖!在我扳了車門把手二十多下無果後,我看了看透亮的車窗,不知道什麼時候也全部被關上了,緊緊閉著不留一絲細縫,我靠,老子連跳窗的機會都沒有!
此刻我心如擂鼓,完全連偷瞟顧行止的勇氣都沒有,車廂裡氛圍甚是壓抑,能感覺到顧行止的目光一直停駐在我身上。我幾乎被壓得透不過氣的時候,旁邊這個討厭的男人竟然低聲笑起來。
他本來嗓音就是低沉悅耳,現在笑起來竟然帶了些許性感的味道。
他也不說話,就一直笑,這種笑聽上去非常危險,直叫我心裡發毛。我腦海竟然非常不和諧的閃過許多曾經看過的某V片段,顧行止不會因為洩憤想在這跟我車(河蟹)震吧?第一次就這麼重口?能不能循序漸進點啊,我們還是先掉頭回剛才酒店裡的5014套房吧……我這麼一想,趕緊偷偷把包裡的小瑞士刀攥回手心。
隨後,我的各種想入非非被顧行止一句話給打斷,他側過頭來,湊近我,離我很近。
他問我:「現在酒醒了?」
男人發怒的時候一定要服從,不能硬著幹,要有以柔制剛的覺悟。
「廢話,吹了那麼長時間風能不醒?」我小幅度地翻了個白眼,如實上奏。
「那就好。」他說完這三個字,笑容像退潮一般迅速從他臉上消散開去,下一刻,他很利落地掐起我下巴,將自己嘴唇給貼上了來——
呃,他真的再親回來了……= =